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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慧 | “北元”时期的段元关系
“北元”时期的段元关系——元代云南民族关系研究之五

方慧

元代,云南大理总管段氏和元朝统治者之间关系的演变,是云南少数民族上层和元朝统治者之间关系演变的一个缩影。段元关系的演变,在“北元”时期之间大体经历了宗王统制时期(1253~1273);行省、宗王、大理总管段氏并立时期(1274~1329);段元分域构隙,段氏势力坐大时期(1330~1366)三个阶段,至正二十六年(1366),段元矛盾激化的结果,梁王杀了大理总管段功,从此段梁关系急转直下。段功被杀,已接近元朝覆灭的前夕。顺帝妥懽帖睦尔至正二十八年退出大都,又延续了两年,加上以后的宣光八个年头(1371~1378)、天元四个年头(1379~1382),迄于洪武十五年,梁段相率亡于新兴的大明王朝,这基本上属于云南历史上的“北元”时代,在这短短的十多年里(1367~1382),梁王以孤臣孽子苦守云南,“岁遣使经西蕃统出塞外,达行在所,执臣节如故”。一方面累次拒绝明使的招降,同时还要对付眼前卧榻之旁虎视耽耽的大理总管段氏,奋力支撑着一个北元政权天南片土的危局,处境无疑是很艰难的。这期间依然由梁王匝剌瓦尔密坐镇,统管一切,行省早已形同虚设。大理总管则先后有段宝和段明在任。梁王、段氏和明朝之间,从而展开了一场迂回曲折的斗争。

段梁由相争到相持

段宝,字惟贤,段功之子。据说此人“赋性仁慈,廉清勤俭,卓有父风”,继任时候年仅二十来岁,但赈孤恤贫,很得民心,大概是比较有作为的,而且有较高的文学修养,他为大光明寺住持瑞岩长老智照灵塔铭所篆额“智照塔铭”四字,近年已在大理五华楼发现,今存。段宝和梁王有杀父之仇,自称平章,立于大理,急图报复。梁王也“深虑(段)宝为后患”,“复听谗诛锄段族”,曾遣人刺杀段宝,没有成功,因而兵连祸结,遂不可免。先是梁王遣矢剌平章七攻大理,数数构兵,皆不克,乃由鹤庆知事杨升出面,调和二家。时“两国俱已厌兵,遂从和议”,自金鸡庙分界,南属梁王,北属段氏,力劝息兵,百姓稍宁”。梁王奏升宝为云南左丞。其实这并不是真心讲和,而是此时段梁双方内部都有,自己的难题,仗有些打不下去,所谓“厌兵”,殆即指此。在梁王方面,不但段氏叛命,其余土官也出现了摆脱元朝统制的离心倾向。剑川改复州治的事,就是一例。据载:“元初段氏世衰,高氏迭兴,因请鹤庆为路,而剑川改县属焉,今柳尤充即其治也。元季天下大乱,豪杰蜂起,土酉杨庆擅有其地,要于云南梁王,以县为州,授庆参政兼知州事”。说明梁王是迫于要挟而不得不承认了的,看来这不会是个别的情况。段氏统治下的大理,其局势的混乱也相差无几。据《滇史》说:“至正二十七年,此时天下大乱,处处盗起。有回回剌鲁丁等四十一人,栖大理山谷中,朝夕惟诵经,盗胁之,不从,遂皆遇害。”而段氏竟不闻有何善策。如此等等,应当是段梁不得不讲和的主要原因。当然,双方的兵.力也大体相当,根据当时的形势,谁也消灭不了谁,从此逐步进入了相持阶段。《滇载记》云:“未几明玉珍复侵善阐,梁王遣叔铁木的罕借兵大理”,段宝不许,而且“贻书丑诋之”,“梁王见之,恨宝入骨,后蜀兵中道自引归,竟以安全。”按此事无证,明玉珍至正二十六年二月已先卒,其子明升在位,则或为明升时事。《蒙兀儿史记》却说:“其后明师入云南,梁王遣使奉金印玉书,诣大理乞援,且许尚主。宝衔前仇,不应”云云。把明升的兵说成明兵,但是,不管这一次入滇之兵属于明升还是明朝,段宝没有出兵救援梁王,当是事实。

检王菘本《南诏野史》有一段关于段梁“通好”的记事,原文如下:“梁王伪号宣光十八年,段宝通好梁王,来朝。时有舍兴自元江攻入善阐,梁王惊惧,宝率兵败之。又破石多罗于海口,梁王升宝武定公,制书云:段宝归附而来,忠勤日著,庸示至优之典,以彰同视之仁,父子立功,四征克捷,可谓三代输忠,乃于戎马倥偬之中,干戈纷扰之际,不徒元朝,而且立勋,特奖宝为武定公,尔其不负初心,永保尔爵,以光大尔赤诚于无穷”云。这一段记事,各本《南诏野史》均见著录,而略有异同。今按其中讹舛不一,通篇可疑。首先宣光并不是梁王的年号,亦无十八年的纪年。再者所谓段宝败石多罗于海口,升武定公,制书褒扬云云,都是段实的事,《中堂事记》中宣谕段实之文,已有:“款附而来,忠勤益著,庸示至优之渥,所彰同视之仁,尚修前效,毋负初心。”等语,各本《南诏野史》也已节录之。又《大崇圣寺碑铭并序》武定公段实事有云:“挫舍利畏三十万啸集之师于滇海之上,破释多罗十余万寇抄之众于洱水之滨。有制褒之曰:若段实款附而来,忠勤益著,庸示至优之渥,以彰同视之仁。”取此与上文所谓段梁通好的记事相对照,痕迹显然,不过易释多罗为石多罗而已。这明明是把段实的事,误加于段宝头上。《滇载记》不载,亦足证其说之后起。然则段梁此时实无“通好”之事,也就昭然若揭了。

此外,还可举出一个有力的反证。《增订南诏野史》载:“洪武五年,(段)宝女兄名羌娜,小名僧奴,又名宝姑者,适建昌土官阿黎。先是羌娜绣一旗,至是将嫁,以旗付宝,嘱曰:'母常语我云,尔父为梁王所害,必当报仇,惟望尔辈长大。我闻母言,故绣此旗,已五年矣。今我嫁至夫家,收拾建昌、东川军马,飞报若到,汝急来应,慎勿违焉’。临行又以诗别宝。”试想,这样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可谓寝食不忘,怎么会有“通好”,“来朝”的事呢?至于至正三十年刻的摩岩《段信苴宝立常住记》,里面虽有“专乙祝愿圣寿万岁,太子千秋,诸位百官高增禄位,唯愿天下太平,法轮常转,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话,也不足为段元关系趋向好转之证。因为一则碑上明记:“段信苴宝我奉施释觉真自己本山常住三项,开立碑面”,则似此碑实为释觉真所立并撰文,碑里的话不一定是段宝的由衷之言,有可能只是缁徒们惯用的套语;二则就在立碑的第二年(宣光元年,洪武四年),段宝即派其叔段真自会川上表归附,奏称:“迨至故元,不尚仁义,专事暴残。顺帝已遁北方,梁王犹祸鄯阐。……”请求明太祖“垂怜边境,救䘏一方”。这与一年前碑上说的话是完全相悖的。《大理县志稿》说:“明太祖取燕京,顺帝北遁,蒙古元亡。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犹据滇,遣使通好于宝,辞甚卑逊。宝许之和而阴使人赉表降于明太祖。”这当然也不过是段宝的支应手段,未必便是本意。但从表文中对元朝的恶语诋毁看来,《段信苴宝立常住记》中祝圣的话,是说明不了段元关系有什么新变化的。


明朝对段梁的离间分化

洪武二年(至正二十九年,1369),两广平,四年(宣光元年,1371),明将廖永忠率伐蜀之师抵重庆,明升出降,夏亡,四川亦告底定。这样,在南方,洪武五年(宣光二年,1372)只有云南一隅还未归明朝的版图,于是取滇之意遂起。这个进程可分为两个阶段,先是劝降,无成,继之以用兵。是年,待制王祎奉使至滇,招谕梁王。诏书说:“蛮夷酋长,莫不称臣入贡,惟尔梁王把都,平章段光,都元帅段胜守镇云南,亦尝遣使告谕,不意蜀戴秦等凭恃险隘,扼绝中道,致使朕意不达尔土。……今因此平送至苏成,称为尔等北使之人,故复使赉诏往谕。”是梁段皆在一律招谕之列,而梁王不从,祎遂遇害。七年(宣光四年,1374),太祖又派入招谕云南,这次的做法却不同了。对梁王和段氏分别颁诏,两通诏书差不多是同时发出的,但内容却有所不同,明显有从中挑拨的用心。其给梁王的诏书说:“惟尔云南梁王把匝剌瓦尔密乃元君遣派,受封西南,孤处遐荒,不谅天意,犹未臣服。以若所为,非贻祸于大理之民,必终毙于大理之手,斯二祸机,必蹈其一,有不可逃。何也?云南土地人民,本大理有,自汉通中国,称臣朝贡,置唐、宋皆受王封,其来久矣。其因尔元灭其王而统其地,因循百年,未复故物,彼时劫于势力,今元祚既倾,天命已革,尔尚据其境土,不思改图,祸患之报,将不旋踵。今特遣尔亲族威顺王子往谕,如上顺天命,下契入心,即奉贡来庭,则改授印章,系仍旧封,群下皆仍旧官,享福于彼。不然,朕当别遣使者直抵大理,依唐、宋故事,赐以王号,合兵加封,悔将无及。……”给大理的诏书则说:“大理在唐、宋时受封王爵,至元削去国名,止称土官,今其国乃元君遣派梁王者主之,未复故封。朕命臣僚议准唐、宋故事,封尔段氏为大理国王,故特遣使先谕朕意。使回,当发印诰,今尔王臣,开国理民,同享承平之福,尔其审之。”两相对照,明朝廷的意思十分清楚,虽然是劝降,但说法迥异。对梁王主要是胁之以威,特别用和大理合兵,一使其两面作战,腹背受敌相挟;对大理则啖之以利,煽动其对元朝和梁王的新仇旧恨,并用封段宝为大理王的口惠笼络之,以绝段梁联合,共同对明的后路,并进而希望引起段梁的火并,收两俱败伤之功,其用心可谓深矣。结果却是,段梁虽没有联合以拒命,但也没有发生如明朝所希望的火并。于是洪武八年(宣光五年,1375),又命湖广行省参政吴云使云南,此行的经过如下;“上谕云曰:'今天下混一,四方宾服,独云南一隅,未奉正朔,朕欲以兵取之,恐劳师废财,重伤吾民,卿能为朕作陆贾乎?’云对曰:'云南恃其险远,故阻声教,臣奉陛下威德,晓以祸福,彼必顺附,若冥顽不从,兴师未晚’。遂遣云行。时元梁王使其臣铁和院等二十余人使漠北,为徐达所获,送京师,上释之,命与云偕行,至云南之沙糖口,铁和院等隙曰:'吾属奉使不达,被执而还,罪必不免。’于是共逼云易服,诈为元使,更制书以给梁王。云不从,铁和院等知不可夺,遂杀之。”这次出使又失败了。和平解决既未可能,明朝决定对云南用兵。

明兵入滇,段梁同归于尽

洪武十四年,太祖派三十万大军由傅友德、蓝玉、沐英率领征讨云南,一路上“势若拉朽”,大败梁王兵于白石江,遂下曲靖向中庆进逼。梁王走投无路携妻子奔晋宁忽纳砦,共赴滇池自杀,而段氏按兵不动,始终没有以一旅之师援助梁王。史载,“初,王师攻云南,大理段明与其下议关唇齿,然世仇,不欲遣兵相援,至闻云南已平,始惧,乃遣都使驰书二帅。”可见段氏还是看到了段梁两家唇齿相依的关系,但由于积怨忒深,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所以不愿出兵援助梁王,听说中庆巳被占,明军驻兵威楚,大理已危在旦夕,才遣都使驰书傅友德,往返数回,段氏除表示愿投降外,还要求明朝实践从前许下的诺言,他直截了当地提出:“我段氏纳款,意在封王纳贡”,“请依唐、宋故事宽我蒙段,奉正朔,佩华篆,比年一小贡,三年一大贡。”要求明军不要攻打大理。但傅友德借口段氏没有出兵配合明军合击梁王,对从前许诺段氏投降后封为大理国王的事一口回绝,态度颇为强硬,至责段氏“词旨桀鹫”,因“拘其使,左副将军蓝玉等率师径进。”由于段梁之间“兵连祸结,疲耗多年”,此时的段氏已成为强弩之末,自然不是明军的对手,洪武十五年(天元四年,1382)二月,明军攻克大理,段氏就擒。这样,大理段氏与以梁王为代表的元朝政权同归于尽,云南为明朝所统一。

段氏作为地方势力退出大理地区

段氏自大理国起,历经末、元两代,在大理地区经营数百年,可说是云南最大的地方势力。明军攻下大理后,“(段)明遂就擒,并其二子仁、义至金陵。”明太祖说:“尔(指段明)父宝曾有降表,朕不忍废”,乃授苴仁官雁门卫镇抚,赐名归仁,苴义官武昌卫镇抚,赐名归义。”段氏之世土,至此而绝。明朝对段氏釆取了与元朝全然不同的措施,着意在根除段氏在云南(不限于大理地区)的潜势力,扫清其影响。一方面,把段明及其二子械送京师;同时,对其他段氏亲族也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据《段氏族谱》所载:元末明初,“兵燹频加,锋镝之余生,不无干强枝弱之虞,寄宦迹于他省,以及出嗣别族,散处各邦者,旧谱阙如。”段氏宗族解到南京后,除段明父子少数人外,“头目尽诛”留在大理地区的也无法立足,或远走他乡,或改名换姓。据大理博物馆的同志介绍,他们在文物普查中发现,明兵灭大理后,不少段氏的宗族后代,为了避免迫害,都已改从他姓了。例如:段氏的一支——段德宽系就曾辗转流徒于山东,本省广西(现师宗、弥勒一带)、施甸、漕涧、景东等地。考明军取大理后即改府,改设流官。据本师江应梁教授的考证,其下的土官共二十九家,计土知州二、土知县一、土主簿一、土典吏一、土经历一、土巡检十八、土驿丞三、盐井副使二、正千夫长二、副千夫长一。其土官皆是对明朝有功的少数民族酋长。值得注意的是,这二十九家土官中只有一家姓段,即云龙州知州段氏。据《土官底簿》载:“段保,本州民,洪武十六年归附。本年十月总兵官札拟本州知州,十七年实授。”增订《南诏野史》说段保是段氏总管之族,王凤文《云龙纪往》却说段保是四川邛州威远县人,少随父流寓云龙,“闻傅友德,沐英已破云南,移兵大理,(段)保乃返,招夷兵四十余人,投沐英随攻大理,大理破,遂入云龙。”“……英以闻于朝,敕赐保云龙州掌印土知州,予世袭。”孰是孰非,有俟续考。即是段保果真是大理总管段氏的宗族,在大理地区大大小小二十九家土官中段姓也仅此一家,而且还是主动归顺明朝,率夷兵随沐英攻打大理有功受封的,这应当是一个例外。从此,统治云南及大理数百年之久的段氏,作为地方势力退出大理地区,销声敛迹。大理地区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云南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载《云南教育学院学报》1990年第2期,原文注释从略。作者方慧,云南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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