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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根卖瓜
〇程双红
下半夜，土根和老婆打着手电筒，喜滋滋地在瓜田里一个一个地挑选那些成熟的西瓜，塘边有青蛙呱呱地叫，田坎下有蟋蟀低吟浅唱，幸福溢满了整个瓜田。天要亮时，已装满了整整一车。晚上摘的西瓜，脆，甜，水分足，城里人喜欢，一车西瓜就会换回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儿。种瓜事情多，从冬天就开始育苗，春天移栽，精心管理，入夏后便是收获的季节，土根和老婆怎能不满心欢喜。
瓜装好了，天还未亮，老婆回家去弄点吃的，土根就爬到棚子床上，想美美地睡上一会儿。看着离去的老婆晃着电光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生出许多柔情蜜意，并莫名其妙有痛痛的感觉，他觉得老婆比他还要辛苦，弄饭洗碗，喂猪喂鸡，家里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落到老婆的头上，还要帮着他打理瓜田的事。他答应老婆，瓜买了，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带她到城里好好的逛一逛，买几件她喜欢的衣服，如果还有余钱，再给她买付项链…… 想到这里，土根无声地笑了，搂紧那床被夜露润湿了的充满汗味的铺盖，“叭！”地亲一口，夜里守瓜，有时老婆会悄悄地爬到他的棚子床上，和他一起守守瓜，说说夜话，看着天空数星星，情浓处，再做些别的事。
土根刚迷糊着，正在做着美梦的时候，老婆又来了，带来几个煮熟的鸡蛋，催他吃了快上路，赶到城里正是气温最高的时候，西瓜好卖，她惦记着男人对她的承诺，卖了瓜带她到城里买衣服，还有——项链，那是多卖了钱才有的奢望。
望望天，天上还挂着星星，瞅瞅天边，东方一抹鱼肚白，两人心里又一阵欢喜，看来今天有个大太阳，高温天气是他们盼望的，但夏天雨水多，说来就来，一下雨，他们心就有些发凉，但愿今天不会。
暗暗中，土根忍不住又“叭”地在老婆脸上亲一口，有些意犹未尽地上了拖拉机，心儿柔柔地发动了车子，在一阵突突声中启程了，老婆立在那里，看着他消失在充满希望的晨曦中。
乡间的土路并不是很好走，土根左一下右一下小心地开着，紧走慢走，等到了城里，已近中午，停下车来才感到，太阳正大，开着车子不觉得热，一停下来，汗顷刻如泉，湿透了背心，满脸的汗水也滴滴答答往下落，落得土根欢喜不尽。
街口人来人往，就有那些固定摆摊的小贩围上来，土根抱歉地向他们摆手，说自己要零卖。零卖，要多卖三分之一的钱。小贩们不满地低声骂着，有不死心的给他递烟套近乎，土根一一谢绝，他不能便宜了他们，自己辛苦半年多，多卖一个钱是一个钱，他一直惦记着老婆的项链，老婆看别的女人的眼神，一直烙在他的心上，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中年汉子。
因为他的瓜好又新鲜，价格还比摊贩的稍稍便宜些，又在人流穿梭的路口，太阳走西的时候，土根的西瓜就卖得差不多了，喜不自禁的土根像个桑拿人，浑身冒着热气，他把最后的喜悦展现在吆喝上：“西瓜嘞，又甜又脆又新鲜的西瓜嘞……”
是吆喝声引来了一伙人，还是那伙人本来就盯上了他？他们一涌而上，争着闹着，有夸西瓜好的，有和土根砍价的，有装模作样显得内行的，一会儿要这个瓜，一会儿要那个瓜，忙乱中，弄得心情愉快的土根满脸的汗水迷濛了眼。
终于他们选定了，叫嚷着，丢给土根一张票子，说零头不用找了，抱着瓜一哄而去，看得出来，这是一群快乐的人。
土根望着瞬间不见了的这几个人，快乐着的心却莫名地一阵跳动，接着猛的一沉，他赶紧把那张捏着的票儿翻来覆去地查看，看来看去没看出有什么破绽，那票儿不是假的。土根落了心，暗笑自己太多心了。转身要把那票儿放进挂在车厢上的口袋里时，他一下僵住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挂在车厢里的装钱的口袋不见了！
土根不相信那装钱的口袋会不翼而飞，他的眼睛时时都在挂着啊，那里面装有几千块钱啦，天啊！土根浑身禁不住一阵猛烈颤抖，他车上车下，找了个遍，又把剩下的西瓜搬开，哪有钱袋子的影子！土根彻底绝望了，他象一根木头戳在那里，良久，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便蹲在车上，号啕大哭起来，那是一个汉子的哭声，惊天动地！
绝望的土根，一面哭号，一面发疯一般把剩下的西瓜用脚踢用手摔，血红的瓤子便污了一车一地。
恰在这时，街上出现几个城管和两个交警，他们直直地朝土根卖西瓜的车子走来，土根看见他们穿着制服，心里一激动，眼里不自觉有些迷蒙起来，他好像看见了希望，心里的那个委屈啊，眼看又要变成汹涌的泪水流下来。街边那个时不时舔舔有些干燥嘴唇的环卫工，心里却莫名其妙突地一紧，张大了嘴巴。就在这个环卫工愣神的那一会儿，刚刚还亮晃晃的天，起了一阵风，突然就暗黑下来，六月的天，胡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来了，给猝不及防的人们一阵暴打，熙攘的街上，倏忽间没了人影，只有一辆辆的车子“唰唰唰”地疾驰而过。那几个城管和交警也不见了。
土根却不避雨，木戳戳立在雨中。那个环卫工望一眼这雨，和木戳戳在雨中的土根，不知为啥，头顶着畚箕，跑到土根面前，急吼吼地对满脸是水的土根说：“你赶快趁下雨开车走，不然你有麻烦！”说着又叹息一声“我都知道了，你啊——”这个乡下来的环卫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环卫工，大多是乡下来的，一月千来块钱的工资，这又脏又累的工作，城里人不干，年轻人也不干，乡下愿干的，也是那些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这个环卫工显然是惺惺相惜。可土根仍木木的哭丧着脸，环卫工缓缓气又说：“老哥，你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听我劝一句，钱丢了，没人给你找得回来，眼下趁着下雨，你赶紧走，刚才我就想提醒您，看你卖得正热火，我就帮你挂着眼呐，只是没想到你会把钱丢了，唉，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啊！”他这一说，土根便不顾一切的把委屈全发泄在这个环卫工身上，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雨点小了，说停一下就停了，行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都钻了出来。
刚才不知躲到哪里的几个城管和两个交警又出现了，并向着这边走来。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有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于《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报刊，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本文编辑/杨关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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