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石门山

故乡有座山，名曰:石门山；山内有峡谷，名曰石门峡；外有村庄，曰石门村；山底有沟壑，曰石门沟；沟中有溪流，曰石门河。故乡人取地名竟然如荒草滩上一声吆喝牛羊的号子，简单却是响彻山谷的“地道”，张口就吼出了如画的峰峦和奇幻的传说流淌。

秋雨连绵悱恻，雾障欲罢还休，几天后终于露出飘渺的蓝色斑点。清晨，雾岚尚未褪尽，阳光在大地上像是打了补丁，时隐时现。远处山峦如系了白色腰带，飘然欲动，恍若舞者。石门山下，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曲折伸延，穿村而过。踩在小路上，石子儿们吱吱作响，脚掌被磕的发痒，浑身肌骨抽作一团，有人皱眉，有人大笑，个个表情诧然……

忽有石崖，横空出世，陡若井壁，两相对峙，恰似一道石门耸入云端，诗云：“峰回路转细径深，鬼劈神凿开石门”。相传，女娲补天，剩下甘州灵石，由石门山山神刘仲用赶石鞭赶往黄羊川去堵石门峡，造福于民，行至古浪峡，被香林寺一甘州道士道破天机，失去灵性，巨石停滞峡中，留下憾事。往东则赫然矗立着一座石峰，远看似仙人拱手，问道远行，近观则身披古画般的霓裳，尽是松针柏线，交织成衣。两面石崖肃穆挺立，赤褐色的崖壁，裸露出古老与神秘。行走在峡底，仰首只见一线之天，如进幽谷，使人不禁寒栗。

石上青苔抓着崖缝，悬吊着到处张望，生长又枯亡，层层蔫黄拖住一丝新绿，这些生命在时光中演绎着顽强。几只飞鸟在悬崖上歌唱，余音盘绕于山涧，它们聆听自己的声嗓，倏地俯冲，像悬崖上跌落的石块，不见了踪迹。鹞子还在空中悬停，它忘记了自己是鸟儿们的天敌，只是石崖上那个旧巢，从破壳而出到鹅黄褪去，从胆怯饥饿到展翼摔落，而今俯视自己的襁褓，能不停留。童年的懵懂和母亲的哺育，是长在石崖上回忆。

谷底溪流潺潺，一弯清澈在欢乐地奔跑，有石块在溪流当中挽留着一丝甘冽，溪水委婉地绕过，哗哗作别。溪底的石子，或大或小、或红或绿，只顾着洗澡，千万年沐浴清泉，只是为了洗去身上的棱角。水中的小鱼在“冲浪”，娇小的身躯生来就不忘搏击“激流”，没有一个甘愿随波逐流。岸上草丛葳蕤，半截埋入水中解渴，半截在风中摇曳，悠闲自得，开心时放三两朵小花，不快时收起旖旎，任凭久久的期盼。

走出峡谷，似戴了放大镜，往前豁然开朗。树木草甸，绿影婆娑，“马莲花”、“羊胡草”、“野葫芦”、“芨芨草”、“箯麻”、“香柴”、“羊琵琶”、“黄刺”、“兔儿条”……这些只有故乡人才能叫上名字的野草灌木熙熙攘攘，泛着绿波向远方伸展开去，一直到云的边际。偶尔，耳边一曲熟悉的“少年”（当地人称“花儿”为“少年”）传来，清脆地从草尖上滴落：“妹妹的阿哥啊口难开，少年俩等着个你来，哎哟噢……哦！远路上的大眼睛回呀嘛回来了噢…！”人影未见，只现羊群在草甸上撒欢嬉戏，聚时如白云朵朵，散时似繁星点点，仿佛在召唤着远路上无尽的张望。

从山底拾曲径而上，“半坡奇松绕翠甸， 一湾清流接苍穹”。四野山丘起伏，阴面林海茫茫，阳面草植丛生，阴阳分明，收展有度恰似折叠的画扇。林中苔藓酥软像沙发，坐上去半个人便没在绿野中，若躺下，就长满了一身青苔，融入山中。松林密致，撒下星点阳光，如碎银般摇晃，忽有白兔窜出，着一身迷彩飞奔，消失于青黛色的林海，再无踪迹。登顶眺望，云雾缠绕在山间，寻不见天与地的界限，山风阵吹，森林波涛呼啸，几滴秋雨落下，寒意即刻袭来，真可谓：“谷风吹日冷，山雨逐云忙”。

下得山来，牧羊人稀稀落落把皮鞭甩得响亮，惊起山鸟频飞，鸟影只只远去，似雨滴跌落，黯然消逝。伸手掀几滴秋雨洗耳，聆听牧羊人在斗笠下讲述 “松山之战”、“鲤鱼精”、“龙窝陷米”、“取银洞”、“护法大鹏鸟”等神话传说，似乎一山一草，屈指可点，如进梦幻般的仙境，思绪在雾霭中尽情飞扬，身心俱洗。

尘世烦嚣，不如去触摸身边的自然，每个人会找到自己在自然中的影子，捡起来才会发现人不过是组成自然的一个原子。有诗人咏叹：“一粒沙里藏着一个世界，一滴水里拥有一片海洋，所有的树叶并没有不同，整个大地是一朵花。”带着感恩去解读，才会有如此美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