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8

作者/（河南）蓝月光

到了大佛寺，庄之生、慧能住持还有公安局老杨几人正在说着什么，招呼了一白，庄之生就说：“又要辛苦你了，今晚就着手，尽快写一篇大佛寺建设情况报告，要尽量简炼却又要翔实具体明了，明天就要，资料都在这里了。”

天却阴起来，外面乌云翻滚，忽然间刮起了狂风，刮得窗玻璃哐当哐当直响，要下暴雨了。众人纷纷散去，庄之生就开车将一白送回了家，刚到小区门口，豆大的雨点就砰砰啪啪地落了下来。一白就叫庄之生一块上来喝杯茶再走。庄之生也说刚好早就想来看看了。这叫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嘛。难得他还有这个幽默。

上了楼，见了家徒四壁，满室萧然，庄之生也为一白凄惶。一白倒了杯茶。庄之生就说：“还是要想个门路啊，不然就要想法谋个位置。现在光靠工资实在是难啊，要饿死人哩。虽然现在你写作很好，也有才气，文章写得确实不错，但毕竟刚刚起步，根基浅，还是要让自己的职业有份不错的收入，业余弄文才是正事，现在哪有专职的文人呢？”就又问一白单位情况。

一白说了下午开会的事。庄之生郁郁的，没有听完就大叫：“这是×政策，这明摆着就是拿人嘛。你别管了，我给局长说说。”回去后，庄之生就给局长打电话。

第二天，一白去交材料。庄之生接过了，却没有看，对一白说：“昨天我给你们局长打电话了，局长嗯嗯啊啊却没说出什么。人都是变的啊，特别是官场的人，哪有什么交情和友谊啊，有的是利用和被利用。以前我在财政局时，他说话挺客气，现在完全不当回事了，我却一直认为还有个面子，也还犯这样一直会有友谊的错误，我也是幼稚的啊。”庄之生声音低沉。

一白从来没见过庄之生这样。

“我在电话里就和他翻了脸，吵了一番。那里是不能呆了。你放心，一白，我过几天就和老钟去找宣传部长，尽快将你调入杂志社。就不受那份腌渍气。”

随后，两人又改了几处材料，一白当即拷一盘，用庄之生办公室的电脑打了，就一块到大佛寺，要和住持给县长汇报去。

不几天，县委宣传部的调令下来了，说是要借调一白到《古城文苑》杂志社，手续仍在教育局。据说宣传部管杂志的副部长亲自给局长打了电话，但是局长却不答应，死活不放，说一白业务强，局里需要他，一时走不开。

副部长给庄之生说了，要庄之生去活动活动，说毕竟是人家单位的人，人家不放，咱这边再想要也不能硬来呀。就要庄之生做做工作。

庄之生气得拍桌子，放又不放，留又不用，作践人，这不是装孬孙吗。就托组织部的一个朋友打探了人事科长，人事科长说这都是局长的决定，谁也不敢有异议。无奈，就又领着一白找了局长，是夜里到局长家去的，局长不在家，就一直等着。

九点多钟局长回去了，见了老庄，故作惊讶：“哎呀，老庄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走了呢。正说明天去找你呢。坐坐坐。说着脱了外衣，又是拿烟又是沏茶。”

庄之生满脸堆笑，“赵哥，几年不见人倒越发精神了。听一白说，自从你进了局里，面貌是焕然一新啊。抓制度建设，作风整顿，抓教学质量，算是抓到点子上了。看来，县领导的点将没错，领导的眼光就是厉害，不得不佩服啊。”伏低伏小，大大恭维了一番。末了，又让一白把一箱剑南春、一条软中华留下。谈了一番，就出来了，却一句也没提一白调动的事。

出了门，一白奇怪，就问庄之生，怎么不说。庄之生嘿嘿一笑，“现在的人是猴精，当了局长的就是人精，只要香烧到，求的事佛能不知道吗。”

果然，第二天，上班局长就将一白叫去，说一白的工作能力强，局里原本是不放的，但经过研究，教育上出去人也是教育的光荣，也对教育有好处呀，就要一白去了后好好工作，要为教育人挣光，要干出些成绩，不要忘了教育部门。

若不是那番事，一白真是会满心感激的，不过他现在看着局长满脸堆笑的油汪汪的脸，却是说不上来的恶心。

走出局长办公室，一白上厕所，伸出小指，冲着楼道。并狠狠地唾了一口。只觉得一颗心哗啦啦地碎了。

交接了工作，一白就正式到杂志社报道了，杂志社原归文化局，可现在归宣传部直接领导。主要职能有三块，一是发表作品。二是新闻宣传，配合县里一些重大活动报道组织。三是广告收入。主编表示欢迎，并逐一做了介绍。

一白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工作很简单，现在初来，主要就是熟悉环境，熟悉业务，顺便辅助做些文稿的校对工作，倒也轻松，对一白更是得心应手。

这天下午，一白刚上班不久，主编过来说：“今天晚上咱谁都别走，到晟道园，我一会就订房间，为一白接接风。说一白也来十余天了，是原本早就该接风的，只是前段工作忙，杂事多，就一直拖下来，趁这两天有空，就一块吃个饭吧。”

办公室里几人一窝声叫好。其实，说是杂志社，也只是一间大办公室，主编自己单独一个小间，用玻璃隔开，外面零散坐了五六人。头三脚难踢，一白初来乍到，这些日子，一改往日的散漫，上班十分的准时，还要提前些，提水扫地，抹桌子。那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叫巧敏的，就说：“还是小白年轻，有活力，哎呀，我上班时间长了，疲了，现在干啥都提不起兴致，没有了激情。”

对桌的老杨就说：“你还要啥激情呀，老头开着大厂子，天天大把大把的钞票挣着，我要是你，早就不上班了，还天天点卯签到，受这个哆嗦干啥。”

那巧敏就泛着得意说：“说是挣了钱，你不知道，也只是个空架子罢了，你不知道我们的难哪。咱又没人，哪能跟人家比呀。”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空桌子，空桌子上放了一个小鱼缸，一尾金鱼活活地游着，像一团跃动的火焰。空桌子的主人叫于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却三天两头不上班，主编奈她不得，据说叫主管杂志社的宣传部副部长叫叔叔的。

在这里，一白伏低伏小，不管别人说什么，一味只是笑，慢慢，那些人也没了脾气，也就接受了他。但他们私底下也打探了一白的背景，知道了他出身农村，没有丝毫的背景。家里经济一般，只是能写，与庄之生好像有些关系，但也不是很亲近。便更不把他放在眼里，杂事琐事都任由他干。一白自己也明白，想起庄之生告诫的借调的话，知道来这里就是要干活的，倒也不计较，无论主编安排什么活计，还是同事之间谁需要打个水、帮助写个报道、审个稿件，一律欢快地应答，勤快地帮忙。

晚上，在晟道园天仙阁，主编安排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主编夫人和庄之生也去了。主编竟提了一瓶茅台。

庄之生笑着说：“一白的面子也真够大的。茅台都用上了。这个酒还有没有？给我留一瓶呗。”

主编笑着说：“不早说，还真没了。”

一伙人便看主编的茅台，白瓷瓶，瓶身上只贴了个贵州茅台，内部特供。再无其它任何标志。主编说这是他兄弟在贵州干活时，托人在厂里买的内部酒。启开，果然清香扑鼻。酒液呈淡黄色，粘连成线。

“好酒！”“好酒。”席间便有人不住声呼喝。

“喝吧，这酒不上头，来，每人都尝尝。一白，倒倒。”主编说。

一白便端了酒瓶，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一些。

“怎么样，一白这个兵还可以吧。”庄之生笑问。

“行，行。又能干，又勤快。办公室里人都夸他的。”主编说。

几杯下肚，一白头有些晕，

就去上厕所。厕所在外面走廊的尽头。一白走到廊道里，迎面却见了一个女人，却是小丽。女人也看到了他，张大了嘴，瞪着眼。

一白就问小丽怎么在这里，自从调出去，他们已经好长时间不见了。

“祝贺你呀，一白，我和男朋友在这吃饭呀，马上要结婚了。”小丽说着伸手指指旁边的一个房间，“家人都在那里，今天我们订婚了。”

一白说：“恭喜你，一定很帅吧。”

小丽一丝苦笑，说：“到这一步了，好歹找个就嫁了，哪里还敢挑呢。”停了一停，看着一白，小丽又幽幽地说：“都怨你。我怀孕了，还敢等吗。”

一白呆呆地立在哪里，一时不知所措。

晚上，回到家里，妻子还没睡，在那呆坐着，脸色阴沉，一白也生了气，不理她。

末了妻忍不住了，说：“家里的事和孩子你不管不管吧，你干啥我也不管你，可你说你上班都不好好上班，天天忙些瞎事。跑佛殿，出杂志能多给你一分吗。现在这事找也没人干，可你却干得比啥都欢。你知道吗，家里提个泥现在都要八九十的。不管你你翻了天了，好好工作不干，却去那清水衙门，那有啥好，编个杂志。现在谁还看杂志。写写，你就知道写。可你看这几年你黑天白夜地写，究竟写出了个什么。稿费倒是收过几回，可那十元、八角的不叫人笑掉牙，去取的哪里钱，是白眼呀，你好意思取吗，人家成千上万的取，你一取十元、二十块。人家不笑话你，营业员也笑你呢。我早说过你别写了，就好好上班，安生过日子，你上班，孬好也是熟人熟脸，啥事有个担待，不当官就不当官，咱也不是当官的料。我守着这店，下班你帮我支营支营，你却说要弄大的，不能平平淡淡的过，借调，那是长久的事吗。到时那面过不去，这边又不要你，落得两头不是人，你就好了。你不给人家干活人家会待见你吗，下乡的亏你还没吃够吗。这么大的事说也不给我说，你还把我当人看吗。”

妻子说着，眼睛红红的，泪水扑扑涌下，“要不是今天放学，学校的毛校长给我说，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我知道你是不会给我说的。那些文人都是一时兴致，可人家是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才弄文的，你呢，你不看看你有啥，饭还吃不饱就去写那，你能跟人家比吗。还天天被人家哄着，高兴得啥似的，文章写得好，写得好能当衣穿当饭吃，写得好有屁用。挣住钱才是硬道理。有几个文人能成事的，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现代社会就要挣钱，你看人家大海，学历没你高，起点没你高，可人家现在，日子滋润倒比咱强十倍。你看看你呢，头白了，脸皱了，腰弯了，身体也不行了，三十多点的人出去跟小老头一样，你这样下去，我们早晚是要离婚的。以前你说写写能提我也就信了，想你写写就写写吧。可事实呢，提的哪个写了。以前年轻，还好点，现在在这样下去，你要全家人跟你喝西北风啊。”

一白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哆嗦着，扭头回到书房。“中，算你有种，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婚。”

“离婚就离婚。”妻子啪地甩住了卧室的门，“你当我多想跟你过，这日子我也过够了。没钱花，守活寡，谁想跟你过你跟谁过吧。”

一白躺到书房身体仍在哆嗦，泪水扑簌簌地涌下。一股气扑扑地往上涌，脑门处就毕毕剥剥地跳。心里狠狠地咒骂这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真狠不得跳起来狠狠掴她一掌。不过静下心来，想想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口人，谁能不考虑生计，谁能不食人间烟火呢。再说，一同结婚的同学，有的人早先还不如她，现在却一个个光鲜鲜的，人五狗六，穿了大皮褂，开了小汽车，而她呢，鞋子还是结婚时买的，身上的袄也穿了四五年了，化妆品从来都是拾妹妹的，从来没有买过衣服，更别提手饰项链了，也难怪妻肚里窝着气。这样想想，气倒消了，对妻子也不再生气，多了些同情。心中却又一层忧虑上来。

睡不着，呆不住，就一个人披衣起来，步出门去，幽幽地去了城墙。黑黝黝地，有淡淡的月光，却更见夜的黑暗。一切都是静寂，夜幕之中，却有人在吹萧，其声悠悠扬，如泣如慕，如怨如诉。又似万古洪荒，卷起滔滔波涛从头上滚过，把一切冲走，把一切淹没。“把一切都带走吧！”一白张开手臂，喃喃着。心下又凄惶不安起来，要走，脚步却挪移不开，就那样呆着像一尊雕塑。一只鸟儿吱呀地尖叫，其声尖利，撕破了夜之一幕。接着一个黑影倏地闪过去了，轻柔柔却如一团棉花，无声无息。一白吓了一跳，良久才清醒，那是一只猫。一只流浪的猫。

回到家里，一夜未眠。天明一早妻就起床收拾东西，她要搬到店里了。“你要想吃饭，就过去吃。我们娘俩在店里住了，以后天也冷了。来回跑也耽误生意。”妻子冷冷地说。

（图文编辑/闲挑灯花）

未完待续

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3

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4

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5

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6

小说连载 | 蒲地版《废都》：《荒城》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