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春节到

春节到，鞭炮声声响，大家欢喜有人恼；贺来年，祝语句句甜，众多欢颜惟我烦。

春节，一年的开始，新的开始，开始的精气神，开始总是被人认为是美好的，但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的春节有烦有恼，无欢无笑。

春节，咋过呀？人多的地方——热闹，就不会觉得心里会缺点什么；独个儿的时候，什么是惆怅什么叫哀怨，油然而生。

热闹时，把自己融入到大家欢乐的气氛之中，彼此的言语之间传播喜气，充满生机，洋溢快感；热闹时，忘却过去的痛，抛弃曾有的愁怅，冰释相互的怨恨；热闹时，人不孤单，心不寂寞，言可由衷，景可即情。

我想热闹，但也想安静。我要思想：想到大家在热闹时有些人在孤单在寂寞在哀怨在哭泣，故而我要安静——因为我有不能磨灭的印象，因为我有不能忘怀的过去，因为我有不能遗忘的留念，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岁月——我要有痛、有哀、有情、有怨。

那年春节，孩提时代的我与妹很欣喜：在长满冻疮的手里捏着几颗硬糖，包里揣着炒黑的花生和一些葵花子，就着一身不算干净不算合身的旧衣服：或是捡的或是别人送的或是在集市的地摊上廉价买的；早餐可能是一碗实心汤元和这一年的第二个鸡蛋（另一个是生日时只有自己才可以吃到）；我们很满足很兴奋——因为这一天不仅让我们吃好穿好，虽不能耍到但可以看到很热闹的场面。那时对爸妈的这一天没有什么印象。

那年春节，爸爸牵着我的小手，或是我跟在爸爸旁边，兴趣盎然地听着爸爸给我讲戏——即将到集市上去听戏：印象中这一天的戏是免费的，有京剧有川剧之类的；集市里人多，我就骑在爸爸的头上：看着那些大花脸长胡子和着咚咚呛呛的鼓呀胡呀弦呀听那些似懂非懂的剧情。若干年后直到现在，虽然各剧可能被遗忘可能已走向衰落，我也对这些剧情有独衷——父亲给我的启蒙已在我的脑海里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那年春节，我与妹妹可以得到一角或两角的过年钱，包里的糖果也有了几颗软糖，还有爆筒（米做的，现在不敢吃也不能吃了）、爆米花（玉米放到封闭的罐里高温后爆炸成的米花，可吃好吃）。妈妈和妹妹牵着小弟弟一起或逛街或到庙会上或到某山头的寺里去烧香，爸爸没有免费的戏听了（集市中的戏园被一些商贩用来卖年货），他就在家中睡觉，爸爸太想睡觉了——他太累了，他太想有几天的时间休息一下（我可能知道那些年的老爸），后来妈妈就骂他或用迷信的言语劝告。妈妈可能是知道的：她想爸爸出去走走看看，她迷信；妈妈可能不知道的，我能懂一点，但现在我确实是很明白的。

那年春节，我独自一人偷偷离开她的家回到生我养我的那个家，在车上听到“常回家看看”时，我便潸然泪下。那两年，因为我不便回去与爸爸一起度过春节，他却对我很理解，他的话是“只要我们过得好”。我想家我想有个真的家：因为身边的人是亲人是爱人，因为身边的物什可有情可生情可触情，因为身在其中可以让我轻松可以给我宽慰可以令我幸福。我知道了：曾经我那个狗窝一样的家才有那种特别的爱特别的情特别的愉悦。除夕时和爸一道去给祖上点香烧烛寄思念托福气，听爸爸我讲这个坟墓那个土堆的故事，与村邻相遇时介绍到我时看到爸爸脸上的欣喜：我是他的骄傲，我让他荣耀，过年了大城市生活的我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年春节，是2004年。我只有一个家——我的故乡我的根所在的家。爸爸从仓里捧出的两大捧生花生，我们三爷子（弟弟刚二十出头）在一起喝着高梁酒，爸对我说“难为你了，老大苦啊”，弟不明白，我懂：知我莫若父。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只有父亲理解我知道我懂我，别人都不知道（包括妈妈和我的爱人或是），所以我想在很多时候就给爸爸说说话，让他体会我的心情，让我感受父亲那种唯一的爱。

那年春节，是2005年。我再一次在爸爸面前痛哭流涕。那一年之后我不再去祖上的坟头，那一年后我的认识或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一年之后我每年必须要做一件事：想着那些事，记住那些事，然后是哭泣。

这几个春节，我可能回老家去看他，或是没有回去；但我想着，但是我该做的事却没有减少。

所以，我的春节我不要热闹，我要给自己安静，我要给自己空间，我要有更多的记忆，我要有伤痛要有哭泣要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