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0月21日,深夜。
冀中十专署第三联合县县长胡春航,率领三十余名县大队战士们,悄悄入驻了永清县东南九公里的——西庞各庄村。
当时,永清附近的抗日环境十分恶劣。
除了日伪军不停地扫荡之外,平原之上四处纵横的封锁沟、密密麻麻的伪军据点,使得大部分地区的抗日力量,不得不暂时选择退至外线活动。
而像胡春航这样,依旧坚持留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的队伍,平日里除了依靠夜晚和青纱帐的遮蔽之外,更多的则是依仗那些,支持抗日的民众们的冒死掩护。
这次,胡春航率领众人入驻的人家,便是当地几个支持抗日的地主宅院,众人原本打算在此秘密休整几日,待补给补充完毕之后,便尽快转移到他处。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入驻村中的当晚,一个黑影趁夜摸出了村子,随后向着永清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天凌晨,天才蒙蒙亮,沉浸在睡梦之中西庞各村,便突然被一声凄厉的枪声所惊醒,整个村子,顿时躁动了起来。
听到枪声的胡春航,心里一沉,第一反应就是——敌人来了。
昨天晚上,永清城内,接到汉奸告密的日军迅速出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出发前,对方还联系了驻扎在信安的伪军大队。
两千余人的日伪军,在拂晓时刻,悄然包围了整个西庞各庄村,在完成合围之后,对方便顿时露出了无比狰狞的面孔。
日伪军从东、西、南三面突进,迅速靠近了胡春航等人入驻的宅院,一时间,宅院附近枪声大作,只有北面的方向,相对平静一些。
敌我悬殊,在此恶劣的战斗环境之下,胡春航当即下令,向北突围。
战况激烈,使得胡春航一时没有顾得及去想,为何北面,会平静得那么不正常?
五名战士留在了宅院之内,负责阻击敌人,为大伙儿突围争取一线生机,其他人则随着胡春航一起,向北突围。
这五名战士依托院子的高墙、房屋,进行着最后的顽强固守,他们原以为,拼了这条命,给大伙儿换回死里逃生的机会,也算值了。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北面,等待胡春航等人的,却是更加残酷的战场。
之所以北面会那么平静,是因为,日伪军在此特意埋伏了一支队伍,此刻,这些人正擎着枪支,静静地等待着那些突围而出的抗日战士们。
胡春航领着众人冲出宅院,刚跑到一片开阔的场院之上,便听见一阵猛烈的枪声响了起来。
“哒、哒、哒”的机枪口疯狂地向着众人开火,胡春航身边的战士们随即被扫倒一片。
胡春航也没能幸免,一梭子子弹射来,将他一下子打倒在了血泊之中,身旁的通讯员见状赶紧抱住他,却发现胡春航的左臂、右腿全都被打断了。
枪林弹雨之中,年轻的通讯员抱着重伤的胡春航,仓皇着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重伤的胡春航铁青着脸,强撑着身体,挣扎着将身上的公文包和枪支交给了通讯员,吃力地命令道:
“你继续突围,不要管我,如果你能跑出去,告诉上级,就说我已经死在鬼子手里了......”
战争残酷无比,而战场之上,生死之间,容不得半点犹豫,通讯员随后强忍悲痛,挎上了公文包,随着众人一起,抡枪继续冒死突围......
天色放亮,西庞各庄村,从地主德裕堂的东走马门外,一直延伸到北去二三十米之处,被血浸染的黄色土壤表面凝着一层深褐色的血痂,二十余名县大队的战士尸体,横卧在血泊之中。
敌人挨个翻查这些抗日战士们的尸体,伪宪兵队队长贾树元在一个土壕下,翻开了趴着的一个遇难者“尸体”,下一秒,待他看清对方的样貌之后,便不由地惊呼道:
“胡春航!”
胡春航所率领的县大队,这段时间,曾多次伏击永清县的日伪军众,让当地的日伪军头疼不已。因此,贾树元等人发现此番竟然打死了胡春航,一时颇为兴奋。
贾树元先前认识胡春航,而且还是对方当初在永清存实中学教过的学生。不过这个贾树元,可真不是个东西。
此人先前还当过十专署永清县的代县长,后来被残酷的战斗环境吓破了胆,在上一年的八月份,逃出了根据地,向敌人屈膝投降了。
跟在贾树元身后的米田队长,随后俯下身,在胡春航胸口摸了一把,随即大声叫到:
“死了的没有,赶紧抢救。”
随后,一副军用担架抬到了胡春航的跟前,几名伪军七手八脚地将他放到了担架之上,旁边一个军医模样的人,在为胡春航包扎完伤口之后,又给他注射了两针针剂。
过了好一会儿,躺在担架上的胡春航悠悠地苏醒了过来,他努力地睁开了眼,右眼被血痂糊得十分难受,四下一片昏暗,朦胧之中,他听清了周边日伪军杂乱的脚步声。
“自己这是被俘了。”明白了自身处境的胡春航,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左臂刚支撑到担架边缘,便被一阵钻心痛彻的伤痛,痛得差点晕过去。
听到动静的贾树元,凑到胡春航的身旁,轻声地呼唤着:
“胡老师,老师。”
胡春航听这声音熟悉,不由偏头看了看,光线晦暗,一时竟没认出来贾树元来。
贾树元看对方有些疑惑,便赶紧低声说道:
“我是您的学生贾树元呀,胡老师,您不要乱想,有我在,保险皇军错待不了您。”
一听是叛徒贾树元,胡春航的心里便不由腾起了一团怒火,他大声骂道:
“我不是你的老师,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你叫我老师,等于骂我八辈祖宗!”随后便扭过脸,再也不理对方。
被骂了一通的贾树元,自感惭愧,也低着头一路上沉闷了许久,待到众人经过惠元庄时,他瞥了眼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胡春航,突然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胡老师?胡老师!”贾树元上前呼喊着,摇了摇对方,没见动静。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军医的注意,对方走到跟前,拿着手电筒对着胡春航的脸晃了晃,随即不由后退了一步,“他的,死了死了的。”
原来,这一路上,胡春航自忖落入敌手,脱身无望,便悄悄撕下衣服中的布片,暗中强行塞进了自己的咽喉,硬生生地憋死了自己,自尽殉国了。
当天下午,一众日军抬着胡春航的尸体,回到了永清城内。
贾树元看着担架上的胡老师,身体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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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永清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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