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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产化：科技资本主义的新逻辑

资产——任何可以被控制、被交易以及被资本化为收入流的东西——构成了科技资本主义的主要基础。

Kean Birch and Fabian Muniesa. 2020. Assetization: Turning Things into Assets in Technoscientific Capitalism, MIT Press.

来源：

https://mitpress.mit.edu/books/assetization

https://direct.mit.edu/books/book/4848/AssetizationTurning-Things-into-Assets-in

我们的生活日益为科技巨头的实践和创新所左右，我们的时代日益为科技发展所定义，即新技术产品和服务（如智能手机、应用程序、平台）的发展，时髦的科学专业（如大数据、人工智能、生物技术、金融技术）的出现，以及创新过程、行动者、机构与强大的投资理性和金融需求之间的联合。“科技资本主义（technoscientific capitalism）”概念的起源至少可以追溯到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准确地说中了当代政治经济的决定性问题。

 

2020年出版的《资产化：科技资本主义下，万物皆可成资产》一书论述资产——任何可以被控制、被交易以及被资本化为收入流的东西——已经成为科技资本主义的主要基础。科技资本主义提供的主导形式不是商品而是资产，它所带来的金融轮廓不是市场投机而是资本投资。

 

资产可以是一件物品、一种体验、一笔钱、一种生命形式、一项专利、甚或是一种身体功能。资产化过程主导一切，以投资与回报为根本目的，并取代了商品化及其投机逻辑。尽管资产可以买卖，但关键是要从资产中获得持久的经济租金，而不是在市场上大赚一笔就完。本书研究资产是如何构建的，以及万物如何被资产化，分析资本化过程中交织的利益、活动、技能、组织和关系。

 

本书为2016年在巴塞罗那召开的4S/EASST会议的“万物皆可成资产”分会的论文结集而成。本书分为四个部分，讨论了四类资产化过程：知识的资产化，包括专利、个人数据和生物医药创新；基础设施的资产化，包括铁路和能源；自然的资产化，包括矿产、农业种子和自然资本；公共利益的资产化，例如高等教育和社会问题的资产化。本书为开放获取，可在出版社网站阅读全文。如下为本书节译。

 

在优步、爱彼迎、谷歌和安进（全球生物科技巨头）的时代，只用商品术语来描述和分析科技资本主义是远远不够的。例如，如果只用目前主流的概念，诸如商品化、市场化和科技研究创新的商品化，我们是无法理解硅谷的“独角兽”（即名义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公司，承诺为投资者带来巨大回报）、生物制药公司提高药品价格（同时回购股票以支撑其股票价值），以及政府将大气变成金融资产（并将其送给污染者）这些现象的。

 

本书认为，一种新兴的“资产形式”已经取代商品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的主要基础。所谓资产，是指可以持有或控制、交易和资本化为收入流的的东西，通常涉及对未来收益的贴现估值。资产可以是一块土地、一种技能、一种体验、一笔钱、一种人格、一种身体功能、一种生命形式、一项专利或知识产权等等。贴现反映了对货币未来价值的假设，由对未来通货膨胀、风险和不确定性的预期所构成。资产当然可以被买卖，但关键是要从资产中获得持久的经济租金，而不是在今天的市场上出售；此处，租金是指通过对资产的所有权和控制来提取价值，这通常需要限制对资产的使用。

 

什么是资产？什么是资产化？

本书采用资产的概念，是为了区分资产作为客观资源（又称生产要素）和主观价值（或估值实践的影响）的考虑，即资产的形式和资产产生的条件。

 

资产化强调了把东西变成资产这一现象的社会转型特征，资产化既可以指该现象本身，也可以指其社会后果（即 “资产状况”）。

 

资产具有七个特性。

 

首先，资产是一种法律建构，其所有权和控制依赖国家对产权和控制权的执行。关键在于，资产可以带来权利与所涉事物的分离，以及通过合同和财产法的形式对资产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加以区分。例如，尽管用户不能被拥有，但用户仍然可以被归类为一种资产，因为可以控制用户的访问。

 

第二，资产涉及不同的所有权和控制模式。特别是，知识、创意或数据资产（例如知识产权或IPRs）在法律上的规定，使所有者对资产本身的使用和对资产的任何副本的使用都具有排除权。这种权利使资产持有人能够控制资产的副本或衍生品的使用或体验方式，与一般商品不同。例如，没有人可以控制你如何穿所购买的外套，但他们可以告诉你如何使用卖给你的版权音乐或数据。

 

第三，资产往往涉及“食利者权利（rentiership）”的形式，其中的垄断控制——源自知识产权或政府法令——能够获取经济租金。资产往往是独一无二的，这意味着它们的价值来自其资产的特殊性；因此，难以轻易地、廉价地、甚至根本不可能复制它们。例如，一块土地是独特的，不可复制的，而一个特定的版权未经许可不能合法复制。

 

第四，由于是独特的或建构的垄断，资产具有独特的供求逻辑，资产价格上涨不会导致新的生产者或创造者进入市场，从而降低价格。

 

第五，资产价值可以根据对未来投资回报的前瞻性预期进行折现，无论这些预期是否会实现。例如，对英美房价不断上涨的预期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累积制度（基于资产的经济），以特殊的方式配置了社会关系和不平等现象。一个严肃的问题随之而来：谁的未来利益决定当前的政策和制度？

 

第六，资产价格和估值受制于所有者的行为，他们可能会寻求降低其资产的经济价值，或将资产变成另一种形式，转让所有权，或用它来吸引新的合作伙伴。

 

第七，资产价值和估值是动态的，由一个组织的内部（如经理）和外部（如金融分析师）的社会行动者对该资产价值的积极和持续管理所构成。例如，一项资产的价值是由不同的金融、技术科学、政治和社会行动者组成的生态系统配置的，包括公司律师、股票经纪人和股票分析师、政策制定者和大学等。

 

只要有恰当的技术经济配置，几乎任何东西都可以变成资产。例如，YouTube明星PewDiePie拥有超过1亿的订阅者，每年通过玩电脑游戏和发出愤怒的声音赚取数百万美元。

 

知识的资产化

这一部分包含三章，分别论述专利与知识产权、个人数据和生物医药创新如何成为资产。第2章《作为资产的专利：作为市场主体和客体的知识产权》认为，把专利变成资产不仅是科技资本主义采用投机金融化的新方法进行资本化和资产化的症状。专利的资产化还代表了一个新领域，一种新的金融“创新”，影响到一个迄今为止还没有被视为投机对象的知识实践：法律。对法律后果和决定的投机推动了这种新金融资产的形成。法律使专利作为资产的市场得以建立，但法律现已成为一个金融化的市场对象本身。

 

第3章《数据库：个人数据的资产化和市场化》，探讨了与个人数据相关的“资产阶级（asset class）”，即专注于采集行为数据的数据中介、追踪技术和数据管理平台。

 

第4章《治疗的危机？追踪生物医药创新的资产化和价值》，“医药资产”的逻辑日益控制着医药行业发展动力。股东价值最大化理念的盛行，使得大型制药公司不是根据当前的盈利能力进行评估，而是通过其为股东提供未来收益的潜力来评估。这对医疗创新的最终结果（即发现治疗方案）产生了一种吊诡的限制。

 

基础设施的资产化

 

第5章《高铁的矛盾：处于经济批评和政治辩护之间的西班牙高铁》对西班牙一个雄心勃勃的高铁基础设施项目的当代案例研究，揭露了将铁路运输变成可行的、有竞争力的资产的过程中内在不稳定的属性。作为一个过程，基础设施的资产化需要不断生产其可能性的条件。

 

第6章《太阳能屋顶和风电场的资产化》探讨了资产化过程的地域/空间维度，这是既有资产化文献中尚未涉及的一点。本章分析表明，资产化不能被简化为将一个界限分明的物体或实体变成一个金融产品的过程。相反，它是通过将一个物体或实体纳入一项协议，将未来的价值和收入流与之联系起来的过程。

 

自然的资产化

第7章《征用未来：矿藏与合法期望的资产化》认为，“资本化综合症”能够对矿产勘探以及矿产开采公司与东道国或社区之间的冲突施加影响，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具有持久的法律基础，使未来收入流的承诺看起来可行。正是国际仲裁的规范，加上资源民族主义和政治风险的论述，使得矿产勘探公司及其投资者能够基于合法期望获得资本收益。如果东道国社区和国家要重新控制矿产资产管理的时间政治，就必须刺破这些期望的合法性。

 

第8章《从商品到资产如是反复：多样性资本主义中的财产》关注德国小麦育种者和农民之间关于种子从育种者卖给农民的性质的争论：它应该被视为商品还是资产，又是谁的资产？ 

 

第9章《自然的资产化：大公司的寻租策略》研究企业的自然资本核算（NCA）过程，提出如下问题：企业自然资本核算如何将自然变成一种资产？有哪些驱动因素、作用和利害关系？

 

公共利益的资产化

提供社会服务是资产化的又一关键对象，第10章《英国高等教育：从公共利益到公共资产》，分析英国的高等教育，引入绩效衡量标准（如卓越研究框架和卓越教学框架）、可变学费和大学管理的自主权，导致了英国“管理主义的新文化时代”的发展。这在多大程度上是一个资产化的文化时代，需要研究高等教育及其公众如何转变（或不转变）为资产形式。本章论述英国高等教育如何从公共利益变成了公共资产。

 

科技资本主义开发了名目繁多的金融工具，这些工具建立在识别“可货币化的社会问题”基础之上，借以改善社会服务。第11章《作为金融资产的惯犯、无家可归人士和失业人士：社会影响债券和社会服务新市场的创建》深入研究基于投资的融资模式的所谓“社会影响债券（SIBs）”，面向惯犯、无家可归人士和失业人士的社会服务如何成为一种金融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