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沧海(2003年第一版自序 一个梦想)

这是我第三次为这本书写序言了。
       其实是三次为同一本书的三个不同书名写的。第一次为《竹头木屑集》写，说这本书是用时间的边角废料，写出思想的边角废料，像竹头木屑一样，没有大用。但如果有人要在下雪天行路，木屑可能派上用场，铺在地上，防滑。那篇序废了，原因是那个书名被否。朋友说，如果这本书是线装的，那个书名倒合适。
       第二次为《笑着思想》写，写了什么，您自己看。书名上了绞架，序言活了下来，印在后面（本版删去了这篇作为附录的序言——作者注）。我觉得它有点意思，死了不会瞑目。可惜了笑宇兄为这个书名经营的封面，奇思卓想，古笨之美，言不能尽。
       现在书商之战，差不多成了书名之战，几乎所有的书名都是用脑汁写的。好钢用在刀刃上，好脑汁用在书名上，这是对的。你的书名不锋利，怎么能割破读者坚韧的钱袋？这就苦了作者，虽是良家妇女，有时不得不做出媚态，很不专业。
       好在《把海倒进杯子》这个书名还算切题，不太轻佻。我当然不敢狂妄到声称，我这本随感录中的每一段文字都是一只精美的杯子，里面盛着思想的海洋。我敢说的是，倒空人生的杯子，把海洋倒进去也不满溢，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人格追求，也是本书作者的一个梦想。
       在现实中，我们看到另外一些杯子，装了一点水，就觉得自己很浩瀚，直想和伟人干杯。有的杯子牛得很，自以为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可以装得下世界上所有海洋。海倒下来，它被淹没，周围一片泛滥。
       中国的文化有点怪，像景德镇的瓷器，它烧制的大器和小器，在容量上的差别极大：天人合一，有的人把自己与天合，器越来越大；有的人让天和自己合，以为天就是自己那一点大，器就小了。井底的蛙，中国的特产。
       不像基督教文明，在那里，上帝的伟大无可测量，人不过是上帝餐桌上一只小小的器皿。在那里，神是无辜的，人是有罪的，所以不会过于狂妄；在那里，上帝是无限的，人是有限的，所以不会过于自大；在那里，魔鬼是无望的，人是有救的，所以不会过于自弃。西方的杯子，可能装不下海洋，但能装得下自己。
       这本书能够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版，首先要再次感谢笑宇兄，他的配画和装帧设计，可以让有一点希望的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如果读者在这书里看到了鸭毛，那不是笑宇兄的责任，而是小鸭本身的问题：并非每只丑小鸭都能被包装成白天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