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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水杉林
山东东营 / 陈学东
第四章
森林王国王宫，富丽堂皇。宫墙内外地面上，清一色的马尼拉草坪。经过一冬的蓄积和等待，整个草坪上萌发出淡淡的草绿色，散发着馥郁的清香。汉白玉大理石做成的石桥栏杆，横跨在护城河的上方。飘满落叶的河水在护城河里苏醒了过来，浸润着两岸的沃土。低矮的灌木丛，高大的乔木；常青的，落叶的，都散发出新的生命的颜色。在这浮华的表象下面，暗潮涌动，命运沉浮，漂泊不定。是什么力量主宰着这一切呢？我们自己，还是别人？还是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我们向前向后，脚步不由自主；又仿佛有一个无底的黑洞，以强大的吸引力在召唤着我们，吞噬着一切无根的东西。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去抗争吧，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相濡以沫的亲人们，甚至是为了一棵树，死不足惜！尼尼想着，挺直了脊梁，大踏步的向王宫正殿走去。
王宫大殿。宣旨官棕熊黑琪，神色庄重，往前迈了两步，站定，威严地向台下两旁的大臣扫视了两遍。
“下面我宣布大王旨意，”黑琪打开了合着的一张桦树皮圣旨，“武装部部长多义狮密谋造反，聚众滋事，欺君罔上，现撤销其武装部部长职务，下狱查办，现由建设部部长格拉利兼任武装部部长，待日后择机选拔继任者。”
“请问大王，有何证据证明多义狮谋反？”尼尼出班，向王位深鞠了一躬。
“多义狮密谋造反，聚众滋事，还有同党未追查，尼尼部长可有线索举报反映？”丞相贝拉把同党一词加重了语气，用威胁的口气盯着尼尼问。
“没有证据，不能服众！多义狮忠君尽事，克己奉公，我们不能听信谗言，冤枉了好人，请大王明察。”采采也出班向着王位深鞠一躬，与贝拉针锋相对，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
“关于多义狮谋反一事，交由丞相全权查办，”多利狮终于开了口，“查明真相后，事情终会水落石出。”
“大王……”
“尼尼部长不必多言，这事我心意已决，如果多义狮是清白的，我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多利狮不容分辩，站起来就要走。
“大王且慢，”尼尼毫无惧色，看来要誓死一搏，“大王，我等可以等查办结果，但是在事情查明之前，大王要保证多义狮的人身安全。”
“这个我自会公事公办，不会徇私枉法，尼尼部长是信不过我了？”贝拉在一旁故作姿态地说。
“大王，臣还有一事不明，关于101号国王令，为何未经议会我等讨论通过就擅自颁发，清清湖中心岛上的水杉林，已栽种一百五十余年，现生长茂盛，可保我王国风调雨顺，为何要擅自伐除修建运动场？臣等觉得不妥，希望大王改变主意，撤销101号国王令。”尼尼看着多利狮已经铁青的脸，依然咄咄逼人的发问。
“运动场的选址和规划要看风水，选在什么地方，由建设部决定，你等有什么权力反对？你们要以国事为重，岂能以一己想法干预国政大事？”贝拉在一旁以国事打压尼尼。
“大王，我等正是为了王国的兴旺，为了我们的生存环境考虑呀。”尼尼不屑与贝拉争论，紧追不舍地追问着多利狮。
“请大王三思，撤销国王令。”采采和克拉在一旁及时地帮着尼尼说话。
“你们要谋反吗？你们是不是多义狮的同党？”贝拉嚣张的喊了起来，“请你们注意分寸，好自为之！”
大殿里剑拔弩张，气氛骤然紧张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不要再说了，国王令是我特批颁发的，修建运动场事宜由建设部格拉利负责，丞相贝拉监督实施。而且要立即执行，明天水杉林就要伐除完毕！”多利狮眼神里射出冷冷的寒光，“如有阻挠者，按谋反罪论处！”说完，多利狮拂袖而去。
贝拉鼻子里哼了一声，和格拉利也走了出去。
黎明前的黑暗还笼罩着整个大森林。
清清湖中心岛上，水杉林外陆陆续续聚集了好多人，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时候来的，还不断有人往这里赶。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人失眠，整夜摇头叹息。
尼尼一家人早已来到林中。可可的妈妈琪琪，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望着这片粗壮挺拔的水杉，回忆着昔日在岛上劳作的日子。松土、浇水、除虫……虽然劳累，但是那日子多么幸福啊！看着心上人尼尼带着大伙，继承并壮大着上辈人的事业，把整个中心岛装点得郁郁葱葱。在那棵最粗壮的水杉下面，自己红着脸，羞答答地向尼尼表白，现在想起来心都突突的跳！当知道尼尼也同样爱慕自己时，又是多么的令人兴奋、激动！尼尼的勤劳、善良、正直、勇敢，太多太多的美好品质打动着自己那颗懵懂、初醒的芳心，爱情那么美好，生活那么的慷慨，给予自己的已太多，人生再无奢求。可可的降世给一家人带来那么多的欢乐，小家伙仿佛是和他爸爸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那么像，性格也那么像，对人那么热情，对劳动那么热爱，对真理那么执着！可可就是尼尼所热爱的事业的接班人，也是他一家人的希望。
尼尼也站在那棵杉树下，摩挲着厚实、龟裂的杉树皮，鼻翼煽动，眼里有一股热热的液体外涌。树干上那一道道深陷的纵横交错的裂纹，可以把手掌放下去，那是岁月留下的伤疤，是与风雨、严寒抗争留下的印迹；然而它又是慷慨、大度的，无论受多大委屈、伤害，它都会为人们遮风挡雨，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相比较而言，人又怎样呢？人们总是渴望阳光，并且在黑暗中也执着的寻找着光明！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生存的价值又是什么？儿女情长，那是自己内心最柔软处的一汪水，浇灌着自己渴望美好的心灵；与邪恶势力战斗，坚持真理，争取美好的生活，建设美好的家园，那是自己内心深处最坚强的意志，是自己终身的事业，什么都不能动摇它，为了这项伟大的事业，什么都可以牺牲！尼尼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东方天空已经泛白。时间不长，一轮红日像一面鲜艳的旗帜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岛上，人越聚越多，大概整个王国的百姓都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小岛好像都难以承载，摇摇欲坠。采采、克拉……大家都向尼尼靠拢过来。人们不说话，好像在挺胸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或者说要目睹一场拙劣蹩脚的演出。而东方挂着一轮红日的天空，就是舞台后的幕布，那将是多么违和的一种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
第五章
罪恶有时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并打着正义的幌子。
在格拉利的带领下，武装部所有队员，列着整齐的队伍向着杉树林走来。队伍依然像往常多义狮带队指挥时那样整齐，这是一贯的作风，代表团结向上的精神。但每个队员脸上都失去了往日威严骄傲的神采。以赫拉为首，脸上阴云密布。那是一种违背意愿的、而又情非得已的神情。这可是一支纪律严明，服从指挥，听从命令的钢铁铸成的队伍，多年以来保卫着国家，维护着治安，从来没有懈怠过，随时拿出来都是一支战之能胜的队伍。可是今天，他们执行的是一次什么性质的任务？面对可能冲突的对象又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但王命不可违。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一声令下就要向前冲锋，即便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毫无畏惧。但，如果面对的是自己的朋友、亲人、或者是手无寸铁的他们日夜保护着的国民呢？再或者，他们服务、支持的是一次罪恶的行动呢？他们的内心在矛盾中煎熬、服从的意志有了动摇……
在武装部队员们的后面，就是砍伐运输杉树的施工队伍。他们有的扛着大斧，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拉着大车，车上堆着捆绑木材的绳子。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是与非，砍伐杉树的对与错，与他们无关。只要给钱，他们就干。他们的目标是钱。有时候愚昧无知、贪婪也会成为罪恶的帮凶。在他们的眼里，世界没有黑白，只有金灿灿的黄金，那是一群散发着铜臭味的没有灵魂的躯壳。
丞相贝拉坐在竹竿做成的八抬大轿上，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看着岛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他眼里，这是一群生来就是贱骨头的奴隶。他，是他们的奴隶主。哼，一群蝼蚁，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格拉利手里拿着指挥军队的虎符，一声令下，就能把不听话，闹事的家伙们绳之以法。
在格拉利的命令下，赫拉指挥着队员们有序地散开，在杉树林边上形成了半个包围圈，人群和树林被隔离开来。施工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杉树林。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的人开始抽泣，有的人低声的咒骂着，有的用压抑的声音喊着，那声音恐怕只有他身边的几个人能够听到。但这嗫嚅声音终归起到了作用，几个人忍不住喊起来：
“不能让他们砍啊！”
“砍了就全完了。”
“尼尼，你说话呀，采采，克拉，我们怎么办？”
人群里的嗡嗡声，此起彼伏，“蝼蚁们”在试图掀起风浪。
“安静，安静，谁敢闹事就是多义狮的同党，就陪他坐大牢去，”格拉利大声的喊着，试图压制下人群中的骚乱，“这是国王的命令，谁敢违抗？小心你们的小命。”
尼尼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他那两个黑眼圈儿，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愤怒的盯着眼前发生着的罪恶。他在克制，也好像在蓄积着一股将要爆发的力量。他紧紧的攥住了可可的左手，可可感到有点疼。可可攥紧的右手有点颤抖，那是一股将要释放的力量，在寻找着时机。
这个时候，树林里响起了板斧砍伐树干的声音，“卡，卡，卡，”，一下，又一下，尼尼数着，每一斧子下去，都好像砍在尼尼的心上，他的心在滴血，刀割一般的疼。琪琪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尼尼肩上放声痛哭起来，泪珠在尼尼乌黑的肩头滚落。
“不要哭，”尼尼柔声对琪琪说，“我们是熊，不是猫！我们要像勇士一样活着，活着就要战斗！”
尼尼不去看妻子的眼泪，大步走到了人群的前面，用亲切的眼神盯着面前武装部的队员们，看到谁谁低垂下眼皮，不敢看尼尼的眼睛。那眼神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他们逃避的心。违背自己的意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有一种声音好像在说：“我们都在呢，尼尼部长，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尼尼切实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在激励着他。他也看到了，一双热辣辣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是赫拉！那双眼睛好像在对他说话，“行动吧！你快下命令啊，我们等着你呢！”
尼尼回头看了一眼采采、克拉、可可……，大家都站在了他的身后。采采、克拉、尼尼，三双笃定的眼神碰撞着，交织着，互相鼓励着。尼尼的眼睛从左到右，缓慢地扫过了每一个武装部队员，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大家好像都在等待着一个特殊的命令。
“各位亲爱的国民，各位武装部的兄弟们，”尼尼大声喊道，“你们爱我们的王国吗？你们爱我们的家园吗？你们爱这片祖先用汗水、血水养育的杉树林吗？”
“爱，爱，爱。”震耳欲聋的回答，响彻了中心岛的上空，几只乌鸦，在树枝上险些跌落下来，扇动着翅膀，仓皇的向王宫方向飞去。
“同志们，把这些可恶的恶霸赶出去。”尼尼大喊着，第一个向着砍伐树木的工人冲了过去。武装部队员，好像是听到了命令，迅速向两边一闪，人群像决了堤的洪水，咆哮着涌进了包围圈。
格拉利手里舞动着宝剑，“造反吗？你们要造反吗？拦住他们，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废物！”他声嘶力竭、气急败坏的咒骂着武装部的队员们。这个时候，尼尼冲在人群的最前面，正好与格拉利面对面。格拉利手持宝剑，对着尼尼的胸膛刺了过来。尼尼万万没有想到格拉利如此凶残；尼尼又好像是想好了，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家园，用生命和鲜血来阻止国王的决定。就在这一瞬间，冰冷的宝剑闪着寒光，扎进了尼尼的胸膛，剑尖从尼尼的背后露了出来，滴着鲜红、滚烫的血。尼尼圆睁着眼睛，盯着格拉利，格拉利吓得浑身筛糠，松开了握着宝剑的右手，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尼尼晃了几晃，一下子瘫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鲜血从剑锋处涌出，染红了尼尼雪白的，如锦缎般的前胸后背。尼尼感到人群的呐喊声在耳中嗡嗡的轰鸣，天空像早晨那轮红日一样赤红。琪琪和可可扑了过去，趴在尼尼身上呼唤着，尼尼的嘴唇蠕动着。可可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爸爸的脸上，流进了爸爸的嘴里。
“可可。”尼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叫着儿子的名字。
“爸爸，你说呀！”可可把耳朵贴在了爸爸的嘴上，他要聆听爸爸最后的教诲，哪怕是一个字。
“把我葬在杉树林……”最后的时刻，没有对妻子的柔情蜜语，也没有对儿子的期许叮咛，留下了自己最后的心愿。哪怕是多说一句话啊！你为何如此吝啬？尼尼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爸爸……”可可对着苍天大喊，耸入云际的杉树，颤抖着、回应着。乌云遮住了初升的太阳，天空阴暗了下来。整个天空为何失去了色彩，整个树林里听不到一丝声音？砍伐声，人群的呐喊声，妈妈的哭喊声，都消失在了悲痛的世界里，可可失去了知觉，昏厥了过去，瘫倒在了爸爸的怀里。琪琪的心碎了，看着倒在地上的父子俩，双手颤抖着，一会儿抚摸着丈夫的脸，一会儿擦拭着儿子脸上未干的泪水。苍天啊，请垂怜一下可怜的人吧，请让尼尼的灵魂慢些离去，我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尼尼，我给你织的那一条红色的围巾还没有亲手送给你；我们两个人晒的葡萄干，你还没有舍得尝一尝；儿子和妞妞的婚事，还要等着你去操办，你怎么舍得离去？儿子快快醒醒吧，我们背爸爸回家。“尼尼，可可……”琪琪喃喃地唤着亲人的名字，“我们回家……”。可可苏醒了过来，摇晃着爸爸的肩，悲恸的嚎叫着，天地为之动容，草木为之哀鸣！围在周围的人们心里滴着血，泪水肆意的流淌着，看着草地上的三口人，死去的听不到亲人的呼唤，活着的哭得伤心欲绝，天地为之动容！
生活是最好的教科书。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需要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振臂高呼……，就像水位超过临界点的堰塞湖，奔腾咆哮的、蓄积着力量的湖水，决堤，仅仅需要一个口子！国王多利狮在群众愤怒的呐喊声中双腿颤抖着走下了王位……
在森林法庭的终审中，宣判书是这样书写的，“贝拉，霸占他人土地，挪用公款修建别墅，生活腐化堕落，判有期徒刑20年。格拉利，霸占他人土地，挪用公款修建别墅，生活腐化堕落；犯杀人罪，两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乌鸦黑符助纣为虐，贪污受贿……”
又是一年三月三。在清清湖中心岛杉树林里，在那棵最粗壮的老杉树下，妻子妞妞把一束鲜花放在了一块杉木做成的墓碑前面。环保部部长可可用棉麻布擦拭着墓碑。平整光滑的墓碑正面刻着国王多义狮题写的碑文：
在这里沉睡着一个像老杉树一样的人，他的脊梁高大挺拔，他的身体芬芳馥郁，他不畏风雨、严寒，他把一生献给了自己的家园，他用灵魂守护着自己的心愿。
三岁的儿子贝贝仰着脸问可可，“爸爸，这下面埋着谁啊？”
“一个像老杉树一样的人！”可可慈爱的俯视着自己的儿子，一条红色的围巾扎了两圈围在儿子的脖子上，在微风的吹拂下，围巾的流苏摆动着，像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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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杨关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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