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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王时代的将相铁三角——魏冉、司马错、白起的征战之路(七)

7.这位青年将军有点猛,不退反进

《史记·韩世家》称:“(韩)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魏攻秦。”

但后来白起的战报完全没提周军,《周本纪》、《韩世家》《六国年表》等史料也绝口不提周军。由此推断,周应该没直接参战,主要扮演为二十四万联军送给养的角色。韩国拉周入伙,显然是为了给秦军东出函谷关制造麻烦。

周是一群大鲸鱼之间的小虾米,特别是周赧王时东西周分治后(周赧王的王城在河南,东周君在巩县),巴掌大的西东两周常为争夺资源而冲突。韩国与秦国因地理临近,对两周的影响最直接。

比如西周与东周交战时,韩国曾派兵支持西周,也曾经在与楚军交战时“征甲与粟于东周”。秦军东出常借道于周(比如攻韩),诸侯联军要攻秦崤函也路过此地。

例如《史记·周本纪》载:“秦借道两周之间,将以伐韩,周恐借之畏于韩,不借畏于秦。”

两周都是国小志气短,总是力求谁也不得罪,低声下气讨好列强,并常派策士说服各国不在周地附近交锋。

这一次,韩魏二十四万联军挨得近,两周只好先背秦以求存。尽管不会死硬抗秦,但周站在韩魏一边,就以给秦军东出函谷关制造不小的阻力。

伊阙和韩都新郑之间的直线距离,和伊阙到函谷关差不多。魏都大梁更远一些,但也比秦国的华山离伊阙近。而秦都咸阳比华山更西。相比之下,韩国在三川地区的城池与伊阙挨得很近,河东河内次之,又有周王室管饭。再加上两国必需为国都保留足够的守备力量。

因此,韩魏出动的二十四万联军,应当是两国在河东河内的野战主力与伊阙周边城池的驻军,再有就是韩都新郑来的部分精锐援兵。

从兵法上讲,韩魏先扼守住伊阙通道,进可攻,退可守。

秦国当时已经攻占了宜阳、武始、新城、襄城等地,但这一片的总兵力远少于二十四万韩魏联军。秦军无论从几条陆路增援新城,还是从水路奔袭联军主力身后,都会被韩魏的少数阻截部队迟滞。虽说秦军援兵最终强行突破阻击的可能性极高,但二十四万联军对新城秦军有绝对兵力优势,利用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差,问题不大。

进一步说,韩魏联军甚至可以来个围城打援,利用新城与宜阳之间的丘陵山地(主要是今河南宜阳县至伊川县的S323省道路段)伏击因昼夜疾行而疲惫不堪的秦军援兵①。也许,在联军统帅公孙喜和韩将暴鸢看来,此战最差的结果,也只是让秦军残部从新城狼狈突围。

应该说,韩魏庙堂都高度重视这次战争,并做了最大努力的充分准备。这个激烈的反应超出了秦国君臣的想象。等远在咸阳的秦昭王与魏冉得到消息时,韩魏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先手。

面对韩魏前所未有的强硬反击姿态,白起的处境非常糟糕。总体来看,新城秦军目前处于相对孤立状态。那么这支部队的数量有多少呢?

三十六年后,秦相范雎对白起说:

“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②

韩魏兴兵二十四万,白起手头的兵力不足联军的一半,上限是十二万。新城是一座规格稍逊于宜阳的大型城池,秦军先拔武始再取新城,没有十万精兵基本无法连续啃这两座城,所以白起部秦军数量的下限是十万。但无论是十万还是十二万,秦军的数量劣势都非常明显。

白起是代向寿为将,可见他攻新城所用的十余万士卒主要来自向寿攻武始的兵马。向寿攻武始是从宜阳发兵,所部包含了司马错拔襄城后留下的一部分内史秦军与宜阳城守军。也就是说,在关中后续增援部队到来前,宜阳拿不出更多兵力来支援前线。

况且,宜阳就在新城西边,但直线距离大约是伊阙到新城的两倍。咸阳援军经过将近八百多里的跋涉抵达宜阳后,还是比韩魏军从伊阙南下新城的距离远。虽然从宜阳顺着洛水东行也可以进入洛阳盆地,但如今周与韩魏结盟,对这条通道有所提防。秦军集中于新城,宜阳没什么兵力,若是取道宜阳迂回到伊阙背后,路程更远,也更容易被以逸待劳的敌军击破。

宜阳无法马上提供有效增援,襄城更加做不到。

首先,襄城目前处于韩魏势力包夹状态,轻易调动只会让秦国失去这个牵制韩魏从南边出兵夹击新城的据点。其次,襄城到新城的直线距离大约是伊阙到新城的五倍,实际路程更长,增援速度还不如宜阳。最后,司马错留在襄城的驻军恐怕也不超过数万,无法与全力赌国运的韩魏拼消耗。

总之,附近的友军不够用。如果咸阳不发援兵的话,白起部秦军不得不以一敌二。

更糟糕的是,韩魏有临近主场的优势,已经在伊阙部署好了二十四万联军,随时可能进攻新城。秦国最起码也要派出等量的兵力才能确保在野战中击退敌军。但十几二十万大军不可能在一天完成集结,必须要花一段时日征发士兵、调运粮草、运输装备。而魏国河东河内两郡与韩国首都圈离伊阙和新城都比秦国关中地区更近,能方便地投送更多兵力。这个时间差足以对战况产生致命影响。

假如韩魏联军能以优势兵力击溃这十余万秦军,就算不是全部斩首,只是打坏建制,也足以让秦国在几年内无力走出函谷关。所以,面对这种极为不利的局面,一般的将领可能会选择固守救援,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尽管白起部秦军不足敌军的半数,但用来守城绰绰有余。只要坚守不出拼死抵抗,新城很难被迅速啃下来。据《战国策·东周·秦攻宜阳》称:“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守宜阳的韩军有十万,抵抗了秦军五个多月的猛攻,最后被斩首六万。新城比宜阳的规格稍小,有十余万秦兵守城,假如粮草物资充足,支撑几个月等到援兵并非不可能。

这样一来,决定胜负的就是城池攻防战打多久,韩魏联军能否赶在秦军增援部队到来前破城。

不过,考虑到新城去年刚被秦军攻克,生产力应该恢复得没那么快,粮草物资恐怕不会太充足。新城秦军恐怕很难像当年的宜阳韩军那样死撑五个多月,这是守城待援战法的决定性变数。而且,联军如果能包围新城的话,也有充分的兵力来阻击秦国援兵,让战局变得更复杂。

对于这点,联军主将公孙喜和秦军主将白起应该都算到了。而远在咸阳的秦昭王与相邦魏冉等人也会想到这点。估计他们此时也是心急如焚,正绞尽脑汁加快援军集结的进度。

然而,谁也没料到,白起不但没龟缩新城,反而主动前往伊阙,与联军对峙。这个大胆的举动背后,隐藏着白起的精准算计。

伊水流经新城,一路北上穿过伊阙,最终汇入洛水。秦军可以采取水陆并进的行军方式,让粮草与部分兵力从伊水顺流而下,以更少的运输损耗,将十余万兵马快速投送到伊阙战场。陡峭的香山与龙门山在伊水两岸遥遥相对,两山统称“伊阙山”。伊阙山谷通道狭长,战场回旋余地很小。假如韩魏联军从伊阙顺利南下,就能在较为平坦宽敞的地形上发挥人数优势,把新城团团包围。若是在伊阙山地交手的话,重兵无法完全展开,联军的数量优势就被抵消了一部分。

所以,白起选择主动出击,在险要地形与敌军形成相持之势,避开了被动的守城战。

秦军驻扎在伊阙山谷以南的伊水西岸,大致范围应该在今河南魏湾村一带。龙门石窟景区西岸的道路、龙门山以西的S243省道与穿越龙门山森林内部的S238省道都这个地区交汇。战国时那两条省道还没出现,可能只是伊阙山地丛林间的崎岖小路。秦军坐镇此地等于是卡住了龙门山地仅有的三个南出口,就在军营南边不远处是周之高都邑③。

高都邑大约在伊阙山以南十里左右④,即伊阙要塞与新城之间。此城原为韩邑,后来在策士苏代的游说下,韩相国将其作为外交筹码送给周。这件事发生在伊阙之战前,白起既然能屯兵于伊阙山前,应该是已经拿下了高都。

这等于是两军都把对方堵在了伊阙山地,不得北上,也不得南下,相互耗着。秦军维持这个架势等待关中援兵半个多月后赶到,也许可以保证不被消灭。但,光靠这点无法取得圆满的胜利。韩魏联军毕竟靠近主场,又有周国供应的物资支持长期作战。白起兵少,粮草补给也不比对方便利,最好是能想办法速战速决。

就实而论,秦国刚从三年战争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多久,用十几万锐士连攻三城,已经动用了国内将近半数常备军。一旦被韩魏联军击败,此前的大好局势会很快失去。以寡击众,胜算太少。若是换做他人,恐怕下不了决心主动进攻伊阙。

但白起认为:韩魏两国连年战败,军心惶惶,孤掷一注只是垂死挣扎;秦军三战三捷,士气高昂,完全可以一拼。况且,他正想拿魏韩之师试一试自己研究兵法的新成果——大规模歼灭战法。

注释:

①根据宜阳县政府网与伊川县公众信息网的介绍,宜阳的地貌特征为“三山六陵一分川,南山北岭中为滩,洛河东西全境穿”,伊川地形复杂多样,整体地貌可概括为“二山一川七分岭”,总的地势是东、西高中间低。这是利于设伏的地形。

②出自《战国策·中山·昭王既息民缮兵》。丞相应侯范雎代表秦昭王质问白起为什么不肯带兵攻打邯郸时说的。

③《史记·周本纪》:“楚围雍氏,韩征甲与粟于东周,东周君恐,召苏代而告之。代曰:‘君何患于是。臣能使韩毋征甲与粟于周,又能为君得高都。’周君曰:‘子苟能,请以国听子。’代见韩相国曰:‘楚围雍氏,期三月也,今五月不能拔,是楚病也。今相国乃征甲与粟于周,是告楚病也。’韩相国曰:‘善。使者已行矣。’代曰:‘何不与周高都?’韩相国大怒曰:‘吾毋征甲与粟于周亦已多矣,何故与周高都也?’代曰:‘与周高都,是周折而入于韩也,秦闻之必大怒忿周,即不通周使,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曷为不与?’相国曰:‘善。’果与周高都。”

④《括地志》云:“高都故城一名郜都城,在洛州伊阙县北三十五里。”《元和郡县图志》记载:“伊阙县,畿。……伊阙山,在县北四十五里……伊阙故关,在县北四十五里。”可见高都在伊阙以南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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