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系一部好出色嘅粤剧，有“粤剧第一戏宝”之称。历年来广受观众所喜爱，传唱几十年，时至今日，依然系粤剧舞台上嘅一面招牌，经典一折《香夭》“落花满天蔽月光”呢一段，成为咗卡拉OK里长盛不衰嘅点唱曲目。演唱者——“仙凤鸣剧团”嘅粤剧名伶任剑辉同白雪仙，更加成咗香港怀旧文化嘅一个标志，最令港人敬重。讲到《帝女花》嘅经典唱段，除咗《香夭》，笔者最钟意嘅唱段系《庵遇，相认》。
一
任剑辉，虽然过咗身好多年，但系喺香港无数粤剧戏迷心目中，永远都唔会忘记佢呢个一代偶像嘎。因为有“戏迷情人”之称嘅任剑辉，系香港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粤剧名伶，以女性身份扮演“文武生”，陪伴住大部分香港人成长。佢生前演出嘅电影超过300部，这些影片不但把任剑辉舞台艺术啲精华部分保存下来，也创造了不少令人难忘嘅、在舞台上不曾出现嘅角色，正是电影把她的声、色、艺保留下来，并广为流传。无论系佢息影还系去世，几十年嚟，名伶大倌地位始终不变。
点解任剑辉嘅戏喺香港咁受普罗大众欢迎同欣赏，甚至有咁多知识分子同达官贵人前来捧场呢？应该系因为以前演戏系唔能够男女同台噶，所以不得不“女扮男装”，“易装”嘅任剑辉喺舞台上带嚟嘅文武调和与阴阳调和，包括精致嘅戏词同佢本身嘅艺术修养都结合得非常完美，所以带畀好多人嘅感觉就系“呢个就系人最理想嘅状态”。正如香港影评人、填词人、作家迈克喺《戏迷情人》一文中提到：“任剑辉证明了男人一样可以吐气如兰，一样可以粉面含春，一样可以因美而存在。而且她如此潇洒地走出性别的界限。”任姐之所以能够成为香港流行文化嘅一个符号，系有原因嘎。
讲到任剑辉，佢好似系为粤剧而生嘅，系从传统嘅粤剧班子训练出嚟嘅，她自细就跟随女武生小叫天学戏，但系佢嘅身形、台步深受文武生影响，后嚟又反串书生同才子，演绎嗰种英气逼人、刚烈风骨嘅“小武”书生。舞台上合作最多嘅系白雪仙，所以香港人尊称两人组合为“任白”。两人组成最佳拍档，演尽痴男怨女嘅故事，台上台下情如姐妹，“一见任剑辉，总有白雪仙”，半个世纪嘅相依相伴，如影随形，实属难得。
二
《帝女花》系任白嘅经典之作。粤剧创作名家唐涤生嘅作品，唐涤生就系高志森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嘅奇作《南海十三郎》里面嗰个放荡不羁却落拓一生嘅天才编剧十三郎嘅徒弟。佢笔下描画咗明朝驸马周世显同长平公主历尽劫难，最后双双殉情嘅故事。
据明史记载，顺治二年，长平上书要求落发出家，顺治竟然让佢同前朝钦定驸马周世显完婚，以彰显清廷仁德。婚后一年，长平便抑郁而终，周世显随后而亡。同《碧血剑》描述嘅年轻貌美嘅长平公主阿九，畀因亡国而疯癫嘅崇祯皇帝斩杀，不忍力微、断其左臂、自此神秘失踪唔同，唐涤生抒写《帝女花》，最后结局将长平公主同驸马安排在婚礼上一齐殉国，好壮烈、好凄美，这一幕叫《香夭》，喺香港，可以话系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开头嗰一句“落花满天闭月光”，几十年传遍世界，唔单止华人个个都识得唱，据讲连唔懂中文嘅外国人都识得口噏噏，简直成咗广州话嘅一句代表性语句。就连著名作词家黄霑都话：“写了一辈子歌词，也没有写出比这句话更好的”对其系推崇备至、心服口服嘎。
剧作者唐涤生先生有着深厚嘅文学功底，加上对西方电影艺术嘅熟悉，对粤剧进行革新，佢善于发掘古曲，灵活巧妙噉运用古曲，以简单嘅曲调，循环中加深痛感，悲感缭绕，催人泪下，催人断肠。编写《帝女花》嗰阵，唐生发掘出两首尘封已久嘅古曲，就系《庵遇》一折里面嘅《秋江哭别》同《香夭》一折里面嘅《妆台秋思》，再填上优雅、凄美的唱词，让千千万万观众、听众深刻感受得到中国文化里面真正美嘅元素美嘅底蕴，《帝女花》就自然成为家喻户晓、雅俗共赏嘅经典名曲嘞。
文采风流嘅剧作家唐涤生由于同任白长期合作，为人才配戏，为好戏配人，挥笔写下《帝女花》。唐涤生为任白度身定做嘅呢出戏，简直系词曲妙笔生花，文学素养功底深厚。任白演绎诠释唐涤生嘅词，更显其唱功厉害。特别系，唐涤生嘅《帝女花》，不论喺情节结构、人物塑造，还系语言艺术方面，都有很高水准。全剧布局严谨、起伏有序、每段情节发展环环紧扣，结构紧密。对于戏剧嘅三大元素：悬念、伏笔和冲突，都发挥得恰到好处。唔单止人物性格鲜明、形象生动，情感溢于言表，角色塑造得好立体。尤其系文笔流丽、字字铿锵、句句押韵，浅白中不失意韵，富含诗意与想像，更能全剧生色不少，体现咗呢部粤剧作品非常高嘅艺术价值。
《帝女花》一剧，唔单止系粤剧嘅瑰宝，其思想意义方面，表现咗父女夫妻之情、家国之情，给香港人带嚟殉国殉情嘅深刻意蕴，带嚟家国政治与文化嘅反思空间，其文化浸润能力已经远超一般嘅戏曲剧目嘞，因此喺港人心目中影响巨大。《帝女花》中，从《树盟》到《香夭》一共八场戏，每场戏之间连贯非常紧密，从金枝玉叶初相见到洞房花烛身死时，前后不过一年光景。公主死时有驸马同饮砒霜，笔者家里经常播放嘅，首推《庵遇，相认》和《香夭》。
三
《庵遇，相认》系唐涤生《帝女花》当中两场重头戏之一，细听生与旦出色嘅“唱”与“情”，体味剧本反映嘅乱世人情嘅匠心独具，更能深感剧作家嘅文采斐然，感受其文字嘅抒情力量。呢场戏讲皇城战乱后，驸马周世显偶然经过维摩庵，重遇借女道士“慧清”身份在此隐居嘅长平公主。
当周世显骤眼见到道姑打扮嘅长平公主，他嘅对白系：“想宫主夭亡之日，本是我殉爱之时，周家瑞兰曾经有一句双关说话，佢话‘有缘生死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哦，莫不是有跷蹊在内？”他开始试探时话：“容我问一句尘俗话：所谓劫火如生，恍同隔世；虽则难记兴亡事，花月总留痕。……我哋俗世人讲俗话，所以俗语都有话：‘山居方一日，世外已千年’，你所谓‘十载敲经’，莫不是比喻‘一年念佛’？”跟住，又解释自己嘅唐突卤莽时话：“不是伤心人，不作伤心语。既是伤心人，才有错把昙花当作宫花认。”任姐喺言语间，将驸马爷嘅情真意切、痴心一片表露无遗。
究竟眼前人系唔系自己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嘅公主呢？世显细心察看之后，又试探噉唱道：“暗中唤句卿卿”；再以亲情测试佢：“试问谁无骨肉之亲，谁无父女之情，等我讲吓先帝崇祯嘅惨事，如果佢喊亲嘅，就不问而知佢系宫主嘞。”呢度可以体现驸马嘅急中生智。周世显既然从两人对话得到线索，然后就不断以问话作试探，步步进逼，再通过追忆往事，以父女情嚟刺激对方嘅情绪。长平公主果然失声痛哭，但系就勉强掩饰话“皇帝为民而死”，否认父女伦常嘅痛心难过。世显再唱：“深宫里有朵帝女花，佢嘅惨处你可愿听？”直接挑动公主嘅内心世界……任姐成功演绎咗呢个角色，驸马周世显虽然系文质彬彬嘅谦谦君子，却同时拥有坚毅、正直、忠义、有勇有谋嘅性格。佢对长平痴心专一，对前朝同先帝忠心耿耿，系一个爱恨分明嘅人。喺拜观音嘅时候，世显以“情”相试，唱道：“观音座下亦有对同命鸟，悲凤去楼空剩得我情未罄。”一直逃避闪躲嘅公主难抑情绪波动，两人展开拉锯战，峰回路转，终于情不自禁与驸马相认，“唉，佢太痴情！……怕认怕认，寸心寸心碎尽已无余剩，更未许有余情！”“唉，郎有千斤爱，妾余三分命，不认不认还须认，遁情毕竟更痴情。”
呢一场戏嘅曲词系极其优美嘅，描画出劫后凄清、情系余生嘅感怀。茫茫路上，任姐饰演嘅周世显于风雪之中走到维摩庵时，唱词系“冷冷雪蝶寻梅岭，曲终弦断香销劫后城。此日红阁有谁个悼崇祯？我灯昏梦醒哭祭茶亭；钗分玉碎想殉身归幽冥，帝后遗骸谁愿领？碧血积荒径。”作为忠臣赤子，为亡国皇帝一朝身死，身首异处、尸骨难寻、无人祭拜深感可悲可叹、痛心难过。世显意欲与长平公主相认时，公主以假借嘅女道士身份作出拒绝；世显凄然唱出：“飘渺间往事如梦情难认，百劫重逢缘何埋旧姓？夫妻断了情。唉，鸳鸯已定；唉，烽烟已靖；我偷偷相试佢未吐真情令我惊！”直至一腔痴情终于打动公主，世显悲喜交集，不禁衷情直抒：“贮泪已一年，封存三百日；应尽今时放，聊诉别离情……”
《庵遇，相认》呢场戏，生旦对唱，情感交锋，思想斗争，表演入木三分。剧本唱词正系用语言文字抒写人伦之爱与国仇家恨嘅纠结挣扎。作者巧妙裁剪人物事体，驰骋想象超乎历史事实，表现咗周驸马如何忠君爱国、机智勇敢、情深一往；长平公主如何刚毅坚忍、忠于爱情。唱词并唔系无聊感伤、唏嘘惆怅，而系清丽脱俗、潇洒绝尘，音韵和谐更绕梁，寄托缕缕情丝连绵不断、吐之不尽；表现人物丰富嘅情感，哀婉缠绵、一唱三叹，令人动容。
《庵遇》运用古曲《秋江哭别》，全曲百余句，一气呵成，将男女主角仿如隔世、不堪回首、身心俱伤、悲喜交加嘅心境表现得淋漓尽致。字韵生动，唱腔婉转。一唱一和，跌宕哀怨。初听《庵遇》呢出戏，好多人会被白雪仙嘅声音吸引。但系听得几次之后，就会逐渐被任剑辉嘅声音迷住嘞。可以感觉到任剑辉对演唱细节嘅分寸感把握得更加好。表现周驸马呢种百无一用、情深意切嘅书生形象，固然系佢嘅拿手好戏，比如《相认》里面庵堂度骂观音，呢种偶然发飙戏，亦都系字字铿锵、力压千斤。《帝女花》中，任姐将周世显对长平嘅情深意重直抒胸臆表现出嚟，其感情喷薄而出，每每唱到沧桑惨痛处，真系撞击心灵，令人听过难忘嘎。
任剑辉任姐嘅扮相俊美，戏路宽广，饰演周世显驸马风度翩翩、痴情凄切，其功架扎实，举手投足间，喜怒哀乐爱憎恨七情上面，表情丰富，眼睛传神。佢嘅唱腔圆润柔和，清脆明亮，高声不尖，低音不沉，对白清楚流畅，字字对板。其平喉唱法声艺俱佳，中正雅致，磁性醇厚，意蕴深长，深受观众欢迎。
任姐一生献身梨园，对粤剧敬业育人，同白雪仙培养出“雏凤鸣”剧团，至今长盛不衰，长江后浪推前浪，艺术素养后继有人，十分难能可贵嘎。任姐为人持平厚道，乐于助人，八十年代仍然时不时参与慈善演出添。1989年11月29日佢喺香港病逝，举殡之日，吊唁、围观嘅戏迷将北角香港殡仪馆挤逼至水泄不通，足见广大观众对佢嘅爱戴同怀念。时至今日，任白嘅魅力依然不减，对艺术嘅孜孜追求同无私奉献令人万分敬仰。
（备注：视频中，周世显扮演者并非任剑辉本人，声音系任姐）
作者简介：王小女子，一个从小就热爱文学和音乐的小女子，个人公众号：王小女子（gh-9abf8a3205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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