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4
今早和朋友从工体西路纯k出来,天已经非常亮了。
下楼的时候有一个姑娘,独自一人,人瘦条靓,鞋跟很高。我们就叫来她一起到对面的筷子面。她打包了两份牛肉面,说,家里有两个小孩要养。
她喝多了,但是仍然可以划拳。
宿醉后和陌生人吃一顿饭,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恶趣味。
“怎么一个人呢?”
“他们都走了,就一个人呗。”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其实和三个外国人吹向你的脏哨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三年前一个晚上,我从三里屯一个酒吧出来,没有钱打车回学校,只能等最早一班的10号线。
我在肯德基坐着等,点了两个鸡翅吃,吃完就趴下了。
有个人突然拍我的肩。
我一抬头,刚才似乎在酒吧门口见过他。
“我的一个朋友想请你吃点饭。”
“谁啊?”
“外面,那个女生。”
我看向门外,一男一女。
“我们跟了你半天了,很喜欢你,想和你吃个饭。你别多想,没事儿的。”
然后我就和他们去了。金鼎轩里面都是各种酒局的下半场。
印象中我好想吃了很多,非常丢脸。和这几个人留了几个微信。后来这个女生醉醺醺地开着车,把我送回学校。
她开在京通高速上,说:“我之前也是学媒体的。现在和老公一起做生意。”
我看着车窗外惊人的晨光,树哗哗哗地溜过,街道上的所有人面目模糊。
她忘记了在某个出口下高速,不得不开到了双桥,想挑头给我送到宿舍。我说不用了,我在这里走走就回去了。
那个早上特别冷,我用手机最后的一点电量继续听着彼时最流行的Dubstep。
那段时间,为了自己的情感买过很多必要的醉。和朋友在destination钻进钻出。
有一次喝很多,出门后坐在路边,看着出租车慢速行动,一下子开始哭。
朋友们都走了。
我哭着喊——“你在哪儿啊?”
对其他人的反应已经没有了印象,但我相信,哭的原因都是类似的,代驾司机早已经习惯。
我的朋友上车后发现我自己坐在那里,就又下了车,到我旁边,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在哪儿啊?”
这段日子过去了,那个朋友知道我上了节目,变得有名,某天跟我说:“你再也不是坐在工体路边哭的人了。”
我渐渐学习在这样热闹迷醉的场所收敛情绪,不会在假酒勾兑的松动人潮中过于暴露。灯笼,人说曾是一个怪味飘散的地方,DJ播放着令人喜爱的电子乐。
我需要学会怎样摇骰子,我也要学会怎样快速教别人学会摇骰子。我需要习惯在尚未蒙圈的时候到洗手间呕吐,这样才能让我再接下来的游戏中保持专业的姿态。
我没必要和每一个进入包房的人打招呼,因为有太大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我们唯一的默契是,被用过的杯子,无论被谁用过,只要在自己面前,都是自己的。
有那么多的人在舞池中接吻,如果被人不小心踩了脚,请不要生气。
进出夜店的女生换上高跟鞋,鼻梁里的玻尿酸在灯光下显得透明夺目,她们的YSL背包要放在卡台沙发上,自拍神器打出一束束光。在这样的光前这些女孩纹丝不动。
直男们竞相比拼谁的鞋子上铆钉更多,gay们在出门之前画好眉毛。
有那么多的人在舞池中接吻,如果被人撒了酒在身上,请不要生气。
门口的煎饼果子和烤冷面,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支使她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问你买不买花。煎饼果子十块,烤冷面十块,花十块。和你一晚上喝掉的酒相比,这些价格只能表达未尽的余兴。
工体西路开了新的夜场,你听到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这家很好玩一定要来玩。”
“这家不好里面的人都很low。”
仿佛每一家的霓虹灯下面,都包含着全然不同的世界,有氛围层次情调的差别,有酒水演出质量的高低。仿佛今夜到了这里,才能更开心一点。
夜店的公关留了你的微信,每个小周末或者周末,都问你一下:“好久不见,要不要来喝一杯?”你从来不回他的微信,他全然不介意。
唱歌之余,包厢一会儿有谁来是最重要的话题。次要一点的,是谁说了之前在这里遇到了谁。他遇到了主持人,遇到了当红的演员。他说这个演员玩到了几点几点,眉目间透漏着对娱乐行业的全知全能。游戏可以越玩越肮脏,所谓的纯洁显得矫情。那个纯洁的人,竟然在三杯下肚后,叫得比谁都欢。
第一次去同志酒吧,有一个男生想要带我走。
我们走在清冷的路上,买了两瓶脉动。
“我有男朋友了。”
“那你为什么出来玩?”
“我和他生气了,他不让我来,我更是要来。”
我们睡在一间便宜的酒店。前台说标间没了,他说不用标间,大床也行。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没有让任何事情发生。不知道是我下流,所以知道他还在恋爱中,也没有拒绝睡在一起的请求,还是我不够下流,所以拒绝发生关系,因为知道他还在恋爱中。他的衣服裤子堆在地上,耐克的swoosh标志,并没有给他的人生打一个对号。
第二天醒来吃完早饭,我说要不然,留个电话吧。
他说,算了吧,不必了。
同志酒吧昭示着这个社会对他们的默认,有人对我说,很多外国人来到北京上海都惊了,没想过这个国度也拥有着某种层面的开放。
当我对同志酒吧厌倦,或者因为频繁被拍照所以不得不厌倦后,更喜欢把自己塞在直人夜场中,或者和固定的人,喝固定的酒,唱固定的歌。
每次在午后醒来,挺挺地躺在床上,口渴得要命,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
可是逃不出的是,每过一段时间,都需要让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
我不会控诉这些夜场,让人虚伪地从时空剥离;我也不会盛赞夜场,让人回归内心的孤岛。它们在白天,安静得像废宅;晚上,夹道而营,说着朋友你好,朋友再见。玩乐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今早那个姑娘,拎着她两份牛肉面,偷偷把全桌的单买了。
临走了还要和我的朋友划两次拳。
她说,“我要赢。”
赢后她戏剧化地不说再见,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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