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春节聚会

文 / 蓝月光

春节前，父亲约了几个叔叔，叫上我们堂兄弟，一家十多口人，在饭馆里聚了一次。平时大家都忙，难得的一次相见，父亲就念叨着在外面的一个堂弟：那么远，一两千里，一年也来不一次呢。

每逢佳节倍思亲，外地游子想念家乡，家里人也想念在外的游子。

父亲又说起往事，说起我们的家族，他絮絮叨叨，梦呓一样，说起先祖从明初移民至此，一代代往下传，瓜瓞绵延，像一棵树越长越壮，一棵瓜越结越多；说起和村里乡邻的辈分和支系。这些事也只有他们这些上年龄的人知道了。

我们兄弟都不善酒，一大家人聚会，竟然没有几个掂杯的。父亲一直引为憾事，无酒不成席，这不喝酒，就冷清得多。酒催人性，酒激起的豪壮，酒激发的兴奋，酒鼓起的热情，就都没有了。再说我们家族里都是很内敛寡言，需要酒释放一下，没有了酒，这聚会就少了很多滋味。

大年除夕夜，我们弟兄仨又在我家里聚了聚。一大家人，热热闹闹，虽然椅子不够，位置也紧张。父亲却很高兴：以后还在家里聚吧，比在饭店热闹多，吃得也好。

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菜，他喜欢的是这个热闹和氛围。席上，我们兄弟说说一年的工作，一年的成绩，新一年的计划。父亲很得意，这一年，我们弟兄都很争气，都干了一些事，家里境况也大大好转了。特别是三弟，在外面独自打拼，立住了阵脚，还开回了一辆奥迪，虽然是二手的，却也让父亲扬眉吐气。坐了三弟的车，回了几趟老家，拜会亲友，一个劲念叨：这好车坐着就不一样，稳，舒服。让我们暗暗偷笑。

我拿出了珍藏的红茶，还有老酒，斟在两套钧瓷杯里。父亲喝着茶，没有喝酒，却殷勤要我们弟兄喝一喝，热闹热闹。几天后，还一个劲给我说：茶好喝，这酒有味，饭吃得也好。父亲的心意，我们知晓了。

好久不见家庭聚会了，前几年，孩子都小，忙忙碌碌，家里境况也不好，每年都是糊里糊涂过的，无心无绪。在我们小时候，家里条件好，那两年，叔叔和二轩大爷、大轩大爷等家族长辈在我们家里聚会。过年本是喜气洋洋的，可是他们弟兄几杯酒下肚，二大爷忽然抹起了泪。谁说酒能解忧呢，酒入愁肠，更添愁绪。

他的困难我是知道的。两个儿子，一个个打着光棍。大儿子因为娶不上媳妇，还发了疯，经常跟他打骂。而以前，他们家是很幸福的。我小时常去他家，他们一家四口（大女儿已经出嫁），在他们小厨房，论着海灯法师，论着长生不老，是多么热闹呀。那时小村习武之风甚盛，海灯法师能飞檐走壁，是神一样的人物。

那时的二轩大爷，就像院门口的杨树，自信，挺拔，穿着从工地上带回来的一套劳动服，是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人物。可是，谁知命运弄人，他的两个儿子忽然变了性，原本幸福的家庭也充满了裂痕，充满了苦痛呢。疲累的家庭拖累了他，终于让他成为一个寡言木讷的人，也成为村人暗地里的笑柄。

也就从那一年起，父亲兄弟们不再聚会了。母亲说，别喝了，一喝酒就哭，大过年的。

而今，大轩、二轩大爷相继去了。熟识的乡人也渐渐衰老，腰身佝偻。我也长大了，对过年，喜悦仍有，更多的却是悲壮和苍凉，还有对时光的敬畏。

元宵节，团圆夜。又是元宵节了，我想着，邀了父亲和兄弟，再来聚一聚，红茶老酒，再让他老人家好好品一品吧。祝愿我的亲人一切都好，虎年虎运，虎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