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作者：温晚安
01
有一件小事，这两天一直盘旋在我心口。
前天，我买早餐回家，在电梯口遇到和我同楼层的老太太。她89岁了，每天推着一个辅助行走的轮椅下楼遛弯。当时，她轮椅卡在电梯口了，我就顺手帮了一把，与她一起上楼。
早餐的香味充满了整个电梯，老太太问我，“闺女，是不是牛肉粉？”“是啊，您鼻子好灵！”她调皮地一笑，“我最爱吃这个了，一闻就是！你在哪儿买的？”“路口的那家面馆，味道很正宗。”
她落寞地说，“哎，老了，腿不行了，走不了那么远，顶多能走到拐弯的超市那儿。”
我随口说，“让您儿子去买，很方便的。”
老太太有四个子女，老伴多年前去世了，她长期和大儿子住这里（大儿媳多年前和大儿子离了婚），其他子女每逢节假日来看她。
她沉默了一会，竟然略略有些哽咽，说，“哎，指望不上，他要睡到好晚才起床……”
她本来想说什么，犹豫了下又把话咽下去了，眼睛一直盯着我手里的牛肉粉，那是一种孩子般不加掩饰却又夹杂着成年人的体面的馋。
我本来想告诉她，那家早餐店是全天营业的，无论什么时候去，都能吃到。
但我沉默了，因为如果不是错觉，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02
她已经很老很老了，背佝偻，发苍白，不自觉地抖着，走100米远需要20分钟……
回想起来，她儿子从来没有陪她下过楼，即便她推着轮椅进出电梯那么艰难，一次也没有过。
她的整个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小区楼下，状态好的时候，推着轮椅到小区100米外的超市，买袋盐，借机和超市老板聊聊天。哪怕再多走一米，都不行，因为走回不来。
所以，并不是面馆是否全天营业的问题，而是高寿之下无孝子，也是人到晚年，对种种不顺心、不如意、受人摆布早已习以为常，甚至麻木了……
很难去苛责她儿子不孝顺，自己妈馋一碗十几块钱的牛肉粉，都懒得去买，还是人吗？
如果不孝顺，他不会和她住在一起，如果不孝顺，他不会在他的兄弟姐妹中独挑大梁，担起朝夕相处照顾母亲的责任，如果不孝顺，他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我2014年住进来的时候，老太太就是这个儿子在照顾，6年过去了，依然是他，除了节假日“欢聚一堂”，其他兄弟姐妹再也没有出现过，连搭把手都没有过，更别提换班了。
03
他是儿子，但他也是老人了，他也有累了倦了病了、不想活了的时候，他的晚年，又有谁在乎过？
而等到他89岁的那天，他的子女愿意和他住吗，别说牛肉粉，能照顾一日三餐就是幸运。
人活着，真正的考验是什么？
一日三餐，就好像人缺了氧不能活，而天天呼吸着氧气却没人在乎它，感谢它，珍惜它。
老太太的儿子给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饭，是一片巨大的、无言的空白，只是在一碗牛肉粉上没做到，却成了一个刺眼的、突兀的污点，未免太不公平。
那天，老太太的家门关上后，就再没开过。她家的门有点拗，开关门声音都特别响又悠长，整个楼层都听得很清楚。
中午一过，天开始打雷下暴雨，没停过。那碗馋得快要泪崩的牛肉粉，老太太没有吃到。
我本想去敲门，假意要出门，顺便给她带一碗牛肉粉，但最终还是决定尊重她们母子的相处方式。
04
人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自己，无论是爱，还是恨。有时候，不是不善良，是恩怨交加，一言难尽。
今天早起，刷到一个网友的留言，她说，“人生中最大的意难平，就是从小陪伴的至亲，走在了自己最不懂事的时候。”
这条留言下有几百个网友追评，分享往事。
他们中有的人曾遇到真情，没有珍惜；有的人以德报怨，深感委屈但内心安宁；也有的人成功“报复”了伤害，但午夜梦回时，良心惴惴：欺负他人的晚年，终究是卑鄙的。
05
我们总是给爱缀上各种美好、伟大、神秘的修饰词，虔诚地等待一个深刻、不凡的时刻去实现它。
结果，终其一生，爱始终如此肤浅、粗糙、日常、当下，例如起个早，去2000米外，买一碗牛肉粉，然后坐在一起吐槽老板给的料少。
我们在夜深人静时懊悔，天一亮，依然没心没肺，没时间去给眼前人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一碗只需要走2000米就能买到的牛肉粉。
时间的罐头一再过期，直到最残酷的时刻到来——当你老了。
大部分人对苍老一无所知，无法对他人感同身受。这就注定了晚年是人生中最艰难的阶段，有些老人仅仅只是活着，满足吃喝层次的生理需求，可能都无比艰难。
如果把晚年比作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一日三餐就是那静悄悄的枪林弹雨。
这个老太太不缺房子不缺钱，尚且如此。还有多少老人无房无钱，在渡寄人篱下的劫？当然，有钱有房永远不是坏事。只是，晚年不仅仅是有钱没钱那么简单。
她让我想起，依然是那家面馆，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买早餐，下台阶时滑倒，爬不起来，狼狈又不甘地捶地……
但愿好人辛劳一生，有钱有房有人爱，如果都没有，但愿你多爱自己，有个好身体是最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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