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座城

时间，无尽的时间，沉重，深邃，我将等待你，直到万籁俱寂。直至每块石头碎裂，开放成花朵。直至每一只鸟飞出我喉咙，消失于寥廓。

                      ---------安德拉德

2002年至2005年，我的高中时代。这三年，是我和微山朝夕相处的三年，关于这个城市的记忆绵长悠远，回味无穷。

2002年的秋天，我站在微山一中的校园里。那个时候，还没有搬新校区，所以校园不是很大，印象最深的便是学校的操场。当时学校是半封闭管理，上课时间是不允许随便出入，下午放学后，就较为自由。

当时的操场也是半开放式的，上课时间是操场，下课时间便是市民们散步的一个小广场。因为害怕学生乱跑，学校通往操场的那扇门平常都是锁的，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才可以从这里出入。所以，体育课前夕，黑压压的人群，都聚集在铁大门旁边，焦急地等待开门。大门一经打开，我们便蜂拥而出，冲进操场。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体育课，但我还是非常期待这一段可以自由遐想的时光。

记忆里，体育课后的自由活动，我们总会沿着操场高高的看台走上几圈。看台外面有一处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人养了好些狗。站在看台上，看着那些或大或小的狗，有时运气不好，还会让那些个想要翻墙过来的狗吓得要命。不过，担心是多余的，那些狗都是被铁链子拴着的，常常是爬到半墙上，便会被链子硬生生拽回去。

有的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也会站在看台上，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引得那些狗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而这些声音总会引来体育老师。在训斥声中，那些男生纷纷作鸟兽散。

那些青春肆意的时光，这样无聊的时光也是充满乐趣。更多时候，我们会聚在那个铁大门前，边聊天，边等待下课铃声。时光匆匆，那些曾经聚在一起聊天的你你我我，如今都散落在天涯。那些曾经珍贵的友谊，也在时光无涯的荒野里，慢慢地寻不见踪影。

好在，曾经美好的记忆还在，就像这个操场，即使再破旧，即使会渐渐销蚀，但它毕竟存在过。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经历过，就是一种莫大的福分。

最惬意的时光，便是晚自习后。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自由出入，利用仅有的半小时时间，出来溜达一下。

印象里，只要是不下雨，学校门口便有一个书摊。出摊的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白白净净的，很瘦。有的时候，她的儿子也来帮忙，那个男生长得很像摊主，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很多时候，说是帮忙，也只是坐在那里边看书边照看摊位而已。在没有网购的时代，我看的书大多都是从这个小摊上淘到的，一是种类比较多，二来真得很便宜，虽然不是正版的。

有的时候，虽然不买书，也喜欢在那个小摊旁逗留一会儿，看着昏黄灯光下那个中年女人忙碌着。有的时候风大，她还会边照顾顾客，还要时不时地用手按住那些随风翻页的书籍。

在青春张扬的时代，在精神贫瘠的年代，这个小摊位上的书籍，不知蕴藉了多少学子的心灵。那盏昏黄的灯，在茫茫夜空，为我们开辟一片崭新的天地，让那些惆怅和迷茫暂时一扫而光。

夜晚的操场是热闹的。有踢球的，有跑步的，还有来来往往的市民们，在这里边散步边话家常。印象里，在高一的时候，我常常同和我一样住校的常影一起跑步。边跑步边聊班里开心的人和事，有的时候，跑着跑着便笑得肚子疼，就只能坐在看台边休息。

夜风吹来，和夜风一起飘来的还有清扬的吉他声。常常会见到一个学音乐的男生，留着稍长的头发，扬着青春张扬的脸，在夜风里忘我的歌唱。歌声中有美丽的姑娘，有诗意还有远方，当然也有青春的惆怅。来来往往的人中，每个人对歌者的评价褒贬不一。可是，我还是非常感谢这个歌者，在昏暗的街灯下，唱下的那些歌，让单调的青春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如果是冬天，操场门外会有一个小摊，卖些吃的东西，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汤圆。那个时候，物价还比较低，两毛钱一个汤圆，挺大，一元起卖。汤圆煮出来，飘在粗糙的白瓷碗里，在寒夜里氤氲着热气，同这热气一起飘散的还有糯米的清香，以及黑芝麻或者是花生的香气。

与其说想要吃汤圆，倒不如说是贪恋汤圆带来的温暖感觉。因为住校的我们，大都吃食堂，或者在外面的小吃街上随便对付。好多东西，端到手边，早已没有了温度，所以，在寒冷的冬天，能吃上这样一碗温暖的、熨帖的汤圆，那是相当的美好。

与操场隔路相望的便是盐当街，关于盐当街的得名，颇有渊源。据《滕县志》记载，康熙年间已有当典街，后又有了盐店，改为盐当街。 我一直觉得这条街颇有南方的感觉，尤其是街口高悬的石制匾额，就像是在江南烟雨中浸染过，带着远古的时光的况味。

盐当街长长的，窄窄的，从南通向北，终日都有摆摊卖东西的，但是却显得安静。街两旁有高大的杨树还有梧桐树，他们宽大的叶子，将阳光托住，因而，这条街道又显得那样静穆。

在这条街的北半部分，靠东边，有一个卖鱼丸的摊位。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不过，白天的时候两个人是轮流看守摊位的。但是，无论是谁，在不忙的时候，他们总会坐在摊位旁边的小马扎上看书。印象里，他们看得最多的好像就是《读者文摘》。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忙，尤其是在傍晚。

因为他家的鱼丸是现做的，所以下午的时候特别忙。那些下了班的男人和女人，在摊位旁耐心等候。他们下汤丸的动作非常娴熟，左手抓起一把调制好的鱼肉馅，右手在左手上一划，鱼丸便落入小小的锅中。锅中是煮沸的水，那些鱼丸像是长了魔力，在落入沸水的瞬间，便又争先恐后浮上水面，圆圆滚滚地挤在一起，煞是热闹。随着沸水的翻滚，会有许多浮沫，摊主人便用小巧的勺子，将浮沫一一舀出，于是，便可以看见清澈的微微透着奶黄色的汤汁。

在我们那里，买鱼丸的时候，店家一定会为你盛上煮鱼丸的汤汁，这样回家的时候直接倒入锅中，适当加些佐料，出锅放上香菜就可以了。带有原汁的鱼丸，吃起来更鲜美。所以，每天下午，便是这家摊主最忙的时候。冬天，天黑得早，在盐当街的街口，便可以看见昏黄的灯光下，那对忙碌的夫妇，闻见氤氲热气中弥漫的鱼肉的鲜香。

关于盐当街的记忆很多，比如那棵大梧桐树下有一个炸丸子的男人，他家的丸子成色漂亮，更重要的是好吃。比如街中央那对卖馄饨的老人，都六十多了，还坚持每天早上出摊，他家的馄饨量大份足，价钱又公道，所以，每天早上来喝他家馄饨的人络绎不绝。比如那个给我很多帮助的我的同学的妈妈，一个微胖的爽朗的阿姨……

后来一中建新校了，老校区渐渐寂寥起来。在刚毕业那几年，我还有机会每年假期去学校走走，看看那些我曾经待过的教室，那些我曾经背过书的寂静角落，看看那栋我曾经住过的宿舍楼，以及那个我曾经奔跑过的操场。

那座假山还在，只是假山池里的水干了，于是假山也像失了魂魄一般。那个铁门还在，锈迹斑斑的铁锁紧紧缠绕在铁门上，假装自己还能正常开合。

什么都似乎还是老样子，除了老旧了些。

我带走了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却带不走那些青春岁月。

安意若兮：80后，喜安静 , 爱繁华，好音乐。左手烟火，右手远方，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