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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失业白领送外卖:第19天,我终于挣到了300块

从“魔都”上海月入万元的年轻白领,到“待业”转做外卖小哥,陈飞(化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由于高频率上下楼梯,膝关节出现损伤,兼职送外卖的第25天,陈飞的右膝盖“罢工”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无奈之下,他被迫在家休养了4天。“干体力活不好的一点,就是一旦受伤就没钱了。”陈飞有些难过。

〓 陈飞膝盖受伤后,行动不便。来源/陈飞自媒体截图

送外卖前,毕业于河南大学的陈飞,在一家体育赛事活动公司工作,天南地北地出差,月入过万。受疫情影响,早在2月下旬,陈飞就接到通知,公司将复工时间推迟到6月份。

“今后一段时间内,马拉松等大型活动、体育赛事等人群聚集性活动暂不恢复。”3月31日,体育总局的一纸公文,给整个行业浇了一盆冷水。

“地震来了,如何能保证房子不塌?!”陈飞很清楚,行业受影响是必然的。 2月份的工资还没着落,3、4、5月仅有2480元的底薪,如何负担每月在上海3500元的开销? 2月28日,从河南老家回到上海的陈飞,在完成14天隔离后,就开始准备做点什么。

疫情期间,受隔离政策影响,无接触服务的外卖行业首先受益,深入城市毛细血管的外卖小哥也被赋予了更多的责任,需求大涨。数据显示,1月20日到3月30日,美团平台上新注册且已有收入的新增骑手已经有45.78万人;支付宝3月20日数据显示,饿了么已招募14.2万名骑手。

3月20日,在比较了快递员和外卖员的优劣后,陈飞最终选择了时间更加自由的后者,成了几十万新增外卖骑手中的一员。

从月入过万的白领,到走街串巷的外卖员,第一关要过的其实是自己心里的这道槛儿。陈飞没打算告诉同事、朋友,甚至并没有计划告诉父母, “农村街坊邻里的关系,我怕父母解释不清楚,让他们没有面子。”

身份转变带来的巨大落差,还是通过外界得知的。一次,陈飞来到公司老板所住的小区送外卖,门卫呵斥他电动车违停,还被罚款200元,“居高临下的态度特别明显”。想起之前来接老板时,门卫以对待业主的态度对待他,陈飞心里不免失落。

送外卖的一个月,陈飞在上海的弄堂里,与复杂的地形较量,也在路上,与亮起红灯的电瓶较量,更重要的是,他在与自己较量。刚开始待业的两周,陈飞陷入一种情绪的黑洞之中,自闭又孤独,一个人待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整天胡思乱想,但对现实又感到无能为力。

“开始让自己忙起来之后,情绪好了很多。”陈飞说。

以下为陈飞自述:

6月前复工无望

为了老家购房首付送外卖

没敢告诉村里的父母

2月6日,我就准备从河南老家回上海,不过,雪下得太大了,被困在村里三周后,2月28日才回到上海。2月17日公司通知我们2月27日复工,几天后又改为3月10日,不久又通知 6月前复不了工。

我所在的公司主要从事体育赛事活动的组织和运营,比如全国各地大型的马拉松比赛、跑步比赛等。现在的疫情防控下,这种大量聚集性的活动,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复工迹象。公司的项目都延迟到了下半年。为了“过冬”, 公司现在采取的是休眠政策,就是人不复工,只发基本工资。

正常情况下, 春季和秋季是体育赛事活动的旺季,原本我现在应该会非常忙。 因为活动多在外地,我甚至曾连续50天出差,而且没有休息。现在想想,那种忙碌的日子,还是挺幸福的。

收到6月份之前不能复工的通知后,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开源节流。第一时间,我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上海的房东,房东表示理解,愿意降租700元,从每月1500元降至800元。原本我是计划继续待在家里,因为房东答应降租,就意味着生活成本降了不少,于是决定回到上海。但我没想到,回来后,房东又不愿意降租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降就不降吧。

没多久,房东就来找我唠嗑,告诉我,隔壁的租客房租还没交,人就跑了。那个租客其实也挺惨的,在酒店行业上班,估计也没复工。房东一直催着他交房租,催着催着,他把东西收拾好就消失了。

陈飞在送外卖的途中。来源/受访者提供

现在公司2月份的工资还没有着落,3、4、5月份只有2480元/月的底薪。我有一定的积蓄,即便这段时间不工作,也能生活下去。 但是没有这3个月的工资,我的购房计划就不得不延期了。 年前,我在老家看好了一套房,首付在30万-35万元之间,就差这几个月的工资凑个首付。

买房,是我一定要迈出的一步。退一步说,即便这几个月收入受到影响,我可能也会换一个首付没那么高的。这对我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因为这笔钱,是打算用来买房的,我根本没想着要去动它。现在,我每月的生活成本在3500元左右,包括1500元的房租和2000元左右的生活费。待业期间,只有2480元的底薪,对我来说,确实有不小的生存压力。我并不打算让自己闲着。

因为和公司还有劳动合同,如果太过于正式的工作,需要的手续也比较麻烦,所以我就优先考虑滴滴、快递、外卖这些行业。

完成14天隔离后,一开始,我去了附近的快递站点面试,他们要求每天早上6点30分去站点理货,干完一天的活,也就到晚上六七点了,而且要求一个月无休。因为是兼职,我还是想拥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去看书,或者做其他的事情。比较之下,时间比较自由的外卖就成了我的首选,而且赚的钱可以很快在支付宝提现。

从月入过万的白领,到送外卖,这种身份的转变带来的落差感,我自己其实觉得还好。事实上,快递员、外卖员等的工资收入并不低,甚至比一些白领还高。但一开始, 我没有告诉父母,怕父母跟农村的街坊邻居解释不清楚,让他们丢脸。 不过,父母最近还是知道了,他们给我发来短信,担心我太辛苦。

4月15日,我把送外卖受伤的视频在某短视频APP发出去后,就在村里火了。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短视频APP的推荐机制,但现在也无所谓了。我现在比较担心大学同学知道我在送外卖,就是尴尬吧!有一次在短视频APP直播的时候,有人冲进直播间,叫了我大学时期的外号,当时我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送外卖的第19

跑了15小时、接了47单、赚了300元

给自己买了一瓶可乐庆祝

我接到的第一单外卖,是系统派送的没人要的订单。目的地在浦东周浦方向,距我13公里,单价14.7元。当时挺兴奋的,因为当天我中午就出工了,但因为层级比较低,一直抢不上订单。我花了40多分钟送完这一单,觉得挺值得的。

这个客人很奇怪,点了一家13公里外的便利店的外卖。我一开始很不理解,实际上,在上海,出了小区,500米的范围内,肯定能找到一家便利店。后来,我又接到了几单类似的订单,也就慢慢理解了。现在的人真的太懒了,连店铺离自己多远也懒得看,只看推荐就下单了。

刚开始送外卖的时候,我经常超时,这是因为租来的电动车,只有一块电瓶,常常骑到半路就没电了。 有一次,距离目的地还有5公里,电动车却没电了,情急之下,我赶紧把车停靠在路边,找了一辆共享单车,蹬了5公里。 我发现我骑得再快,还是没有电动车快,所以最终超时了半个小时左右。平台有规定,超时10-20分钟扣多少钱,超时20分钟以上扣多少钱。这一单就基本白跑了。

慢慢的,我决定升级现有的装备,又去新租了一组电瓶,这样能保证车子可以全天跑。之前的话,每天到了下午3点左右,就不得不把车骑回来充电,一耽误,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其实,送外卖最难的不是在路上,而是找顾客的家。因为很多小区的标识都不是很清楚,有些地方甚至没有门牌号,到了晚上,视线就更暗了,有时连路都看不清楚。我就又给自己配了手电筒,还给电动车装了导航架。总之,各方面都进行了升级。

我的目标是一天能跑到300元。实现这个目标,花了19天的时间。结束的时候,为了庆祝突破300元大关,我给自己买了一瓶可乐,打了一个很欢乐的嗝。

送外卖的第19天,陈飞一天的外卖收入突破300元。来源/陈飞自媒体截图

这一天,我早上7点多就出门了,工作时长得有15个小时左右,总共接了47单。 这当然和我对送外卖的活越来越熟悉有关。截至4月18日,靠送外卖,我已经挣了2000多元。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送外卖这种累,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送外卖对体力消耗特别大, 送到最后,我已经累到连把车扶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开始那几天,回到家已经没有力气洗澡了,洗完脚,倒头就能睡着,而且睡得特别死。

其实频繁下楼梯对膝盖的损伤特别大,4月15日,我的右膝盖开始疼,连下床都困难。这也让我意识到,我的身体可能还没适应外卖员的工作。在家休息的这几天,我其实挺难受的,因为意识到对靠出卖力气来赚钱的人来说,一停工就意味着没钱赚。

这期间,我也不敢随便花钱,尽量控制自己的开销,有时候, 一天的生活费甚至连7块都不到。 出去吃饭已经被取消了,都在家自己做,早上一包奶配一碗燕麦就OK了, 以前午饭我喜欢吃泡面,直到我发现挂面更便宜的时候,就开始吃挂面了。 因为养成了晚上跑步的习惯,所以晚上并不怎么进食。

我其实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很苦,但是你(《凤凰周刊》记者)提到了,我就觉得挺苦的。其实也还好。毕业后,不管工作怎么变化,生活上,我都安排得很简单,周末去图书馆看会儿书,或者去公园跑步。吃的也很简单,因为我以前特别胖,我要减少食物热量的摄入量,保持体重,而且也比较便宜。

不过, 我最近也有一笔比较大的开销,朋友过生日, 一开始我没打算去,但他坚持要我去。花了200多块钱给他买了生日礼物,晚上回家,又花了几十块钱打车。想想还是有点心疼。

来上海3年多,搬了7次家

没有拥有过归属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2013年,从河南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毕业后,我去泰国教了两年书。泰国的学校下午3点就放学了,这段时间里,我喜欢上了跑步,这个习惯也保持到了今天。一个人确实太孤独了。

由于没有办法真正融入泰国当地,再加上在他们的教育系统中,汉语老师没有一个明确的晋升渠道,所以到2015年,我就回国了。

因为和跑步的爱好不谋而合,2016年我进入了现在的公司,直到现在已经3年多了。本科毕业后,班上多数同学都选择考河南当地的教师编制或者公务员,很少有出来的。

刚来上海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在2017年回家结婚了,就没再回来上海。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他的离开。 后来的朋友都是在工作中认识的。

来上海3年多,不去想的时候还好,现在回想还是挺苦逼的。这期间我搬了7次家。第一次,是因为住的是隔断房。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一个周六,我正准备躺在床上看电影,拆迁队就来了,通知我赶紧搬,下午就要拆。我当时以为他们在开玩笑,还把自己的租房合同拿给他们看,没想到等到下午,就真的给拆了。

2017年还经历了一次意外搬家,刚住进去一个月,房东就把房子给卖了,所以又不得不再一次搬家。

刚来上海的时候,搬家还比较轻松,后来东西越来越多,就变得非常麻烦。上一次搬家,住在6楼,来回跑了12趟,搬完直接累趴下了。现在住的房子,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我不打算再搬了。

陈飞工作的时候。来源/受访者提供

比起搬家的辛苦,工作上缺少成就感,更让我感到失落。公司的客户主要是政府,需要前期做大量的工作去竞标项目。我有点工作狂,一旦手上有项目,可以吃喝在办公室,但是接连几次前期做了几个月的准备,最后还是竞标失败。努力过还是失败了,其实不遗憾,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就容易产生“原来我真的做不到”的挫败感。

从泰国回来后,我就一直单着。在大城市一个人生活时间长了,那种孤独感真的是无孔不入。特别是生病的时候,一个人生活的无助感就特别明显。 去年3月,我生了一次大病,发烧到了39度,还是自己撑着,在医院排队两个小时,才见到医生。

我今年29岁,前几年,身边朋友结婚的时候,心里还会嘀咕,结婚这么早做什么。直到单了三年多后,到现在,就特别想结婚,想有一个人陪着。我想这应该是根源于我内心的焦虑,但我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在上海我也没有拥有过所谓的归属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了。

疫情期间在家待的时间比较长,父母几乎每天催婚一次。我第一次明显感到,还没有结婚带给他们的负担和焦虑。差一点,我就妥协了,告诉自己就这样吧,随便找个人结婚算了,但一些事情的发生,又迫使我改变了这样的想法。我觉得还是要找一个聊得来的人。短期内的凑活或许还可以,但是一辈子太长了,我不敢想象。

送外卖之前我就在玩短视频,送外卖后,我就把经历发在短视频APP上,到现在积累了2.4万的粉丝。我觉得网络真的很奇妙,虽然开直播没赚到什么钱,但是让我和很多人产生了联系,也让我获得了很多信息,甚至有发来工作邀请的。

大概一个月前,有一个女孩在短视频APP里跟我联系上,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她可能对我送外卖比较感兴趣。 我们还没有线下见面,但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总之,跨出送外卖这一步,包括在短视频APP做直播,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安慰。

这次疫情让一些漂泊在异乡的年轻人失去了工作,但他们没有自暴自弃,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拼搏着。

作者丨刘碎平 编辑丨王毕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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