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0日星期日上午8点，周总理在他下榻的震庄宾馆约见云南大学教授张若名和杨堃夫妇，陪同的有陈毅副总理、云南省委统战部部长陈方、中共云南大学总支书记方仲伯。张若名和杨堃早年留学法国，1948年来到云南大学，张若名为中文系教授，杨堃为历史系教授。周总理的接见，如老友重逢，谈得亲切而轻松。周总理非常关心他们的生活，询问了云南大学的情况，还用了很多时间向杨堃仔细了解西南边疆的民族情况，从民族历史、民族调查、民族地域分布到民族的语言、族属、经济生活、宗教信仰、心理素质以及民族识别的标准、民族特征等等，尤其是边境地区的民族划分，询问得更为详细。他们还深入讨论了民族学的理论问题，从摩尔根的《古代社会》，到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等。周总理的博学多才，使杨堃非常敬佩，如同遇上了知音，恨不得一下子把几年的话都说出来。陈毅副总理首先向张若名问起北平中法大学的情况，表现出对母校的感情。以后又和张若名兴致极浓地谈论法国文学，最后谈到苏联文学。周总理还关心他们的学习和政治进步，得知他们正在努力争取加入共产党，十分高兴。总理提醒他们，要反复阅读马列主义和毛主席的著作，在实践中锻炼自己；希望他们在教好学生的同时，也不断改造自己提高自己。最后，周总理请他们共进午餐。当他们与总理握手告别时，已是下午1点多钟。
下午近2点，云大校园还沉浸在午休的宁静中。一行五六辆轿车驶进云南大学校门。身穿藏青呢呢制中山装的周总理走下汽车，健步踏上“九五之尊”的石级，登上了会泽院前的平台。陪同的陈毅副总理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周总理看了看说：“这是法式建筑。”以后上到会泽院二楼。正在办公室加班的副教务长刘绍文闻声出来，看到是周总理，拿起电话，准备通知学校领导，却被总理拦住了。总理说：“让大家休息吧！我们是来游玩的，不必惊动别人。”在会泽院，学校负责人简要介绍了云大的创建历史，并提到新中国成立前最后一位校长是熊庆来。总理说："熊庆来培养了华罗庚。这些具有真才实学的人，我们要尊重他们。”
50年代，云南大学没有专用的图书馆建筑，把至公堂用作大阅览室。总理在至公堂一边看一边对学校负责人说：“你们向省委汇报，要求建盖一座像样的图书馆。这是云南边疆唯一的一所综合大学，应该有个好的图书馆，能够代表新中国发展的气魄，体现出我们伟大祖国的边疆文化。云南少数民族这样多，可以研究的东西很多，要为边疆的研究工作提供条件。经费不够，报到中央，我们解决。”
总理走到映秋院东南角当时工会办公室附近，说：“这个建筑很别致，现在做什么用？”学校负责人介绍，这是工会的会议室和俱乐部。总理问：“大学工会做些什么工作？”学校负责人说：“主要搞生产会议，就是抓几个典型课，组织教师讨论，交流教学经验。”总理笑了笑说：“生产要抓，生活福利也要抓。”学校负责人说：“工会有个干部，经常代教师买电影票。”总理听后郑重地说：“买电影票，这很好嘛。如果各自去买，要浪费很多人的时间，集中去买，就为很多人节约了时间，这同生产不是没有关系的。工会要联系群众，关心群众生活，多为群众服务。”
在映秋院旁，碰到刚欲外出的历史系女生丁宝珠，刘绍文同志喊住丁宝珠，向总理介绍说：“这是我们学生中的团委委员。”又对丁宝珠说：“总理很关心你们，要看看你们是怎样生活、学习的，想到宿舍看看。”总理和蔼地微笑着握了握丁宝珠的手，并挥手示意要丁宝珠在前面带路。总理经过回廊，从东北门进入当时作为女生宿舍的映秋院一号宿舍。宿舍里四张双台床，只有一张方桌。总理一看，似乎大吃一惊地说：“外表不错嘛，为什么里面这样阴暗、拥挤？”学校负责人将映秋院名称的来历简要做了介绍。丁宝珠也赶快解释说：“今年一年级女同学多，就多住了一些。解放前映秋院女同学住不满，有一半房子做办公室。解放后女同学增加，映秋院全做了女生宿舍还不够。现在，学校正为女同学盖房子，以后可能宽松一些。”总理听后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这很好嘛。女孩子上大学，解放前确实不容易！党中央、毛主席很关心女同志，正在为更多的女同志创造上大学的条件。今后女同学还要多，男女生各一半。我们要专给你们盖宿舍，盖得比映秋院更大更好。”总理又对在桌旁学习没有午休的同学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要劳逸结合。”
一群女同学跟随周总理出了映秋院，朝城墙缺口处（现在有大梧桐树的那片花园）走去。这时，周总理来云大的喜讯已迅速传开，看书的、打球的、洗衣的、散步的从四面八方奔来，越聚越多。周总理用亲切的目光扫视了站在他周围的大学生们，点头赞许地说：“朴素，朴素，你们真朴素！我去过内陆很多所大学，数你们最朴素。”总理关心地问大家每月伙食费多少，身体如何，每周有多少学习时间。他指着一个站在身边的男同学问：“你是哪里人啊？”那个男同学回答：“我是四川人。”说来也巧，周总理接连问了几个同学，回答都是“四川人”。周总理有些惊讶地说：“哦，这么多四川人！”这时，一个小个子男同学说：“报告总理，有人说云南大学是四川大学分校，因为云大学生中有70%以上是四川人。”周总理听后说：“不，不，你们学校不是四川大学分校。云南大学是我国西南边疆有悠久历史的一所综合大学，以后要发展成为接受东南亚各国留学生的重要基地。因为云南属亚热带，东南亚学生能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生活环境。”接着他指着当时尚未竣工的物理、化学、生物三个馆说：“这座楼是建国后国家拨款给你们修的第一幢楼，以后国家还要继续拨款给你们修建图书馆、实验室，添置教学设备等。云南大学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周总理微笑着，高声地说：“同学们，同志们！今天我是路经云大来看看大家的。毛主席很关心边疆青年，云大是边疆大学，希望大家按毛主席的教导做到'三好’。以后我还有机会和大家见面的。”听了总理的话，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闪开一条道簇拥总理往前走。
总理到了大课堂（今庆来堂的前身）前的平台上，往南看正在建设中的物理、化学、生物三馆，问这一建筑是谁设计的。学校负责人说：“是学校自己设计的。”并补充说：“当时还受了批评。门厅前几根大圆柱和天桥上的花走廊，是有些浪费，当时正提出节约运动，所以就成为典型了。”总理说：“浪费是随时都要注意的，我们的建筑，必须是第一讲实用，第二才是美观。这三幢房子，用天桥连成一个整体，去来可以节省时间，设计不错，有点装饰，问题不大。但当时批评是对的，我们在某一个时候，特别强调某一个问题，这时这个问题就会很突出，这要正确对待，经常敲敲警钟，使头脑清醒些，也有好处。”
对着西边的学生食堂（在今德龙楼处），总理询问了学生伙食和助学金的分配情况，并关心地问：“有没有回族食堂？”学校负责人说：“有。”总理说：“炊事员是回族吗？”学校负责人说：“过去有汉族，现在都换成回族了。”总理说：“各个民族都有他们各自不同的风俗习惯，尊重他们的风俗习惯，就是尊重他们这个民族。我们不要把这些事看成生活细节而疏忽，应该知道这是属于政策性的问题。”
视察过程中，周总理对云大的许多工作做了具体指示。总理强调研究少数民族历史的重要性说：“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少数民族在人数上比汉族少，但他们大都是处在边疆地区，对巩固祖国的版图、守卫祖国的边防，在历代都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我们研究中国史，就必须研究中国少数民族史。过去国民党反动派压迫他们，今天我们不仅要帮助他们发展生产，还要帮助他们提高文化。”“云南少数民族很多，云南大学是一所边疆大学。历史系要根据云南的特点，加强少数民族历史的研究，特别要研究少数民族对我们伟大祖国的贡献。也许有人说没有材料，只要到少数民族地区去调查研究，就会有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总理还说：“不只历史系，其他系也要根据云南的特点，设置不同的专业，不要一般化。”“云南植物繁多，亚热带、热带、寒带植物都能生存。要好好研究，为外地提供经验。”“要研究热带病，少数民族的疾病要注意。”“这个学校里学法语的教授很多，东南亚很多国家流通法语，今后是否仍把外语系恢复？着重法语。大学生也应该分别学习几种不同的外语，不要太单一了。”
总理问学校教授的情况，学校负责人的汇报谈到几种不同的类型。总理很严肃地说：“能到大学来教书，也许总有他一技之长，我们主要是善于发挥他那一技之长。”并再次强调：“特别要重视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要充分发挥他们的学术专长，不要在政治上过多地苛求。”总理要看教授宿舍，由学校负责人陪同，在朝阳村平房看了一家。总理亲切地同他们握手，然后很随便地走到他们的书架旁去看看，还抽出一两本翻阅。询问他们：“有科研项目吗？”“还需要些什么条件？”并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向学校领导提出。我们现在条件是差一些，图书、仪器都不够，但相信经过大家的努力，条件一定会逐渐改善的。”学校负责人通知历史系主任张德光来带路，总理又到九家村1号看望张若名和杨堃，但他们不在家。
周总理在云大视察，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坐下来休息一分钟。后来总理看了一下手表，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驶到排列着苍劲古柏的校园大道上，大家依依不舍地把周总理簇拥上车。总理频频挥手，大声说：“同学们，再见！”同学们高呼：“总理再见！”车从北后门缓缓开出时，总理还在车内向追着汽车跑的学生挥手。直到车转弯看不见了，同学们还挤在门口，遥望着远方，久久不肯离去。后来获得消息的同学，追赶总理的足迹，络绎不绝地来到北后门。有的人往西赶到昆明工学院去，其实车是向东开往周总理下榻的震庄。
这天晚上，云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广大师生都聚在一起，听见到周总理的师生兴奋地回忆着这终生难忘的时刻。
（原载《思想战线》200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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