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夷之水：淮=潍

唐善纯（南京理工大学）

内容提要：在东方沿海汉语的方言中，有一个古越语底层，淮、潍等组成的一个词族就是一个例子。它们的含义用汉语无法探明，在壮侗语中却能获得圆满的解释。

关键词 淮河 淮夷 鸟夷 潍水 秦淮河

淮河是中国长江和黄河之间的大河。发源于河南省南部的桐柏山，干流全长1000公里。流域西部、西南部及东北部为山区、丘陵区，其余为广阔的平原、为数众多星罗棋布的湖泊、洼地。历史上的淮河是—条独流入海的河流，河道宽阔，水流通畅。受黄河侵淮夺淮的影响，迫使淮河从现在的入江水道入长江。淮河流域地处我国南北气候过渡带，淮河以北属暖温带区，淮河以南属北亚热带区，气候温和，气温变化由北向南，由沿海向内陆递增。淮河流域日照时间长，光热充足，资源丰富，雨量充沛，宜农宜牧，宜林宜果，发展农业条件优越。流域内河渠纵横，库塘众多，湖泊洼地星罗棋布，水域广阔，鱼类资源丰富，是中国重要的淡水渔区。苏北沿海素为我国重要盐产区，也是重要经济优势之一。

关于“淮”的含义，古今无解。《说文》：“淮水，出南阳平氏桐柏大复山，东南入海，从水，佳声。”对其本义并未触及。实际上，它的含义就在“佳”字中。甲骨文 “佳”为鸟的象形，用为语词之唯，典籍作惟、维。其本义已失。徐中舒说，“佳鸟本为一字，古文字从佳与从鸟实同”（《甲骨文字典》）。“佳”上古音为ke，“淮”上古音为?o?i，它们与壮语?ok?“鸟”有密切的可比关系。

远在商周时期，生活在淮河流域的民族就被称为淮夷，他们属于东夷的一部分，以鸟为图腾，故又统被称为鸟夷。涿鹿之战中，东夷失败瓦解，一部分融合进炎黄部落，另一部分则南迁至淮河流域一带定居，始称淮夷。

鸟夷，最早见于《禹贡》，其“冀州”条下载:“鸟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顾颉刚说：“古代中国东方有个大氏族，名为鸟夷。他们以鸟为图腾，凡是鸟夷族或定居东方接受鸟夷文化的部族都说自己的始祖是从鸟卵里生出来的。”例如，《史记·秦本纪》说：“秦之先……女修识，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诗，商颂·玄鸟》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楚辞·天问》、《吕氏春秋·音初》及《史记·殷本纪》都有简狄吞玄鸟的卵而生商始祖的记载。

　王亥为殷人先公之一。王甲骨卜辞中称为“高祖亥”或“高祖王亥”。《管子·轻重戊》说王亥 “服牛马，以为民利”，就是驯服牛马供人使役。据《竹书纪年》记载：帝泄“十二年，殷侯子亥宾于有易，有易杀而放”。帝泄十二年（前1810），王亥和弟弟王恒一起载着货物，赶着牛羊，长途跋涉到了河北的有易氏（今河北易水一带）。有易氏的部落首领绵臣见财起歹意，杀害了王亥，赶走了王亥的随行人员，夺走了货和牛羊。王亥的弟弟王恒逃回商丘。王亥之子上甲微非常悲愤，欲为王亥报仇。帝泄十六年（前1806），才借助河伯之师，灭了有易氏，杀了绵臣，为父王王亥报了仇。刘城淮根据《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的记载，以及卜辞中“亥”作鸟身人首的字形，指出：“显然，他原系一种鸟，是殷人某氏族的图腾。该氏族和其他氏族一样，最初主要以捕食禽兽为生，王亥吃鸟的镜头即展现了这种情况”（《中国上古神话》）。“亥”与“淮”应该是同音字。

根据现在所知的出土考古资料，上古鸟纹，所见最早的是在河姆渡文化遗址。河姆渡文化距今有7000多年历史，遗址中出土日鸟合璧的骨匕柄。良渚文化是河姆渡文化的延续和发展，良渚文化发掘遗址很多，布满太湖流域及长江下游，遗址中发现很多玉制品礼器中有鸟纹图案，如：浙江余杭安溪出土的一件玉璧，是日鸟合璧；首都博物馆藏着一件良渚玉琮，玉琮上方阴线琢出中间为鸟纹的“坛”，坛上立一柱，柱顶立一鸟；上海福泉山出土的一件琮形玉镯，却是在神人兽面的四周用细线条刻出4只展翅的飞鸟，鸟的翅膀并用细致的云纹来作装饰；余杭瑶山出土的玉梳背，正面为神人兽面图案，琢在梳背二角上是一对小鸟仿佛踏在云朵行走。鸟夷形成在江南。“鸟纹图饰”作为一个氏族部落图腾的标志，在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中得到相对大量的、众多的反映，然后漫延到山东龙山文化、华夏文化大集体中去。

“淮”在甲骨文中即作为地名而存在。《金》574：“立贞：王步于淮，亡灾？”既然“王步于淮”，说明商王可能到过这里。这个“淮”从地理上说，应该是山东地区的潍水。

《说文》：“潍水，出琅邪箕屋山，东入海。徐州浸。《夏书》曰，潍、淄其道。从水，维声。”段注：“今潍水出莒州箕屋山，东北入海，曰淮河口。今山东土语与‘淮’同音，故竟作‘淮’字。”关于段玉裁所说潍作淮是“转写之误”的论断，是不了解古音演变历史造成的。郭锡良说：“卜辞用‘佳’作‘唯’，‘佳’在后代是章母，‘唯’ 在后代是余母，殷商时代微部合口三等定母无字，‘佳’、‘唯’当时应属定母，余母、章母两读是后起的读音”（《 殷商时代音系初探》）。如果“佳”、“潍”、“淮”用定母来读，它们就是“鸟”（上古音为ti?u）。商代以后才分化为余母、章母等。《水经注疏》：“《左传·襄公十八年》晋师东侵，及潍是也。其字或省水作维，或省系作淮，又或从心作惟，总是一字。《汉书·地理志》琅邪郡朱虚下，箕下作维，灵门下、横下、折泉下作淮，上文引《禹贡》维甾其道又作惟，一卷之中，异文三见，古人之文，或省或借，其旁并从鸟佳之佳则一尔。”实际上最早的淮水就是山东的潍水，山东是少昊氏的根据地，而少昊氏明确属于鸟夷。《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郯子朝鲁的一段话：“高祖少昊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稍晚于良渚文化的山东龙山文化遗址中发现鸷的形象，如上海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玉圭，天津市艺术博物馆收藏着一枚玉件，乃是鸷与人面的结合。少昊名挚，古文字挚、鸷通，《史记·白圭传》“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可证挚鸟即鸷鸟。鸷鸟是少昊氏的图腾象征，说明他是鸟夷，诸鸟图腾部落的一支。潍水就是因鸟图腾的东夷在此居住而得名。

在后来的几百年里，淮夷不断地与中原汉族作斗争，时战时合，既融合了汉族先进的科学文化，也逐渐被汉族追逼着退到了长江以南，与当地“苗蛮族”杂居融合。南京的秦淮河与淮夷南迁有关。秦淮河原称淮水，由于民间传说秦始皇东巡时开凿，所以俗称秦淮。不过，正式以秦淮之名代替淮水，却迟到唐代。

 

作者简介：唐善纯（1944-），196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发表过数十篇论文，出版过《中国的神秘文化》、《华夏探秘》等学术专著，曾获得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本文为其新作《语言学视野里的古代中国》之一部分。遗憾的是，网络页面在显示国际音标时，会出现乱码。这个问题将待此书正式出版时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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