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而遥远的1980年代

摄影：白夜照相馆    采访：瑞清

曾经的流行风向标

照相馆人像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领域，却可以折射出人像摄影平民化的视觉风潮。当时，照相馆拍摄的人像服饰、气度和造型都代表了当时最时髦的流行文化。通过摄影师的选择和概括，介绍给大众，进而推动时尚文化的发展。在那些年代，摄影师的眼光高于一般大众，代表着优闲的中产阶级的审美趣味，以及普通知识阶层的艺术品位，曾经一度引领都市的时尚风潮。中国人会把去照相馆拍摄当成是一个这重要的仪式，在照相馆里，一次商业性的拍摄结束了，而被拍摄者的情感与时代特征凝固在照片中，以图像的方式保留下来。

在摄影高度普及的今天，传统意义上的照相馆已经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是，照相馆中使用摆拍、布景等拍摄手段以及照相馆摄影所呈现出的样态，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一种视觉经验和一种摄影经验，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对摄影的认知。 

我的照相馆情节

我自小学习绘画，最早是在1999年左右拥有了自己第一台照相机，是亲戚在国外代购的理光傻瓜机。有了相机之后我以摄影师自居，常常会拍摄一些风光照片或者人物照片作为习画的素材。

我的本科和研究生就读于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研究课题是中国照相馆摄影史。在研究过程中，我将中国的照相馆大致分为清末、民国、新中国、文革、八九十年代这五个阶段进行讨论，撰写论文的同时，我购买、收集了大量的私人照相馆照片作为研究资料。毕业后，我萌生了还原、再现这些照相馆场景的想法。于是在2011~2012年着手还原老式照相馆的准备，在2013年创办了白夜照相馆，最初着手还原的年代是民国时期。2013年至2019年，有数以万计的人拍摄了民国时期的主题。2019年初，我开始着手进行第二个年代阶段的还原计划，就是今天我们看到这组照片，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主题。

还原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搜集可供参考的照片。我从自己的收藏中选取了一部分八十年代中期的彩色照相馆照片，这些照片主要来自我自己以及我的朋友和同学小时候的照相馆留影。我们大都出生在八十年代中期，1984-1986年，这一时期因为摄影技术的发展，彩色胶片在各地照相馆中逐渐普及，诞生了一批彩色照相馆布景和道具，彩照的初兴让照相馆的布景和道具前所未有地五颜六色、五花八门，这些布景非常吸引我。选定还原的对象后，我和美院的好友开始一起手工绘制这些照片中的布景。

家具、道具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和购买的，北京的各个旧货市场，鬼市、淘宝、咸鱼都有。还有一些物件是我和朋友家里保存至今的旧物，比如墙上挂着的一幅松鹤图玻璃画，八九十年代的时候一直悬挂在我姥姥家的墙上，我的很多个人照片里就有这幅松鹤图。经过大约半年的筹备，在我们的一个空影棚内打造出一个八九十年代的家庭场景。

戏剧性和荒诞感是吸引我的原因

在过去，拍照对于人们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分别小聚、毕业庆生这类日子里，人们都要拍照。于是遍布在中国各地大大小小的照相馆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些人生重要日子的记录者。当时的照相馆布景多为名胜风景，人们在照相馆的影棚里完成一场时空的置换，得到一张超越现实生活的留影。

当时人们的照片几乎是类似的，不符合透视规则的背景布，难以乱真的道具，常常营造出一种空洞的华丽感，但正是这种戏剧性和荒诞感构成了照相馆人像的特征，也成为最初吸引我的原因。我希望能够把旧式照相馆的质朴又充满仪式感的拍摄方式表达出来，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怀旧是对记忆的美化

经历过80年代的人们，心里还残留着这样一个关于“家”的记忆：草绿色的墙裙、笨重的家具、老式的冰箱、电视机，墙上的电影海报、招贴，等等，无不

唤起人们心中的记忆。

成长于社会巨大变革和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我们的世界正经历着日益剧烈的变化，而这些能够唤起人们童年回忆的老物件，则带给人一种可掌握的舒适感和安全感。这也是这个主题推出以后，受到人们欢迎的一个原因。怀旧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怀念的也许并非是那段岁月，而是童年的自己。现实生活中我们面对着矛盾、压力和冲突，在潜意识里我们仍然怀念小时候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惊喜、备受家人宠爱的自己，因此在“怀旧”的过程中，我们的心理能得到一种慰藉。

变化给人以惊喜，变化也给人以焦虑。其实，总结我们所怀念的那些时光，无不可用“从容”二字概括。怀念小时候，是因为那时无忧无虑，怀念“民国范儿”，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从容优雅。处“变”之中，总有人念叨着“不变”。从本能上说，人总是倾向于选择熟悉、舒适的环境，很久以前的最美瞬间，不论是有选择性地回忆起来的，还是经过想象加工，都会比现在或最近刚刚过去的事件更具吸引力。

或者，这也是我们选择拍照的原因，让那些必将远去的童年、青春都定格在一张张相纸上，稳定而踏实。

这么远，那么近

在布光方面，为了能够更好地还原再现不同时代照相馆拍摄的照片样式，我们会尽量还原当时的打光方式。举个例子，拍摄民国主题的照相馆照片，我们使用的是LED常亮灯，持续光源相比闪光灯而言更接近当时的光照条件，照片会更接近当年照片的质感，还原度也就更高一些。据我所知，八九十年代的照相馆中拍摄布景类人像照片的布光设备已经比较接近今天的灯光设备了，所以在拍摄这个主题时，我选择的灯光设备是闪光灯。

除了人物之外，我们精心布置的场景也是表达的重点之一。或者说环境与人物是相互衬托的。在布光时，就要考虑到这个因素。我们使用四组闪光灯打在顶棚把室内整体打亮，再使用一至两个灯勾勒人物的光影。

家具、道具虽然很多，它们具有独立性，但是它们又会形成一个整体。在那些琳琅满目的道具中，观者会忍不住逐个过目，寻找记忆中的“同款””，并深深地感叹；但同时，这些具有同一时代烙印的道具放置在一起十分和谐，又构成了一个整体。它们不会抢夺观者对于主体的关注，因为观者的视线最终会回到主体，人物的服饰造型、妆容打扮，乃至表情，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这些都是观者愿意去观察和发现的。不为别的，只因这个时代与我们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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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李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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