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造假的暴露周期
丁启阵
前一阵子“河北学者闫沛东”宣称自己掌握了安阳方面造假的“铁证”时，我不认为曹操墓的真假之争将随着铁证的公布而宣告结束；今天，得知北师大博士张国安根据石牌文字“黄豆二升”、“竹簪五千枚”中的“黄豆”“竹簪”首见唐代再一次对曹操墓的真实性提出的质疑，我也不认为，揭穿曹操墓造假的时间快要到来了。我的这种悲观想法，不但来源于对人性、权力、国情的认识，也来源于对以往国外几次考古造假故事的些许了解。
1880年，波兰考古学家戈特弗雷德·奥索夫斯基（Gottfryd Ossowski）发掘波兰南部的姆尼科卡（Mnikw）洞穴遗址时，发现了旧石器时代的石器、大量动物遗骨以及数量超过8000件人物、几何图形、星形以及成套的勺叉造型的骨制品。当时，澳大利亚和法国的一些学者认为那些精美的骨制品是赝品，但东欧国家的许多学者却认为奥索夫斯基的发现是真实可靠的。他们的争论，一直持续到1929年，参加发掘的工人承认了那些骨制品是他们亲手制作的。原来，工人们将史前时期的遗骨加工成了骨制品。工人们造假的动机是为了钱财。因为，凡是能够发掘出精美骨制品的人，都可以从发掘负责人那里领取较多的奖金。
1911年，英国律师道生（Dawson，1886-1938）声称自己在英国苏塞克斯郡一个叫的辟尔当（也有人写作“皮尔当”）的地方获得了一些人类的头骨碎片，同时找到一些粗陋的石器和种类相当古老的动物化石。后来，道生又和古生物学家在当地发掘数次，又找到了一些头骨碎片和半块下颌骨。专家们将这些破碎的头骨复原，取名叫“曙人”，意为最早的人，又取其发现地名称之为“辟尔当人”。英国学术界对这一发现十分关注，专门组织了一个“辟尔当人研究委员会”，研究这些化石。当时鉴定过该头骨化石的一位牙医认为，“曙人”的上颌和下颌有很大差异，不属于同一个体。但是其他科学家对他的看法不以为然，最终还是认定，“辟尔当人”是现代人的祖先，是最古老的英国人。因为“辟尔当人”的发现，英国一夜之间成了人类的发源地之一。但是，“辟尔当人”在科学界很快就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论战。直到1953年，英国的几位著名科学家从形态学、含氟量分析、物理测定、化学试验等方面对“辟尔当人”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和分析。他们最后联名发表了测定结果，证明“辟尔当人”头骨属于晚期智人，下颌骨和犬齿是用现代类人猿的材料假造的。1959年，研究人员再次用放射性元素含量分析的方法检测了“辟尔当人”。结果，测出“辟尔当人”头骨的绝对年代是公元620年（上下误差100年），而猿类下颌骨的绝对年代是公元500年（上下误差100年）。原来，是“发现者”道生事先把一个人的头骨打碎，混到动物化石和石器当中，又从一个从亚洲归来的英国水兵那里买了一具雄褐猿的下颌骨，精心加工之后，用重铬酸甲溶液和氧化铁染成红棕色，最后把它埋入地层中。几年之后，再当作化石挖了出来。
日本宫城县上高森遗址的发掘工作始于1992年8月，日后在日本被尊称为“石器之神”、拥有“魔手”称号、多次改写日本远古历史的考古专家藤村新一当时参与了遗址的调查，并发现了旧石器。1993年11月起，藤村开始率团对该遗址进行挖掘，当年就发现了“70万年前的旧石器”。此后，上高森遗址成了日本旧石器的聚集地，不断有新的发现：1994年出土了50万年前的石器6件，1995年出土了60万年前的石器15件，1999年又出土了70万年前的旧石器。藤村甚至扬言，他将把挖掘出的100万年前的旧石器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恩师，还说他有可能在日本找到原始人骨头。可是，日本《每日新闻》社“旧石器遗迹报道组”架设的24小时不间断拍摄发掘现场的摄像机却于2000年10月22日清晨6时许，拍摄到这样的画面：一个身影进入发掘现场，一番东张西望确信没人看见自己后，在发掘坑停了下来。只见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取出一些像石头的东西埋在地下，然后用力踩实。接着，他又在其他五个地方埋设了类似物品。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藤村新一。11月4日，看到摄像画面之后的藤村新一不得不承认：在上高森遗址发掘的65件旧石器中有61件是他事先埋入土里的；同年早些时候在北海道发现的旧石器也全是假的。后来，藤村交代的造假遗址涉及日本关东、东北地区的7个县（道），即北海道（被造假遗址数为4处）、岩手县（2处）、宫城县（14处）、山形县（6处）、福岛县（2处）、群马县（3处）、埼玉县（11处）。这些遗址，几乎囊括了20年里日本旧石器文化考古中最著名的遗址。“榜上有名”的宫城县座散乱木遗址、马场坛A遗址和上高森遗址、福岛县一斗内松叶山遗址、埼玉县小鹿坂遗址和发现的遗物，早已被写入教科书和历史著作，变成了日本人的文化常识。藤村承认，他的造假活动始于1981年发掘的座散乱木遗址的时候。就是说，藤村新一的造假活动从开始到被揭露出来，也经历了20年的时间。
可以说，藤村新一的造假行为之所以只持续了20年就被揭露出来，是因为《每日新闻》社的摄像机——据说，架设摄像机的本意是忠实记录和报道日本伟大的考古发现，并非为了揭露考古学家的造假行为——倘若没有《每日新闻》社架设24小时拍摄的摄像机，藤村新一的造假行为很可能就不会暴露。至少，再保密30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日本人普遍愿意，自己国家在成为经济大国的同时，也成为文化大国和历史古国。
上文所述三个外国考古造假故事，前两个的暴露时间都是50年，最后一个倘若不是偶然泄密，保密50年也不成问题。据此，我不揣谫陋，提出如下“丁氏猜想”：50年即半个世纪，乃是考古造假的暴露周期。倘若我的这个猜想能够成立，那么，安阳曹操墓的真假之争也须待到50年之后才会终结。除非，河南省安阳市也发生宫城县上高森那样的偶然泄密事件。
201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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