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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船妓”灵魂拷问:性羞耻还是穷挣扎?沈从文《丈夫》真相了

对面是男子汉。她于是有意的在把衣服解换时,露出极风情的红绫胸褡。胸褡上绣了“鸳鸯戏荷”。

男子觑着,不说话。有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在血里窜着涌着。

——沈从文《丈夫》

《丈夫》是沈从文的经典短篇,在他众多作品中也许不起眼,却反映出当时一个极其严重的社会现象:良妻从妓。小说直逼底层百姓的生存挣扎和灵魂拷问,读后让人如鲠在喉,意难平。

在风景秀丽而又神秘的湘西,新婚妻子老七迫于生存压力,到城里去做船妓生意,这在乡下几乎已成一种墨守成规的风俗,家里务农的丈夫,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妻子卖身的收入。直到一次丈夫去城里探望妻子,在两天内经历了羡慕、羞耻、愤怒和无奈,麻木自私的人性这才逐渐苏醒,他带妻子回了家。

然而,生活还能正常地过下去吗?我想,也未必。一个丈夫觉醒了,可千千万万个船妓呢,又有谁去关心和拯救她们?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军阀混战,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在层层的盘剥压榨中,普通人能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了。在生存面前,哪还有什么尊严和羞耻心可言?不过是命运的苟且与无力抗争罢了!

在《丈夫》中,我看到了贫穷、愚昧,同时也看到了船妓身上散发的女性光辉,丈夫的自私和懦弱尽管令人痛恨,却也透着深深的辛酸和悲悯,这是底层人民生存的启示录。

相比于船妓的性羞耻和丈夫的穷挣扎,未泯灭的人性,才是值得我们重视的真相。

船妓的“堕落”,揭开道德沦丧背后的生存困境

在湘西有一个黄庄,这里出“强健女子同忠厚男人”,可是这地方太穷了,加上赋税重,就算再勤劳能干,一年中大部分时候,也只能用红薯叶子拌着糠灰来充饥。

为了生存下去,很多新婚妻子便到三十里外的城里去做船妓生意,丈夫是很支持的,因为他懂事,“女子名分上仍然归他,养得儿子归他,有了钱,也总有一部分归他。”

船妓们在城里做生意,并不觉得与人不同,她们把生意看作和别的工作一样,“既不与道德相冲突,也并不违反健康”。

不难发现,这些年轻媳妇们,身兼着“城市船妓”和“农村妻子”的双重身份,她们是在男权主导社会下,一个失语的群体。她们没有自己的选择和话语权,苦难来了就只能承受,用女性的坚韧和包容,去消解生活的酸和苦。

长期的苦难,也让黄庄人们的心逐渐麻木了,以至于“卖妻从妓”这样一件非道德化的事情竟然变得合情合理。正是这种约定俗成的陋习,让小说中的丈夫成了一个可恨又可怜的人。

即使进了城,船妓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们吃住和做生意,都在一条船上,船上还有老妈子和小跟班。比如老七的船上,就还有掌班大娘和一个才12岁的小毛头五多。

在《丈夫》的开头,沈从文照例地描绘了湘西的风景:河、吊脚楼以及楼上与河中的人。河本是一个滋养生命的纯净存在,可在这里却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楼上的人,也都骂着野话粗话,一切都在野蛮生长着。

上了船,花钱半块到五块,随心所欲吃烟睡觉,同妇人毫无拘束地放肆取乐,这些在船上生活的大臀肥身年青乡下女人,就用一个妇人的好处,热忱而切实地服侍男子过夜。

做了船妓生意,乡下来的年轻媳妇们就慢慢变成城里人了,也就沾染上了一些只在城市里才需要的恶德,那么这个女人就毁了。也有依然保持乡村淳朴气质的,老七就算一个。

逢年过节,乡下的丈夫照例换了新衣服,背上一篓红薯糍粑或栗子之类,去看望城里做生意的妻子。

这天,老七的丈夫就背着一篓栗子来了,在船上看到自己妻子后,不觉吃了一惊,因为女人在丈夫的眼里已经完全不同了。

老七不光梳了油光的发髻,用小镊子修了细细的眉毛,脸上也敷了白粉和胭脂,就连那穿的衣服和神气,都是城里人的了,而且口音和举手投足间,也完全是城里女人的大方自由了,不复有做乡下媳妇时的羞涩与畏缩。

在丈夫的眼里,妻子是“堕落”了,成了更高阶层的“主人”。

然而,老七一开口,还是关心:“那次五块钱得了么?”“我们那对猪养儿子了没有?”

看到妻子仍然关心农村的生活,也就知道家里还是自己做主,自己才是主人,这才放下心来,胆子大了些,摸出烟管抽旱烟。

不料,烟管却被老七一把夺过去了,顺手就塞给丈夫一根哈德门香烟,吸着有新鲜趣味的香烟,丈夫也就不再说什么,而乐在其中了。

到了晚上,船上来了客,不是船主就是商人,穿长筒靴子,戴着发亮的银链子,喝得醉醺醺的,一上船就嚷着要亲嘴睡觉。那洪大而威风的架势,让丈夫想起了村里的大人物村长乡绅们。

在客人的威严声里,丈夫知趣地、胆怯畏缩地,躲到后梢船舱里去了,由着妻子在前船舱里接客。

被苦难生活磨平棱角早已变得麻木的船妓和丈夫们,再也没有羞耻心和道德感,一切都只是为了生计,物质匮乏对底层百姓人性的扭曲,让他们对金钱、权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崇拜。

可是,独自睡在后船舱的丈夫,离妻子那么近,却不得一起睡觉,说说私密话,她便有一种淡淡的寂寞袭上了身。

对乡下的丈夫来说,妻子在城里做船妓固然有很多好处,但留在农村的他们,却长时间受着性苦闷的煎熬,妻子名义上是他们的,但身和心,却离他们那么远。

这种由于贫穷而造成的割裂,也加深了生命的不完整性和悲剧性。

丈夫的觉醒,是尊严与金钱较量后人性的回归

丈夫在后船舱一个人睡,由寂寞而生出怨气来。

老七送走客人后,抽空到后舱,给丈夫嘴里塞了一块冰糖。她知道丈夫非常喜欢口含冰糖的脾气,因为这一点冰糖,丈夫也就原谅了媳妇,仍旧很平和地睡觉了。

第二天,老七和掌班大娘、五多小姑娘都上岸去烧香了,留丈夫一个人在守船。

这时,来了一个水保。水保是这条河上的土皇帝,年轻时因杀人眼睛被抠成了独眼,河里的事情都由他管。他替官府做事,这天因有人报官说妓船上接连丢东西,他便过来一一排查。

水保还是很多船妓的干爹,自然也是老七的干爹。丈夫不知道情况,只把水保当成是妻子的“金主”,因而异常恭敬。

丈夫非常拘束地从船舱里钻出来,见到水保时的那一段描写,把乡下人自卑又羡慕的心理写透了,从下而上的视角,有一种对有钱人仰望的感觉:

先是望到那一对峨然巍然似乎是为柿油涂过的猪皮靴子,上去一点是一个赭色柔软麂皮抱兜,再上去是一双回环抱着的毛手,满是青筋黄毛,手上有颗其大无比的黄金戒指,再上去才是一块正四方形像是无数橘子皮拼合而成的脸膛。

因为把水保当成了金主和主顾,因而丈夫就非常恭敬地说:“大爷,您请里面坐坐,她们就回来。”

水保没见过老七丈夫,所以也就进船舱坐下,盘问起来。丈夫完全是一个乡下人的样子,胆怯拘束,答非所问,好在水保还算和善,丈夫也就渐渐胆大了起来。

水保吃着丈夫带来的栗子,丈夫便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乡下的事:犁具如何结实,小猪怎样捣乱,石磨新整治过,还说起一把丢失很久又找到的小镰刀。

为了这把小镰刀,丈夫曾责骂过老七,认为是妻子弄丢了,妻子受委屈哭了,丈夫还说:“找不出么?那我就要打人!”虽然没有真打,但妻子还是哭了半夜。

最后发现,是丈夫自己丢在了一个想不起的地方。不难看出,老七在没有去做船妓之前,在家里也是没什么地位的,在外面懦弱的丈夫,在家里却很豪横,这样压制妻子的丈夫,应该不在少数。

水保走时,对男子说:“告她晚上不要接客,我要来。”

这个丈夫,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同这样尊贵的人物谈话,他对水保的印象好极了,他猜这人一定是老七的“熟客”,妻子一定得了这人许多钱。

想到这里,丈夫愉快地唱起歌来了。人性的扭曲和麻木,真心令人吃惊,在金钱和权势等欲望面前,精神的迷失和堕落似乎不可避免。

到了中午,别的船上都已经生火做饭了,老七还不回来,丈夫淘了米,却不会用湿柴生火,随着肚子越来越饿,他一肚子的怨气和怒火,负气把一捆柴都扔进了河里,还准备要回家去。

柴很快被别的船妓捞起来,生火做饭了,这时节,一个个妓船上湿柴冒出的烟,笼罩在河面上,像仙境一样,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里面暗藏着多少辛酸和苦楚。

老七她们终于回来了,原来是掌班大娘去买了一副猪肺,老七去买了一把琴,用来款待丈夫的。女人们一回来,见一捆柴没了,也不生气,赶忙生火做饭,还要安抚丈夫的情绪。

如此一对比,丈夫实在是不可思议得很,他的自私、狭隘和虚荣心,让他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还是老七这些船妓女人身上,更有人性光辉,她知道丈夫喜欢拉琴,还不忘给他带一把胡琴。

丈夫吃过饭,拉起琴,心情又好了,就差没唱出歌来。可是想起水保“今晚不要接客,我要来”的话,就不由愤怒起来,水保明知自己是老七丈夫,还当面说这个,丈夫就觉得是受到了侮辱。

侮辱他的还在后面,晚上他拉着琴,和老七五多她们享受着难得的时光,可突然两个兵痞军士醉醺醺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嚷着骂着要卖唱的出来,他们愿意出五百一千,寻乐子。

丈夫早吓得躲到后舱去了,兵痞不依不饶,借着酒气和权势,骂着“婊子”“臭货”“龟子”“杂种”地要闹事。

老七见状,使出女人的浑身解数,把两个军士留在前舱,和她睡了一觉,留下四张票子,才相安无事地离去。

事情过后,老七她们已经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的,可是丈夫却又发起牛脾气来了,见到妻子受辱,她的心理防线也几近崩溃。

已经快深夜了,水保又领着巡官老爷来了,来了不仅把船上的栗子装进口袋,临走时还说等会要再来仔细考察(睡)老七。

做船妓,虽然来钱快,也有了城里人的派头,但丈夫终于明白了妻子过得是毫无尊严的生活,他自己也有一种很深的屈辱感,自尊受伤的他哭了,沉默了,天一亮便带着妻子回乡下去了。

正常的人性,似乎又回归夫妇两人身上了。

结语:女性失语是男权社会主导的悲哀

《丈夫》写于1930年,1934年、1957年沈从文又进行了两次修改,可见其重视程度。

1994年,导演黄蜀芹将《丈夫》改拍成电影,取名为《村妓》。只不过,电影的叙述主体从丈夫转移到了老七身上,增加了一些老七被说服做妓女的前戏,丈夫愚昧自私的男权思想被弱化。

在那样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权势阶层基本都是男性,大多数女性都是附属物,是没有话语权的失语群体。在存在感和势力更弱的乡村,男人依然是天,女人毫无地位。

来自军阀、乡绅等权势阶层的盘剥压榨,让人性渐趋麻木和扭曲。面对生存的压迫,无法从物质匮乏中解脱的丈夫们,只得寄希望于妻子,因为妻子身上尚有可利用的地方。

这种毫无尊严的忍辱负重,让他们无暇去思索人性和道德这样宏大的命题,在生存面前,就连“性”都是可以舍弃的。丈夫宁愿自己长期忍受性苦闷,坐视妻子在权贵面前出卖身体,也无力反抗。

在这种买妻为妓的利益合作中,妻子出卖的是身体,丈夫却出卖了灵魂。正常的夫妻关系被最原始的渴求和欲望所取代,所异化,久而久之成了一种大家见怪不怪的社会风俗。

这是时代之悲,也是人性之悲。

好在,《丈夫》中的老七,是一个好女人,好妻子,她虽沾染上了一些城里人的不好脾性,但依然以经营家庭为基础,恪守着贤惠、顾家的传统美德,她给丈夫哈德门香烟、冰糖、胡琴以及钱,都是顺从着“夫为妻纲”的传统文化,尽管这种文化并不好。

像老七这群船妓,她们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但在那个时代,这就是她们注定的命运,她们被物化、被控制、被侮辱,然而她们依然坚强而阳光地活着,包容着一切苦难。

女性失去话语权,是男权主导社会下的悲哀。就像《小说》中的丈夫,对强权者来说,他是最底层的弱者,懦弱自私,可对妻子来说,他又是强者,左右着女性的命运。

小说的最后,见证妻子受军士和巡官侮辱的丈夫,意识到了自己丈夫身份的缺失,尊严和人性重又被唤醒,对妻子的感情也终于赢过了对物质的渴求。

不过可以想见,回到乡下的夫妇俩,日子并不会好过,会不会走上船妓的老路,仍是一个未知数,只有苦难依然触目惊心。

 

你如何看待船妓老七的命运和丈夫的做法?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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