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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混混死后,也会有人想他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118个作品

作者:雨木


距醋娃娃离世已八年有余。八年的时间的确改变了很多,小镇比以前也更是浮躁,当初和醋娃娃一起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已结婚生子,而我也从一个追求自由崇尚个性的幼稚孩子变成了一个没有了活力只为生活奔波的女人。唯有醋娃娃,人们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永远地停留在了他的19年时光里。


小镇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到处都是叫卖声,孩子的哭啼声,还有“巴巴”的摩托车声。这让我一时想起了那辆浑身“喇叭”的小武拉风的摩托车,以及他在摩托车上给我一个斜45度的微笑,表姐说他冲我微笑的样子就像是鬼魅一样,既好看又神秘,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我开玩笑地对表姐说:“他早已蛊惑了我的心”。


然而说起这些来,却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时间倒回到了2010年7月8号的下午六点。刚刚吃过晚饭的我闲得无聊便来到了邻居小美家闲聊。小美也是刚吃过饭,腰上系着一条半新不旧的花围裙站在锅灶旁洗碗,我随手拿过一条木质板凳坐了下来听她给我讲最近关于小镇的新鲜故事。说起这些故事来,小美的话题永远都如涛涛流水一般,站在那里能给你讲上个几天几夜,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我通常都是坐在门口安静地听她讲,偶尔发出一两句感叹来“啊!”“哦”“怎么会这样?”其余时间都是她在讲。


可今天小美的面色明显带有几分凝重,踌躇了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顿时增了一分好奇。“今天的事,你听说了吧?是关于小武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一听到小武这个名字我便着急了,“小武他怎么了?”小美满脸担忧的看着我缓缓说道“小武他,他,走了……”我听完以后马上笑了,“怎么可能,他前两天还跟我聊天,给我加油打气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肯定是你这次记错人了。”小美听完这话便急着跟我证明道:“千真万确,今天**亲自去给送的,下午就已经入土了,听说小武的妈妈急得晕过去好几次,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他姐姐也是休克好多回。**还说小武是给别人捅死的,人拉回来的时候肠子都掉了一地,那个样子真是让在场所有人心都跟着碎了……”



小美还在那里感叹着小武的惨象以及人们对这件事的猜测和评价,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小武他才19岁,他那么风光那么强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被捅就被捅呢,他个头虽不高看起来却威猛如虎,怎么就脆弱到肠子都收不住了呢?


我已经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心思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是觉得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便起身告辞踉踉跄跄地回家去了。一连着好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发呆,我无法接受小武归真的事实,是啊,怎么能怪我接受不了呢,就连80岁的老太婆都颤颤巍巍地在小镇晒太阳,更何况刚满19岁的小武,老天怎么可能忍心让他离开呢。


此时此刻小武活生生的形象像是刻在我脑海里一般,一遍一遍上演。


说起我与小武之间的故事,也不过是单纯年代里单纯孩子之间的故事罢了。提起小武就不得不说起他那个“名人”爸爸了,他爸爸是小镇的黑帮老大,人们提起他时都要打三分颤,生怕有什么不好的话给他听了去,全家就跟着遭秧。小武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特殊背景,因此从小学时代开始便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树起了一道无形的威信。上课睡觉也罢打闹也罢,同学不敢言,老师也不敢过分说他什么,下课之后更是有那么一群小跟班前前后后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小武便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出了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性格来,这也许无形之中就造就了他后来的命运罢。


与小武相识是在初中时代,那个时候小武因为他那个“了不起”的爸爸早已红遍了整个小镇,对于还是个平凡的毛丫头的我来说,那是属于我世界之外的人,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可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在之后的某一天居然成为了知心朋友。


那是初一下学期的夏天我嫌太热就剪了头发,可惜理发师一不小心给剪过了手,头发短得跟个男孩子差不多。我自知无颜见人,便戴了顶帽子去了学校。来到学校之后本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轰动,谁知课间操期间竟被平时专找女生茬的“花花公子哥儿”给看到了,他朝我走过来,猛地一下掀走了我的帽子,顿时全场轰动了,大家都捂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我一边忍着愤怒与羞耻一边从那哥儿手里要帽子,那哥儿这下可开心了,拿着帽子开始满操场跑,边跑边喊:“原来是个假小子,假小子唻。”


正当我又急又气快要哭了的时候,小武他从人群中走了进来,从那哥儿手里拿过帽子,说了声:“欺负小女生算什么本事”,然后转身将帽子戴到了我的头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人群,后面依旧是一群小跟班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这一画面便从此留在了我脑海里,再也抹不去,要知道,对于一个初一的小女生来说,他的一句“欺负一个小女生算什么本事”是多么有风度的话语啊!



后来在我经过楼道时不时会看见他和他的跟班们站在楼道里说话,他也会在我偶尔将目光投向他时给我一个微笑,“这样便不算是陌生人了罢”,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关于他的流言总是很多,我便了解到他其实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样无恶不赦,他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经常帮助穷人,将他半新不旧的衣服拿来给他们班最穷的孩子穿;他身边最“得宠”的人居然是他们班最弱小,甚至是班里谁都可以去欺负的同学;他从不以貌取人,以财待人,他身边有很多公子哥儿拉拢他,可他谁都不理;他从不仗势欺人,相反经常以助弱的身份参与打架;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他非常孝顺母亲,听说那可是一位很伟大的女人呢……


就这样时间大概过了一年之久,就在我们的点头之交也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天他就突然加了我的QQ。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渐渐从现实中的点头之交变成了网络上的知心朋友。他对我讲他的学习,他的家庭,他的所有烦恼,他说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他说我是他值得信赖的朋友。他说这个世界很假,所有表面对你好的人内心都怀揣着一把刀。他跟我讲他的母亲,那个伟大的女人,是当年他爸爸打遍新疆时抢回来的亲,她一个人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摸爬滚打将他们姐弟三人拉扯大,由于他爸经常在外躲避警察的原因,她母亲在家当女人,在外当男人,半辈子下来,所有该吃的不该吃苦都吃了个遍。


但就算是这样,他爸爸还是在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小老婆,还在滨河路那里修了一幢小别墅作为小老婆的新家。他们姐弟三人去小老婆家里闹了几回,每次都被爸爸打得浑身是伤回来,妈妈见了也是哭着打他们,打完之后便抱着他们姐弟哭,叫他们不要再去那边。不久之后,他爸妈便离婚了,除了他们姐弟三和现在住的房子,他妈妈几乎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可即便是这样,他妈妈还是坚持离了婚。


其实在小镇,像这样家里有老婆外面又娶小老婆的例子也不少见,家家都是忍气吞声,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唯独他妈妈不依,非得坚持离婚,可见他妈妈不是一般的要强。他还说,从此以后在网上我就叫他醋娃娃,他叫我寒娃娃,我问为什么,他只说好玩。我不知道这样的话他有没有当真叫下去,可我是当真记了下来。



通过网上聊天,我们之间的友谊加深了,见了面还可以聊聊天说说话,偶尔也打打电话。还记得有一次,我带着堂弟堂妹们去拍那时候风靡一时的大头贴,那天照相馆里人异常得多,我们几个只得站在窗口位置等,恰好小武和一帮人打外面经过,看到我在里面,便过来寒暄了几句就走了。他前脚一走,后脚我的弟弟妹妹们就跟炸开了窝的蜜蜂一般,哈哈笑着,大惊小怪地说:“姐姐,你居然认识这样的人,头发留那么长,还是烫毛(他的头发天生是卷发),衣服上全是洞洞,哈哈哈,好搞笑啊。”的确在这个规规矩矩的小镇里,人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规矩样儿,小武这一身打扮被弟弟妹妹们如此嘲笑也是有原因的。


我觉着尴尬,想着小武可能也听到了,便连忙止喝止他们:“再笑再笑,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就敢这么笑人家,他是**的儿子小武”。听完我的话,弟弟妹妹们顿时脸色大变,个个捂着嘴巴不敢再说话了。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我心里更是觉得好笑,流言是多么的可怕,就连小孩子都个个望而生畏,更别提大人怎么想了。


时间慢慢流逝,转眼我的初中生涯就结束了。我也自然进入了高中,而小武则进入了社会,成为了小镇人口中不折不扣的“混混”。


每天晚自习结束以后,他便骑着他异常拉风,浑身是“喇叭”的摩托车来到我们学校门口,同样是一伙人围在他周围,可这一伙人又不像是初中时代单纯的小跟班,我竟想起他那时跟我说的,“一群人面对着你笑,可你明白,他们怀揣的都是刀”。我知道他们又要打架,我不知道现在的小武是不是还站在帮弱的立场,总之,对于所有人来说,他是老大,他是头儿,他别无选择。


多少次我站在马路对面看到他在对面对着我轻轻点头,然后一个微笑,那个时候,我真的想冲过去对他说一句“别打了,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我只能背着书包,抱紧手里的书快步走出那里。



后来家里人知道小镇中学特别乱,打架事故多,便给我转到了县里上学,见小武的机会也就不多了。有一次他在网上跟我说他在学车,他现在开车可稳了,等他哪次回来了带我兜兜风去,我笑着答应了,可心里明白,就算是真的有机会我也不敢坐在他的车上去兜风,小镇地方那么小,个个都是熟人,要是被人看到我跟小武去兜风,那家里人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后来又有一次他跟我说他在武汉打工,他说他要挣很多钱供哥哥姐姐上大学,还有他的妈妈,他要她安享晚年。


听完他这些话,我心里非常难过,我心想醋娃娃是真的长大了,可作为同龄人的我坐在这里安心学习凡事不管不顾,只知道食堂饭菜不好吃,宿舍太小太挤,何时又想过为家人做点什么。而醋娃娃他就已经面临生计问题,而且是一大家子的重担全部落在他一人身上,我心疼醋娃娃,可又顶什么用呢。


跟小武最后一次聊天是在他出事的前三天左右,他跟我说让我好好学习,我这么努力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他说他快要回家了,他说他上次临走之前又去那边闹了,他爸爸狠狠地打了他,他去河里洗干净了脸上的血,发誓再也不认他了。可他现在居然想他了,他居然恨不起他,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是天生挨打的货,没有出息,我说“不是的,你是你妈值得骄傲一辈子的儿子”,他听我这么说,他便说这次回来一定带我去看他的妈妈,让他妈妈认我做干女儿,他妈妈一定他非常高兴能有我这么个干女儿。可谁曾料想,他这次的所说的“回家”是回到了他永久的归宿去了。



几天之后我从房间里出来,我开始打听这件事,我开始询问其他人,姨妈叹了一口气说:“我这样一个药罐子身子竟然还给活到了现在,他娃娃牙牙还没到成人呢就这么没了,老天啊,坏的不走,好的怎么就留不下啊!”表姐说:“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在家孝顺父母,外面照顾穷人,虽说是坏了那么一点儿吧,那也只能怪他那个爹给了他那样一个背景,换成谁谁也摆脱不了啊。”


从姨妈家出来以后,我去找了小武生前的一个朋友,我想让他带我去小武的坟前看看,他说:“女生不宜去坟地,再说人都不在了,灵魂早就走了,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让他安心走吧”。


听完这些话我无声地哭了,醋娃娃他真的不在了,他是真的离开我们大家了,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想起之前他说要把贴身戴着的那只口哨送给我留个念想,我知道那个口哨,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挂在胸前,当时我愣是觉得那是陪伴他多年的小伙伴不能夺人所爱,小武他说了几回便觉得我可能嫌弃就没有再坚持。现在想起来我还真真是君子做过了头,以至于现在连个念想都没有,要是当初接受了那个口哨起码现在还有东西能够拿来怀念,真真是恨自己做君子做过头。


我一直想为小武做点什么,除了祈祷祝福之外,我总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今天提笔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写着写着,我便明白,小武曾经说过回来要带我去看他的妈妈,认我做他妈妈的干女儿。自小武走之后,我没有踏进过他家一步,我想,下次回小镇,我就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责编:缀可爱的咪咪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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