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势

介子平

借势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我看居高是一方面，藉秋风也一方面，故曰声自远，也他远矣。

英雄起于阡陌，壮士拔于行伍，英雄皆时势造就，旷世英雄韩信也不脱此律，“成败一知己，存亡两妇人”。金庸《笑傲江湖》里说：“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江湖如此，学界亦然，胡文辉《近代学林点将录》云：“学人成功，固以内缘因素为首要，然亦多有外缘背景。如王国维赖友朋之力，陈寅恪赖家世之力，陈垣赖教会之力，而饶氏（宗颐）赖商帮之力，至于师长机关之力，更不在话下。章士钊诗云‘名士亦须拉缆人’，信不虚也。”王一亭借助上海商界领袖地位，扬其画名，也一例。张爱玲说过：“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此为借金钱之势，另有“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的话，独女作家的可借之势。

除此之外，地缘也外缘，北京定名声，则天下名声定。人名也名书画，元以前多不用款，款或隐之石隙，恐书不精，有伤画局，此时人以书画传，之后文人画起，画不足，书补之，书不足，诗补之，美其名曰诗书画印四擅，遂书画以人传。外缘如工具，臂长臂力方为内缘，博尔赫斯《谈失明》说：“一名作家，或所有的人，都应当把发生的事看成是一种工具。”借工具之势，人之为人的主要特征。

未有背景，未生美貌，未遇贵人，未读名校，市井草莽，起于底层，常人凡事只能靠自己。越努力，越幸运，此为常理，杨绛便说：“人的尊卑，不靠地位，不由出身，只看你自己的成就。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然多少寒门子弟，因家庭苦难留下的性格包袱，致其在社会竞争中处于偏弱之势。贫贱立品，成德每在困穷，固然重要，借他人经验，通天下之志，也很重要，拿破仑说：“蠢人从自己的错误中接受教训，我从别人错误中接受教训。”左支右绌，拆东补西，蠢人则将撞得头破血流的经验，才叫经验。借助读书，实则借助经验，然惟读书，亲历而为，才知踏得田地稳，朱子曰：“读书别无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呆人相似，崖来崖去，自己却未先要立意见，且虚心，只管看。看来看去，自然晓得。”

择善书而读，择善人而交，却也不可轻易依赖某个人，其终将成为一种习惯，依赖既倒，精神支柱随之垮。被依赖者，对依赖者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出则呼拥，入则恭维。钱钟书一生未收弟子，众人不解，其解释道：“不带。研究生不是害你的，就是借你的名字卖野人头的。”今天学生借老师名生存，明日老师借学生名获利，古来学界门阀不过如此。不被借势，不再需要，贫穷也；师长之力拒借于人，理性也。

用文字书写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