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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玉斌:甲骨“陽文”綜説

载《甲骨文与殷商史》 2015年第5辑 第187-201页

甲骨“陽文”綜説*

蔣玉斌

(南開大學文學院)

殷商甲骨上的文字,除少數爲毛筆書寫外,絶大多數均爲刀具刻成。刻出的文字爲陰文;在甲骨本身,陽文的文字是不存在的。但甲骨在地下常與泥土粘結,出土後也會有他物附着,其陰刻文字有時會被模印下來,在泥塊或附着物上出現陽文,成爲一種特殊的甲骨文字。

1937年,郭沫若先生在《殷契粹編》中指出,該書1558號殘片“存‘鹵一’二字,均呈陽文”,首次談到甲骨“陽文”的現象,並指出其實質“非真陽文”。此後,又有郭若愚、陳夢家、屈萬里、許進雄、伊藤道治、嚴一萍、蔡哲茂、濮茅左、施湧雲與宋鎮豪、趙鵬、馬季凡等學者陸續公佈或介紹數片“陽文”。嚴一萍、李殿魁先生專門寫有《甲骨的陽文》、《續甲骨的陽文》*,蔡哲茂先生在《讀契劄記五則》一文“附録:介紹史語所藏一版甲骨的陽文”中,也簡述了有關整理情況並專門介紹一版新的“陽文”資料*,並可參考(前述三文,下簡稱“嚴文”、“李文”、“蔡文”)。

甲骨“陽文”資料相對零散,有些問題亦需進一步討論。今在學者整理研究基礎上,盡量全面匯集“陽文”資料,補充“陽文”與原骨陰文對應的例子,綜述其性質,並結合實例談談這類資料的價值。文章或有不全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 甲骨“陽文”蒐匯

據我們統計,散見於各種著録的甲骨“陽文”至少有19例。今按公佈或介紹之時間臚列於下*:

1. 《粹》1585

郭沫若先生釋“鹵一”二字。實際從拓影看,能確定的只有“鹵”字。關於該“陽文”性質的討論,詳下文(圖一)。

圖一 粹1585

圖二 掇一352反

圖三 掇一353反

2. 《掇一》352反(合4804反)

似有“丑”、“賓”、“以”三字,看起來應屬一辭(圖二)。

3. 《掇一》353反(合26391反)

乃兆辭“二告”之反印(圖三)。

圖四 掇一354反

4. 《掇一》354反(合20641反)

該例“陽文”所附着之甲骨爲《合》20641(《掇一》354,上海市立博物館),《合》9360(前6.29.3)爲其較早的著録(後者尚有尾甲刻辭,不過拓片被剪切)。

上方一字似爲“人”或从“人”之字,其下一字爲“戊”(兄戊?),另有残字若干(圖四)。

5. 《掇二》366反

拓影中較清晰的是一横一豎之字,而竪筆出頭。頗疑應倒過來看,也許是“戈”旁之残(圖五)。

圖五 掇二366反

圖六 綜述圖版22.1反

6. 《綜述》圖版22.1(京2468、善6012、合2098)反

有“若”和“二”(當是兆序)兩字(圖六)。

7. 《甲》3915(合30757)反

科學發掘能更好地保持甲骨出土前的原態,發現甲骨“陽文”的機率應該是非常大的。屈萬里先生曾介紹如下一例:

(《甲》)3913至3918六個完整之腹甲及3919之背甲,乃二十三年春間,本所第九次發掘時,在侯家莊同時出土。出土時諸甲爲土鏽黏成一甲,3916片原壓於3915片之下。因泥鏽充塞其間,於是3916片右甲橋上方之字,印入泥鏽;而泥鏽則黏附於本片背面,其字宛然可識。*

只是由於這些“陽文”有陰刻底版在,大多數“陽文”就没有發表的必要了。

8. 《懷》S0150(52.481懷履光舊藏)

許進雄先生已指出“此爲泥上反印卜辭的字”。參考許先生摹本、釋文,該例可讀爲:“癸酉卜,古□: 

祭其酒
(登鬯)告于
”(圖七、圖八)。

圖七 懷S0150“陽文”

圖八 許進雄先生摹本

圖九    京人3017反(嚴一
   萍先生摹本)

9. 《京人》3017(合19931)反

嚴一萍先生發現《京人》3017背面也有“陽文”,並在《甲骨的陽文》一文中摹録公佈。據摹本,其辭爲“□未卜

目惠
”(圖九)。

10. 《天理》T056

《天理》已指出該例爲《天理》S055之印文,並將兩者彩照公佈(彩版第45頁)。伊藤道治先生在《天理》書後還專門提到10—12例“陽文”現象(圖一

、圖一一)。

本例“陽文”中間是一條界劃,其下爲“

祼于
 二”,其上爲“
”。

圖一

 天理T056

圖一一 天理S055

11. 《天理》B463b(合補10902反)

該例爲《天理》著録,彩照見該書彩版第29頁。我們發現,其爲《珠》630(大原29、合32210、甲研3310*)之反印文。後者釋文爲:“甲寅貞:其又

伐自上甲
/甲寅貞:其又
伐自上甲
”其中加下劃綫者,爲“陽文”模印部分(圖一二、圖一三)。

12. 《天理》S387b(合補7367反)

乃《天理》S387龜腹甲反面的泥印文字。爲典賓類文辭:“

唯憂□
 四”。“□”字上方从兩方框形(圖一四)。

13. 《乙》448反

蔡哲茂先生曾專門介紹《乙》448反面的“陽文”(參上引蔡文),並指出:“此版的陰文也許可以在史語所的甲骨中找到原片。”筆者發現,原片即史語所藏品中的R44117(圖一五、圖一六)。

圖一二 天理B463b

圖一三 珠630

圖一四 天理S387b

圖一五 乙448反

圖一六 R44117

該版甲骨未編入《乙》《乙補》,僅有照片發表於史語所“考古資料數位典藏資料庫”(http://ndweb.iis.sinica.edu.tw)。據該資料庫公佈的照片,其反面署有“13:175”的田野發掘編號。

14. 《上博》2426·1281(孔德研究所舊藏)

濮茅左先生曾介紹上博甲骨説:“有一塊珍貴的印泥文字(2426·1281),這是一塊甲骨正面的文字打印在另一塊沾泥甲骨表面而産生的陽文,沾泥乾固堅硬,可謂後世封泥發生之鼻祖,在出土甲骨中屈指可數。”又説:“骨泥陽文,覺悟封泥發生。”(圖一七)*

乃“王”字。

圖一七 上博2426·1281

圖一八 北圖746反

15. 《北圖》746(考孟210、合4994)反

近年,國家圖書館網站上“甲骨世界”欄目公佈了國圖所藏部分甲骨(善齋舊藏以外之一部分)的照片、原拓。其中有的甲骨上面也有附着泥塊陽文。如下面一版就有“二”字,明顯是兆序(圖一八)。

16. 《甲詮》456(虚960、合41334)

施湧雲先生《甲骨文詮釋》一書有“反書陽文甲骨文字”一節。他舉該書456號説:“摩挲實物,此件不可多得的珍稀,與一般的龜甲、獸骨的刻辭不類,其質地似化石又非化石,而是一種膠質,結實堅硬,爲類似化石的固體,上面的文字反寫,字迹像銅器上模子鎔鑄的銘文款識,……爲反書陽文”。認爲是“甲骨文發現百多年來,至今絶無僅有一、兩件的陽文,極爲罕見”(圖一九、圖二

)。*

圖一九 甲詮456

圖二

 虚960(合41334)

該例底本即《虚》384(合27645),施氏業已指出。此點很重要,因爲從明義士開始,就誤把《虚》384和《虚》960當作兩片甲骨,現在纔知道實是同一材料的陰刻與“陽文”兩種呈現方式(圖二一、圖二二)。施氏因此説:“《殷虚卜辭》一書摹寫失真,遺誤傳訛,未爲世人所覺察,現已揭秘,使塵封兩、三千年的一件極罕見,難能可貴之珍稀,重見天日……呈現出原本的真實面貌。”*

圖二一 合27645

圖二二 虚384

17. 《甲詮》458(虚2322、合26091)骨背

施氏還舉出《甲詮》458卜骨,該例在骨面上是常見的陰文;但“骨背上粘貼一種膠質固體上顯現陽文反書:‘乙酉……若……’等。在十多萬片甲骨片裏是件不同凡響的精粹”*。但書中未公佈“陽文”拓影或摹本。

18. 《歷》758反

整理者已指出爲《歷》368之印文。*《歷》368、758皆爲易均室(忠箓)舊藏。

“陽文”爲“婦井示”三字(圖二三、圖二四)。

圖二三 歷758反

圖二四 歷368

圖二五 歷1409

19. 《歷》1409(合23531)反

整理者指出有陽文“二”字(兆序)(圖二五)。*

以上僅是就筆者所見加以匯集,也許會有遺漏。可以想見,隨着更多、更全面的甲骨資料的公佈,我們還能發現其他一些甲骨“陽文”。

二、甲骨“陽文”的性質、“陽文”與陰文底本對應例輯補

學者對甲骨“陽文”的認識有一個逐步深入的過程。

郭沫若先生最早指出,《粹》1558號殘片“存‘鹵一’二字,均呈陽文者,……此現象往往有之,非真陽文也”,洵爲灼見。但仔細體會其對“陽文”的解釋,跟學者後來的認識還是有差别的。《粹》書考釋説陽文“乃泥塞字畫間,未被剔去,致高於周遭之骨面”,似乎是認爲,這片甲骨上本來就有“鹵一”二字,由於泥土填塞到陰刻筆畫中,這些泥土填塞高出了原片的骨面,就成了陽文筆畫。換句話説,郭老認爲陽文是在陰刻原版上形成的。

其實觀察這張拓本,是對甲骨上三個層面的反映:大面積的黑底——甲骨骨面,這是最下一層;橢圓形白塊——爲泥土的平面,是中間一層;黑色字畫——陽文,爲最上一層。由於中間隔着整塊泥土的平面(實際上是泥土模印陰刻原骨的骨面形成的),最上面的陽文就不可能與最下面的甲骨面産生直接關係。最下面的甲骨不過是陽文泥塊的載體,其本身並不會有所謂“鹵一”二字。

郭若愚先生是較早説清甲骨“陽文”性質的學者。大家知道,郭先生比較注意全面考察甲骨信息,其《殷契拾掇》系列就多有對甲骨材質、反面形態、字口塗飾等細節的反映。對甲骨側面加以著録,大概也肇始於《掇二》(如244、267、269號等)。以上均説明其觀察甲骨的細緻與用心。郭氏能在甲骨綴合方面做出很大成績,應該與此有很大關係。《掇一》自序介紹了“陽文”實物的情況(即前揭例2—4)也是如此:

我椎拓時看見反面附着非常堅硬的泥土,而且印上了甲骨文字,如秦漢的泥封一般。我好奇地把文字拓了下來,這樣一來,甲骨陽文的謎就此拆穿了。(原注三:印在硬化泥土上甲骨文字,自然都是反文。粹編一版,亦不能例外。而且甲骨文字是正反通用不加區别的。)*

説解非常明白,真正“拆穿”了“甲骨陽文的謎”。

甲骨“陽文”的實質是不難理解的。如例6,陳夢家先生已注明爲“卜甲背後泥上所印的文字”;例13,濮茅左先生稱爲“印泥文字”;例16,施湧雲先生則用“銅器上模子鎔鑄的銘文款識”來比擬“陽文”字迹。其説皆是。如果能找到“陽文”所對應的原刻陰文,即找到被泥土等模印的甲骨原刻底本,就更容易説明問題了。

現在看來,這種對應的例子至少有六組,其中學者已指出的有四組,我們又先後找出Ⅲ、Ⅳ兩例:

Ⅰ. 《甲》3915反面“陽文”(例7)——爲《甲》3916右甲橋上方之印文

屈萬里先生介紹,蔡文引述。

Ⅱ. 《天理》T056“陽文”(例10)——爲《天理》S055之印文

伊藤道治先生發表並予説明,李文引述。

Ⅲ. 《天理》B463b(合補10902反)“陽文”(例11)——爲《珠》630(大原29、合32210、甲研3310)之印文

Ⅳ. 《乙》448反“陽文”(例13)——爲R44117之印文

Ⅴ. 《甲詮》456(虚960、合41334)“陽文”(例16)——爲《合》27645(虚384、南博拓539)之印文

施湧雲先生發現並予説明。

Ⅵ. 《歷》758反“陽文”(例18)——爲《歷》368之印文

《歷》書整理者發現並予説明。

以上各對應例圖版請參上文。由於事實比較清楚,就不再一一説明了。

甲骨“陽文”絶大多數是由於泥土反印甲骨文字形成的,但施湧雲先生《甲詮》指出的兩例(一16、17)係在“骨背上粘貼一種膠質固體上顯現”,情況較爲特殊,有必要作一解釋。

施氏未説清造成“陽文”的那種膠質固體是什麽。實際上,作爲《殷虚卜辭》這批甲骨原來的收藏者,明義士很早就對類似情況做過説明。他在研究另一批材料——當時陳列於濟南廣智院的柏根氏舊藏甲骨——時,曾説:

當日以防損折,皆用麵糊粘貼於塗墨之厚紙上,而密封於玻璃框内……一九三三年,予至院中參觀,偶見有紅色細小之蜘蛛,潛入玻璃框内,蛀蝕粘貼甲骨之麵糊,勢將危及甲骨。因商之院長魏禮模博士DR.H.R.WILLIAMSON,謀爲改善保存之方法。經院長魏君之許可,遂取出諸片,浸之西洋白漆皮BLEACHED SHELLAC中,片之折者重爲整理接合。*

今按BLEACHED SHELLAC即漂白蟲膠(紫膠)。用紫膠來爲甲骨防蟲防腐的方法,大概是明義士的發明。這種方法也被用到明氏自己收藏的甲骨上,許進雄先生整理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懷特氏等收藏甲骨,曾指出:

所採用的甲骨,絶大部分都浸泡在塑膠溶液之中,以防止其腐化。去掉骨上薄膜的工作既費時又不能完全,所以有些拓本不很清楚。*

據此可知,《甲詮》所舉兩例“陽文”,實際上是由防腐的紫膠等物反印形成的。

總之,甲骨“陽文”是泥塊或其他黏附物反印出來的文字。

三、 甲骨“陽文”價值例説

模印出來的内容之於真實的甲骨文字,如學者所論,猶如封泥之於璽印(郭若愚、濮茅左),銅器之於模子(施湧雲)。就甲骨“陽文”來説,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找得到對應的陰文底本,一種是找不到對應的陰文底本。

(一) 在找不到對應陰文底本的情況下,甲骨“陽文”就相當於記載了新資料

目前看來,前面所述19例中,有11例的底本陰刻都是未見於著録的,第8、4、12、1等例的内容可能還比較重要。在未找到其所對應的陰文之前,這些“陽文”就是第一手的甲骨資料。

(二) 如果甲骨“陽文”找得到底本,則兩者是對同一原始資料的反映,當然要先對它們進行“校重”

這種校重有時顯得非常重要。如《甲詮》指出《虚》384、960分别爲同一甲骨之原刻與反印文字(例16、Ⅴ),明義士未予説明,《合集》分别收録(合27645、41334),如不是施湧雲先生據實物説清兩者關係,恐怕在很長時間内還要被當成兩片甲骨來看待。

在真實程度上,“陽文”固然不可與它所模印的甲骨原片相比。但它作爲原始資料的另一“版本”,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圖二六 天理T056與S055比較

1. 有時“陽文”能補現存之底本的不足。

如《天理》T056“陽文”爲同書S055之印文(例10、Ⅱ),但現存底本已較“陽文”幅面殘去不少,文字上“于”字已無(參李文*)。下面試將“陽文”翻轉以復原原骨形貌(淺色圖層),並在其上疊置今存原刻(深色圖層),可清楚看出原骨之前後變化(圖二六)。

又如例18、Ⅵ,《歷》書整理者已指出758反“陽文”爲368之反印文字。兩者反映的是同一條甲橋刻辭,但758反“陽文”多出“示*”字上部(《歷》書釋文已有體現),該字在368底本上反而已經殘掉。

以上兩例“陽文”較今存原刻完整,實爲不可偏廢的資料。

2. 有時“陽文”可提供有關甲骨來源或流傳情況的一些綫索。

(1) 對於甲骨傳世品,“陽文”有助於尋繹甲骨的來源及流傳情況。

如我們發現《天理》B463b“陽文”爲《珠》630(大原29、合32210、甲研3310)之反印文字(例11、Ⅲ),可以很好地説明天理大學的某些藏品跟大原美術館所藏甲骨有共同的來源。

這一共同來源,至少可追溯到日本堂野前種松氏。金祖同《殷契遺珠》曾著録堂野前氏舊藏甲骨,自621至706號,共拓印86片。堂野前氏藏品後來轉予白川一郎。松丸道雄先生曾調查白川氏藏品,説:

白川氏,住在東京永福街,是西洋畫家。他的藏骨,(一) 放在中國製作的有布套的兩個木匣子裏。每個匣子有四個格,每格放骨十片,共八十片。其中一片是僞刻,實有七十九片。(二) 兩匣之外還有十片。合計八十九片。經核對結果,知道大部分已經在金祖同《殷契遺珠》(一九三九年)中著録過,該書中注明是堂野前種松氏的藏骨。堂野前氏收藏的即是《遺珠》六二二—七

六的八十六片。除掉其中的一片(《遺珠》六八三)外的八十五片,全部包括在白川氏現藏的八十九片中。*

松丸先生後又指出:

這批東西後來脱離白川氏之手,據説含有僞刻骨1片的一盒歸了大原美術館,另一盒40片歸了住在高松市的加藤某氏。*

大原美術館的那一盒後來著録爲《大原》;而《天理》書末伊藤道治先生《關於天理參考館所藏甲骨》指出,其中有來自堂野前種松氏舊藏一箱*40片。結合松丸先生的調查,可知天理參考館這一箱就是“歸了住在高松市的加藤某氏”的那另40片。有關甲骨流傳情況可圖示如下:

加藤某氏(?)—天理參考館

堂野前種松—白川一郎

大原美術館

《天理》B463b與《珠》630(大原29)是“陽文”與原刻的關係,根源就在於兩者本屬同一批藏品,後來去向不同,附著“陽文”的甲骨爲天理參考館收藏,陰文原刻則由大原美術館收藏。

又如《歷》書758反“陽文”與368原刻(例18、Ⅵ),均是易均室舊藏。前揭6組“陽文”與原刻對應的例子,均可找到共同的來源。

(2) 對於科學發掘的甲骨,“陽文”有利於説明甲骨坑層關係。

這裏舉《乙》448反“陽文”爲R44117之印文(例13、Ⅳ)予以説明。

R44117以前未發表過,坑位不明。但其上文字既然能印在《乙》448反面的泥土上,説明它與《乙》448當爲同坑之物。《乙》448是出於YH006坑的,那麽R44117大概也應來自該坑。

我們循此思路,查閱了董作賓先生作的《乙》448摹本,*發現摹本中《乙》448下面另有一片甲骨,董氏並附注説“粘在另片上,堅不可下”。細辨這一“另片”,其輪廓正與我們找到的R44117相同(圖二七、圖二八、圖二九)。

圖二七 乙摹448

圖二八 乙摹448旋轉

圖二九 R44117

由此,很多問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乙》448與R44117兩片甲骨原被泥土粘在一起,很難分開,前者上面有字,所以被編入了《乙編》;而“另片”R44117的文字當時被《乙》448背後的泥土覆蓋,所以未入《乙編》。後來,粘結的兩片終於分離,“另片”文字得以顯露,並被編爲史語所藏品號“R44117”;而當時粘結兩片的泥土仍附着在《乙》448之反面,同時將R44117的文字模印下來,就成了甲骨“陽文”。

這則“陽文”和R44117原刻對應例還有助於解決另一個問題。由於明確了R44117的坑位是YH006,在研究中就理應把它跟《乙編》《乙補》同單位及相關聯單位出土的甲骨放在一起考察。在史語所進行的第十三次殷墟發掘中,跟YH006相關聯的單位有B119、YH044等,“B119是YH006上口以上的堆積,兩者有上下疊壓的關係”*,所出甲骨多有可相綴合者。*

我們曾整理上述三個單位出土的甲骨,將下列兩片綴合: *

A:乙338(合20287),出於YH006

B:乙27(合20303),出於B119

圖三

 乙338+乙27+R44117

這一拼合,是依據字體、辭例及甲骨部位等因素,利用拓片影本作的。文章發表後,蔡哲茂先生幫我覆核實物時,並不能確定該綴合。因此A+B就成爲可疑的綴合。

後來,根據“陽文”確定了R44117的坑位,筆者把它跟相關甲骨放在一起研究(圖三

)。發現它可與A、B兩片彼此綴合:

這一新綴由於是三者相互補足,文辭得以通讀,很明顯是可以成立的。由於接點較多,蔡哲茂先生再次覆核實物時,也驗明該綴合正確。*這樣就得到相對完整的幾條師肥筆類卜辭:

庚戌卜,王。五月。 一

辛亥卜,王。

辛亥卜,王。

壬子卜,王。 一

癸丑卜,王。

子一

R44117一片能找到它本來的坑位,並與同版殘片破鏡重圓,“陽文”提供了重要的綫索。

甲骨資料的價值,往往需要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逐步地予以闡發。以上只是結合例證淺析“陽文”及“陽文”研究的作用,相信隨着研究的深入,還能看到這種資料發揮更大的價值。

總之,甲骨“陽文”實際上是附着在甲骨上的泥塊或膠狀物模印出的甲骨文字。它們雖非甲骨文字原態,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甲骨原刻文字,對於甲骨文研究有着重要的參考價值。對甲骨“陽文”的整理研究,是擴大了的甲骨學*的應有内容之一。現在能看到的甲骨“陽文”,多賴甲骨整理者的細心纔得以面世;也希望今後甲骨整理、資料公佈的工作能做得更細,爲學界提供更全面的有用信息。

2009年4月初稿,2015年4月改訂

附記:本文爲抄撮筆記整理而成,對諸家説法多有援引(皆已注明作者及出處),爲在材料上提供較多方便,有時引得較全,並未特意删減。謹此説明,並向在“陽文”公佈與研討方面做出貢獻的各位致敬。文中有關問題多蒙蔡哲茂先生賜教,周忠兵先生曾代掃部分圖片,崎川隆先生幫忙寄送資料,特此致謝!

補記:

《奥缶齋上:殷器别鑒》(文化藝術出版社,2012年1月)“殷契國粹”043反面亦有“陽文”:“

狩(?)
”,其照片如上。該書已説明“應爲他片粘附之字”。《安散》77、《殷遺》157曾著録該片正面,但未收反面“陽文”。

加上該例,甲骨“陽文”至少已有20例。

2015年10月

* 本文爲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甲骨綴合類纂及資料庫建設”(14BYY164) 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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