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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艺录丨谈旧体诗创作中“古典”与“现代”的冲突与会通(二)

前言

词艺录丨浅谈江弱水“古典诗中的现代性”中会通与隔阂(一)已然提及,论旧体诗词中“古典性”与“现代性”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命题。前文已从江弱水《古典诗的现代性》出发,浅谈了古典与现代性在思想上,体系上的冲突和能融通之处,但这种方向是从读者、理论上出发,然则这并非诗词抑或是文学的主体,因此,本文便谈谈古典性和现代性在创作的过程中,存在的一些无法不免的冲突,以及能相互借鉴处。

创作中古典与现代性的会通

  • 诗词合为人而作

旧体诗词中,尤其是对“诗”而言,一直以来都有非常明确的立意功能,即孔子所谓的“兴、观、群、怨”。

《论语·阳货》:“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当然,“兴、观、群、怨”是建立在“名教”体系下的社会功能,然则西方文学,尤其是象征文学中,尤其避讳对“道德”、“真”、“善”等等主题的描述。比如江弱水(《古典诗的现代性》)中引用波德莱尔的这段话,便是如此:

“如果诗人追求一种道德目的,他就减弱了诗的力量;说他作品拙劣,亦不冒昧.....它只是以自身为目的......真实与诗毫无干系。造成一首诗的魅力,优雅和不可抗拒性的一切东西将会剥夺真实的权威和力量”

这便是现代性中的“颓废性”。

然则波德莱尔这么说对吗?对也不对,我们说诗词文学中表现的主题,不管是“黑暗”抑或是“道德”,本质上都是从创作者出发-------因此它确实只是以“自身为目的”。但作为“自身”而言,“我”可以是追求“道德”的,也可以是“阴暗”的。

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如是写: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种近似于“载道”的表述,是刻意追求的吗?并非如此。这种“道德性”只是由“杜甫”(自身)的想法为目的-----但它表现出来的,却又是道德目的。然则这种“自发性的目的”,是西方现代主义所强调的,但于此同时,(西方现代性)却又刻意回避这种自发性带来的对于“正能量”的阐发。

须知,诗词合为人而作。但记得这一点,便无所谓现代性和古典性-------这也是旧体诗在当下除去被放在博物馆中,所存在的唯一意义。


  • “思潮”的会通

“从美学角度而言,‘颓废派’思潮与一种面对社会未来所怀有的情感类型相关,这 种情感当然是悲观的......其宗旨主要是探索各种艺术表现形式、各种好奇的尝试的各种反常现象,而不是去揭露什么或是哀怨什么”(伊夫瓦岱)

从创作角度来谈,“颓废”并非现代特有,同时也不应该被作为现代主义而归纳。清人赵翼有首《题遗山诗》:

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不正是这种“颓废思潮”的写照么?因此,这种“颓废”的思潮,是起于时代的风雨飘摇中诗人失望乃至于绝望的感触------这恐怕不能简简单单的从“美学角度”去诠释,显然更有时代赋予的烙印。

泪眼问花花不雨。乱红飞过秋千去”是北宋句法,“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是南宋句法,两句皆好,但时代赋予的气象总归不同。近人有“诗是时运的安排,绝非人力可追”一说。

然则即称之为“思潮”,自然是群体式的趋向,从这个角度来看,法国19世纪末颓废思潮的兴起,与我国南朝、晚唐诗风的风行,岂非会通?又或者是南宋词的典雅化,清词的比兴化,皆是以“潮”而起-------社会的惯性,即存在于过去,也存在于今天,存在于古典,也存在于现代。

值得一提的是,比附“思潮”实则又不利于创作,“西昆体”摹李商隐诗而起,却流毒于宋初诗坛;浙西派因学姜夔而起,却于清中词坛特无建树,概“东施效颦”、“随波逐流”而已,周济批南北宋词,也便是因为这种无斯思,无见地的“鹦鹉学舌”的创作风气罢了。

北宋有无谓之词以应歌,南宋有无谓之词以应社。然美成《兰陵王》、东坡《贺新郎 》当筵命笔,冠绝一时。碧山《齐天乐》之咏蝉,玉潜《水龙吟》之咏白莲,又岂非 社中作乎?故知雷雨郁蒸,是生芝菌;荆榛蔽芾,亦产蕙兰。(《介存斋论词杂著》)

创作中古典与现代性的冲突

打通古典、现代性的壁垒定然是能留名文史的事情,如今部分旧体诗圈中的“大佬”便立志于此,但实际上,但凡如作此想者,显然已经不能作为一个“诗人”了-------为留名而作诗?为留名而作旧体诗?为留名而作无社会功能的旧体诗?还不如捐钱买名。

  • 审美体系的冲突

旧体诗词某些题材,尤其是南宋后期的咏物系列,在这些“咏物词”中的“真实”,很多时候其实是自己愿意看到的“真实”,并非是现实的“真实”。因此,如果在现实中获取的意象达不到自己想象中的“真实感”,便会被作者美化,修正-------现代诗却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现代人审美越来越稀缺,另一方面,则是现代人对于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了。

吴文英有一首咏落梅的《高阳台》:

宫粉雕痕,仙云堕影,无人野水荒湾。古石埋香,金沙锁骨连环。南楼不恨吹横笛,恨晓风、千里关山。半飘零,庭上黄昏,月冷阑干。 (上片)

「宫粉雕痕,仙云堕影」其中盖状梅花落下的景象,如“仙云”坠影一般华美。但这显然不是真实的景象,而是经过作者处理后,呈现出来合符他心中“落梅”的景象。

笔者前日因下雨而滞留街道中,突然意识到,这幅景象是绝难写进旧体诗词中的,因为画面实在是奉欠美感:“沟渠”、“水泥地”、“溢出下水道的污水”、“随着污水飘动的垃圾”----即便是写的再真实,与风景名胜、故国山河比起来,依然是令人作呕的。但这幅景象写进现代诗中,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意味------竟有一种直率陈述与开放自由的吊诡审美。

这种状况的出现,便是审美体系不可调和的冲突。


  • 思维方式的冲突

又或者说,旧体诗中对于意象的遴选是非常苛责的------因为古人的认知太浅薄了。不得不说,诗中神秘的美感,是源自于古人对未知事物的想象。辛弃疾有首《木兰花慢》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辛弃疾这首词中体现的浪漫奇崛的想象,究低是来自于他对“未知”的想象-----但作为现代人来看,这些“问题”却是已知的“事实”-------我们再面对这些既知的东西,还能阐发想象吗?显然,留给现代人对于“未知神秘的想象空间”便越来少了。

古典诗词的要求便是想象丰富,审美卓越-------这与现代性是背道而驰的东西。古人探索世界用的是文学,现代探索世界用的是科学。如今谁还会去写如《天问》中“冥昭瞢暗,谁能极之”、“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这样的诗句?

孔子云“吾日三省吾身”,但就反思性而言,古人较之于现代却相去甚远。逮至清代的《蕙风词话》中,论读词也不过是体会,而非反思:

读词之法,取前人名句意境绝佳者,将此意境缔构于吾相望中,然后澄思渺虑,以吾身入乎其中而涵泳玩索之,吾性灵与相浃而俱化,乃真实为吾所有而外物不能夺《蕙风词话》卷一

故,现代性的“反思”是古典性所欠缺的,但古典性的“想象”、“审美”又是现代性所难企及的--------这种思维方式的冲突,也是古典性与现代性融合的冲突之一。

结言

不论是旧体诗,亦或是现代诗,其实已经失去了社会属性。倘若继续创作,无非是权当一爱好而已。“我手写我心”才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的,考虑现代性和古典性的融合到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大约只需要知道,古典性与现代性,可以存在审美的借鉴、技法的借鉴----诗词合为人而作,如此而已至于想靠着诗词留名千古,争一文学史中之地位,并因此而去写诗,大约是智力不健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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