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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空“彩云”侦察队于马里亚纳上空陨落(下)

写在前面的话:本文原刊载于潮书房光人社「海軍航空隊」全文略有删节 

时任第四南遣舰队参谋·旧日本海军中佐 千早正隆回忆录节选

彩云对马朱罗环礁的侦察获得成功

五月二十七日,在这个对于日本海军而言具有纪念意义的海军纪念日,敌人也早早的就从比阿克岛的南岸开始登陆了。比当初预想的至少早了两周以上。虽然盟军最初确实将对该岛的攻击行动定在了八月,但随着盟军攻占塞班岛的计划提前,对比阿克岛的攻击行动也因此大幅度提前了。

驻比阿克岛的陆海军部队虽然尚未完成最终的防御准备(注:至少还需要约一个月左右)但仍然进行了激烈的抵抗。另外也多亏了岛的地形更加有利于防守。至二十九日,在日方激烈反击下,一部分敌军从海上退却了。敌人的登陆计划从作战伊始就被打乱,这在当时是非常罕见的案例。

1944年5月27日 美军在比阿克岛大举登陆

敌人果真在比阿克岛登陆了,尽管处于劣势,但在见视过了我比阿克岛守备队的英勇善战之后,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心境也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虽然仍然没有下定决心投入全部的决战兵力,但还是分前后两回,从马里亚纳方面的第一航空舰队抽调了共计约一百五十架飞机的兵力,投入到了新几内亚西部的基地(注:此时机场设施仍尚未完工)。进而又制定了用海军舰艇搭载陆军向比阿克岛紧急增援的计划。这个计划后被命名为“浑”号作战。

浑号作战虽然由于在中途被敌军发现因而经历了一波三折,但海军方面还是于六月十日决定派遣以“大和”、“武藏”为核心的有力部队突入比阿克泊地实施反击。

这两艘日本海军长久以来为了保存实力一直不敢轻易动用的巨舰,率领着轻快部队于第二天六月十一日的傍晚,在哈马黑拉岛(Pulau Halmahera)西方的巴占(Pulau Batjan)泊地完成了集结。

由于我是比阿克岛重视论的倡导者,过去又曾经在“武藏”号竣工为止的一年多时间里,从事过该舰的舾装工作,对于该舰的情况十分精通。所以,就向上司提出申请要作为向导与突入部队同行,结果未被应允。

然而,作为联合舰队使出浑身力气的一次尝试,本作战却最终只落得了个以无果而告终的命运。因为马里亚纳方面的战场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本次作战稍早之前,此前误判了敌军反攻方向的联合舰队,非常急切的想探查出敌军的动静。根据泊地的大小,以及其他方面综合来看,具备收容大舰队条件的敌根据地,大概就只有瓜达尔卡纳尔岛、阿德默勒尔蒂群岛(Admiralty Islands)以及马绍尔群岛的马朱罗(Majuro Atoll)和夸贾林环礁(Kwajalein Atoll)这几个地方。

于是,对上述地域的侦察,交给了隶属第一航空舰队的第一二一航空队以及第一五一航空队(注:五月五日起编入第一航空舰队)来负责。这一连串的,以单机形式长驱深入敌腹地上空,突入敌方内部探查动静的果敢侦察行动,后被命名为挺身侦察。

这一系列对敌根据地的侦察,是从五月底正式开始的。

负责侦察东南方面敌情的第一五一航空队,从此时已经被孤立的布干维尔岛布因(Buin)基地派出“彗星”侦察机潜入敌方上空,成功的对瓜达尔卡纳尔岛实施了抵近侦察,但可惜的是敌主力航母作战群并没有停泊在此。接下来,该航空队又对阿德默勒尔蒂群岛进行了侦察,结果还是没有发现敌人主力的踪迹。

第一二一航空队负责对敌军主力存在可能性最高的马绍尔群岛实施侦察。可是,从特鲁克基地到位于该群岛东端的马朱罗环礁,即使是只计算直线距离也有二千二百千米之遥,能不能飞过去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中岛C6N彩云舰上侦察机 1944年6月开始装备旧日本海军基地航空部队 原以舰载机设计开发,不过在实际使用中主要作为陆基侦察机运用。

当时一二一空共计装备有三架最新型的“彩云”侦察机。“彩云”是中岛飞行机株式会社于昭和十七年(1942)研制开发,配备誉二一型发动机的三座侦察机,昭和十八年十月开始转入实用试飞阶段。其最大平飞时速在高度六千米状态下可以到达到六百一十二千米(注:当时日本海军作战飞机的最高速度),另外,续航力也达到了三千千米的高水平。

可是,即便是拥有了最新型的侦察机,也无法做到从特鲁克到马朱罗之间往返飞行。于是,该航空队选择了从特鲁克出发后,先行前往此时已经陷于敌后方的孤岛瑙鲁( Nauru),在当地补给完毕后再飞往马朱罗,待完成侦察任务后再返回特鲁克的三角航线。总航程约为五千千米。使用三座的小型飞机,在海上飞行这么远的距离,仅此一点,在当时而言就难度极高。况且还是敌军的占领区上空飞行,因此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决死之旅。

121空强行侦察路线 提尼安-特鲁克-瑙鲁-马朱罗环礁

五月二十九日的早晨,千早飞行队长乘上“彩云”侦察机由提尼安岛起飞,经特鲁克中继,于当日下午成功潜入瑙鲁,据说当时许久未见过友军飞机到访,时常嗟叹自己的命运如同被流放孤岛的俊宽和尚(注:日本平安时代末期僧人,后被平清盛抓捕发配鹿儿岛县硫磺岛流放)一般凄惨的瑙鲁基地地勤人员,哭着与机组人员当场抱作了一团。

满载燃料的千早机,于第二天五月三十日的早晨由瑙鲁起飞,于上午九时四十分左右,以八千米高度进入了马朱罗上空。然后,成功的拍摄了包括七艘航空母舰在内的敌主力正停泊于此地的照片。

翌三十一日,后藤飞曹长操纵“彗星”又按照相同的路线对夸贾林实施了侦察。没有发现敌人。六月五日,长岭公元大尉(注:海兵六十八期)又再度按照与千早机相同的飞行路线,对马朱罗实施了侦察,证实泊地内仅正规大型航母就有六艘在泊,敌舰队出港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

121空除3架“彩云”之外,还装备爱知D4Y“彗星”舰爆的侦察型D4Y1-C二式舰上侦察机48架,其中于1944年部署在提尼安岛的有16架。

在四天以后的六月九日,千早机又再度潜入了马朱罗泊地。此时泊地内敌军主力已然踪迹全无。应该是已经在六月五日到六月九日的早晨这段时间内离港出发了。于是,联合舰队于十日下达了“阿”号作战进入决战准备的指示。由第一航空舰队实施的此次侦察,后来成为了整个“阿”号作战计划当中,按照计划顺利实施,甚至可以说是比原定计划完成的还要圆满的唯一案例。且全程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

在“彩云”完成了侦察任务返回提尼安岛以后很快,敌机动部队便于十一日对马里亚纳方面发动了大规模空袭。千早队长当即乘上“彩云”出击,亲自搜索敌情,但最终未能返航。而长岭大尉于第二天六月十二日乘“彗星”侦察机起飞后,亦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未能返航。

停泊在泊地内的美舰队主力

提尼安岛在七月二十四日敌军登陆以后,残存在该岛上的航空部队也随之全军覆没。得知挺身侦察获得成功的我虽然非常高兴,但这种喜悦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围绕马里亚纳海、空的噩耗接踵而至不断传来,我的情绪也随之暗淡下来。觉得弟弟这回肯定是阵亡了。长岭机关长亦是如此。千早、长岭、后藤三位机长自阵亡当日起均被授予了军衔特别追加晋升两级的荣誉。由于千早大佐在阵亡前一个多月刚刚晋升为少佐,因此也就成为了日本海军史无前例的,只有三十岁的最年轻的大佐。

记忆中的我的弟弟

自那以后,时间又过去了三十余年。当年那个出生后才一个月就与父亲死别的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后来这个孩子结了婚,生下来的长女在起名的时候,就用了自己父亲当年曾经乘坐操纵过的“彩云”名字中的那个彩字,叫做彩子。以示纪念。

我弟弟猛彦,与我相差三岁,是家中的次子(注: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后来在战争中死去),不过由于我的生日大他的生日小,所以在上学的时候是差了四个年级。他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体弱多病,得过两次胃溃疡,一次肾炎,每次得病都会严重到住院半年多的程度。

记得我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次放学后我去钓鱼回来,正赶上弟弟出院,父母用雇来的福特牌“敞篷”型出租车载着他回家,于是,我就跟在车子后面大呼小叫的追着跑。当时在这个镇子上,就这么一台出租车,而我在此之前甚至连汽车都还没有坐过。

弟弟的性格非常温和敦厚,平素最喜欢的就是缓慢而仔细的观察周围的事物。

我记着这样一件事情。是弟弟在上小学三年级时发生的。那时候他经常会在傍晚时分悄悄溜到官府院子里面的角落去,我觉得很可疑。于是某天我就轻轻的跟在了他的后面,想一探究竟。结果,令人震惊的是,他居然在院子的角落里用红砖给癞蛤蟆垒了一个窝,我到的时候,他正把自己饲养的蛤蟆端在手心上,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呢。让我目瞪口呆。

因此到了后年,他成为了中学生提出要报考兵学校的时候,我是持反对意见的。父母也同样表示反对。可是,由于此前一直常年在台湾(注:当时被日本殖民)做公务员的父亲退休后返回了鹿儿岛老家,受当地尚武风气的影响,弟弟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兵学校接受了考试。然后,非常幸运的考试合格被录取了。这是昭和六年(1931)的事情。

在进入海军兵学校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是母亲在他出海远洋实习期间得急病故去了)。他在昭和十二年成为了飞行学生,我作为兄长也很高兴。因为我自己也提出过相关申请,想去开飞机,可惜最终未能如愿获得批准(注:按照相关规定当兄弟俩都是军官时,只能从中挑选一个)。他在霞浦完成了全部的教程之后,成为了一名舰爆的后座侦查员。

而他真正能够开始发挥出自己所学的本领,是在昭和十五年(1940)初,成为了在中国战场作战的基地航空部队的陆基侦察机队的飞行队长以后。

在当时,由于海军没有陆基侦察机这个机种,因此从陆军接收了部分九八式陆侦(注:陆军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的基础上加装海军设备的改进型号)组建了海军自己的陆基侦察机部队。然后,在陆军的侦察飞行部队,就该机的具体运用方法进行了相关的学习培训。要说起来可能也是应该的,他当时学习的也很刻苦,以至于当年教过他的陆军士官直到现在还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

旧日本海军装备的三菱C5M九八式陆上侦察机 与旧日本陆军Ki-15九七式司令部侦察机相比主要区别是换装了海军的发动机(最初为瑞星12型后升级为荣12型)以及海军标准的无线电通讯等机载设备。 

培训教育结束以后,他率领着从陆军接收来的九八式陆侦,回到了原部队的所在地汉口。然后,就立即开始了对重庆的侦察。

从汉口到重庆往返距离达一千八百千米,且全程都需要在敌军控制区上空飞行。九八式陆侦作为双座飞机,后座的侦查员还必须兼任负责无线电的通信联络。在对马朱罗实施侦察时亦是如此。不过弟弟的人生信条就是把最负责艰巨的工作留给自己。很快他便在实战中证实了九八式陆侦高超的可靠性和实用性。而在陆军以往从来没有过以如此方式运用该机的先例。

从这一年的八月起,已经进入实用化阶段的零战,开始试验性的投入到中国战线。于是,制定了由弟弟率领的陆侦飞行队引导零战飞行队,从汉口出发对重庆实施攻击的作战计划。

这个作战非常成功。重庆方面的敌军战斗机部队基本上被全部消灭干净了。零战队从汉口到成都,再从河内到昆明,不断追击着敌人。每逢零战队出击作战弟弟都会冲在最前面,充当耳目的角色。

弟弟在前线的活跃表现,证实了海军组建陆基飞行侦察部队的必要性。于是,海军中央当局决定研制海军自己的陆基侦察机。这个研制计划最终诞生出来的结果就是“彩云”。他的功绩在当时深受赏识。针对他的这些功绩,海军内部曾经讨论过要为他颁发专门授予个人的奖状,但由于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所以颁发奖状的事情最终还是被搁置下来了。这是我从一个负责过此事相关事宜的大佐那里听来的。

虽然他的名字,在海军内部,开始变的比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要有名气了,但我心里面是高兴的。随着昭和十六年(1941)四月,新组建的第一航空舰队(注:初代)正式成立,为了加强航母部队的实力,弟弟被调入了第一航空舰队成为了“赤城”号航母舰舰上爆击机队的飞行队长。然后在战争爆发以后,从珍珠港到中途岛都有出色的表现。

与1943年7月成立的以基地航空部队为主要作战力量的那支第一航空舰队不同,1941年4月10日新编成的第一航空舰队是一支以航空母舰为主要作战力量的水面舰队。组建时共编有第一航空战队(赤城、加贺)、第二航空战队(苍龙、飞龙)、第四航空战队(龙骧)在内的五艘航空母舰。以及第3、第23、第34驱逐队等兵力。

此后,他又回到了横须贺航空队,继续负责陆基侦察机方面的工作。当时像他这样一直只在一线部队工作的飞行士官数量极少。在弟弟战死前一个多月晋升为少佐的时候,他的毕业席次已经由此前的近三十名左右,一举跃升到了一位数附近。这样大幅度的破格提拔,据我所知,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我看到特别晋升的通报之后,我就知道弟弟应该已经战死沙场了。弟弟猛彦是在他自己亲手创建的海军陆基侦察机部队的辉煌战果的点缀下,在他自己的爱机上倒下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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