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哈珀周刊》宣布俄亥俄州洛迪市的洛默·格里芬“很有可能”是美国最年长的人。据称，他的年龄是116岁。
当然有人怀疑这个说法。例如，洛默的妻子说他只有103岁。英国作家和人口统计学家威廉·汤姆斯刚刚写了一本关于人类寿命的书[1]，他对所有这些百岁老人的说法表示怀疑。汤姆斯断言，人类的最长寿命约为100岁。当然，有人活到110岁以上的说法从未被证实过。
他写道：“任何一个活到这种年龄的人，且不说130岁或140岁，光是活到110岁的证据，在检查后都会发现不是确凿的。”
汤姆斯坚持认为，除了一些“极其罕见”的例外，几个世纪以来的专家证词（更不用说保险公司的数据）已经确定100年是人类最长的可能寿命。他感到困惑的是，一些医学权威仍然认为生命可能会超过大自然施加的严格极限。
图｜1875年，《哈珀周刊》将洛默·格里芬确定为“很有可能是全美最年长的人”。尽管他的实际年龄值得商榷，但他被认为是长寿的典范。图源：HARPER’S WEEKLY / ARCHIVE.ORG
然而，即使在今天，距洛默·格里芬去世（1878年）的一个半世纪之后，科学家们仍然在争论人类最老的年龄，以及是否存在任何限制。毕竟，如今年龄在110岁以上的人数有十多个（还有更多的人仍然在世，只是没有记录在案）[2]。然而，活过了120岁的案例只有一个是被证实了的，那就是法国妇女珍妮·卡尔芒，她于1997年去世，享年122岁。
“对于人类寿命是否存在一个硬性上限，还有很大争论，”里昂·贝尔齐尔和合著者在发表在《统计学及其应用年鉴》上的一篇论文[3]中写道。“人们对了解人类寿命的极限（如果有的话）有着持续而广泛的兴趣。”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不仅仅是人们会否为了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认可而谎报年龄。一方面，人类寿命如果没有上限可能会影响社会保障和养老金制度的可行性。另一方面，确定人类寿命是否有上限或许能为理解衰老提供线索，并有助于延长寿命方面的研究[4]。
加拿大蒙特利尔商学院的统计学家贝尔齐尔及其同事指出，最近的研究不但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反而引发了争议。他们认为，其中一些争议源于不正确的统计分析方法。他们自己对极限寿命数据的重新分析表明，任何（数据集给出的）寿命上限都至少为130年，甚至可能超过180年。作者报告说，一些数据集没有说明“人类的寿命有上限”。
这些分析，“表明人类的寿命远远超出了目前已观察到的个体寿命，或者在没有重大医学进步的情况下可以观察到的寿命。”
这样的结论与汤姆斯和其他人的旧观点相矛盾，他们认为大自然对生命施加了严格的限制。汤姆斯引用18世纪法国博物学家乔治-路易斯·勒克莱尔（布丰伯爵）的话来支持这一观点。布丰指出，尽管生活方式或饮食习惯不同，但不同文化之间的寿命上限似乎差别不大。他写道：“人们马上就会看到，生命的长短既不取决于习惯、习俗，也不取决于食物的质量，任何东西都无法改变控制我们寿命的固定法则”。
汤姆斯自己对超长寿命报告的调查发现，在每个例子中都会出现错误——例如，父亲与儿子混淆，或者出生记录与本人对应不上。不出意外，也有些人只是撒了谎。
即使在今天，由于缺乏高质量的数据，最大寿命的统计学估算也受到了阻碍。贝尔齐尔和他的合著者写道：“夸大年龄的现象太常见了，因为长寿者受到了高度的尊敬，所以关于超级百岁老人的数据必须仔细地进行逐个检验，以确定报告的死亡年龄是正确的。”
幸运的是，一些数据集提供了经过验证的最长寿者数据。国际长寿数据库[5]就是这样一个数据集，其中包括来自13个国家的超级百岁老人（寿命达到110及以上）和来自10个国家的半超老人（寿命在105岁-110岁之间）的信息。
分析此类数据需要熟练地使用多种统计工具来推断最大寿命。在这方面，一个关键的概念是“死亡效力”或“风险函数”，这种方法可以衡量达到特定年龄的人多活一年的可能性（例如，一位70岁的美国男性在71岁前死亡的几率约为2%）。
当然，死亡的风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例如，年轻人通常比百岁老人更有可能多活一年。通过确定死亡率如何随年龄变化，就可以应用统计方法来估计最大的可能寿命。
图｜“风险函数”是一种衡量达到特定年龄的人再活一年的可能性的方法，这里通过观察一年内死亡的概率来显示。例如，与80岁的人在81岁之前死亡的概率相比，10岁的人在11岁之前死亡的概率非常小。但最大年龄段的人的死亡概率似乎趋于平稳。通过确定死亡率如何随年龄变化，可以应用统计方法来估计可能的最大寿命。
统计数据显示，从50岁左右开始，人的死亡风险逐年增加。事实上，在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死亡率都随年龄呈指数级上升。但在80岁左右之后，死亡率的增长速度开始放缓（这种效应被称为晚年死亡率减速）。将风险函数的变化进行量化之后，可以发现它在105岁到110岁之间的某个年龄趋于平缓。
这意味着，从较低年龄组的数据推导出的方程在估计寿命极限时不可靠；正确的分析需要采用105岁及以上人群中得出的统计数据。（译者注：即，复杂非线性方程具有很强的初值敏感性，采用不同的初值拟合，可能导致方程演化行为截然不同。）
对这些群体的分析表明，达到110岁左右时，之后每年的死亡率约为50%（男性和女性大致相同）。迄今为止的数据并不排除此后每年的死亡几率会更低。
根据数据集的详细信息（例如包括哪些年龄范围，以及针对哪个国家），估计得出可能的寿命上限在130-180岁之间。但在某些情况下，统计数据显示年龄上限在130岁到无上限之间。这在数学上意味着，当人口基数足够大时（统计意义上来讲或许接近无穷大），最长的寿命将是无限的——这意味着永生。
但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人能打破圣经中玛士撒拉969岁的高龄记录。数学上的无上限实际上并不意味着存在潜在的永生者。
“实际中每个生命都是有限的，而且永远都是有限的，”贝尔齐尔和合著者写道，“因此需要谨慎地将数学真理翻译成日常语言。”
首先，（每个超级百岁老人）活到下一年的几率为50%，这使得110岁的人活到130岁的可能性变得非常小——大约是百万分之一（相当于掷硬币时连续掷出20个正面）。尽管如此，如果数学给出的无寿命上限这一结论是正确的，那么寿命记录可能会继续攀升到现在难以想象的年龄。其他研究人员指出，随着百岁老人的数量不断增加，可以想象，有人会在本世纪达到130岁。“但出现远高于130岁的记录仍然极不可能”，贝尔齐尔及其同事指出。
至于洛默·格里芬，声称自己年满119岁显然有些言过其实。根据他的（第三任）妻子的计算，他死时是106岁，这个说法与墓碑上的日期（1772年-1878年）一致。可惜的是，他的出生记录（记录在康涅狄格州西姆斯伯里）显示，洛默（本名Chedorlaomer的缩写）并没有活到106岁。他生于1774年4月22日，死时仅104岁。但他仍然很可能是美国最长寿的公民，因为任何声称自己更年长的人很可能也在说谎。
编者按：洛默·格里芬是作者的曾曾曾曾曾祖父。
Tom Siegfried是华盛顿特区的一名科学作家和编辑。他的著作《天堂之数》（The Number of the Heavens）讲述了多元宇宙的历史，于2019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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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Human life span may have no limit, analysis of supercentenarians suggests”，作者Tom Siegfried，发布于2021.12.18 Knowable Magazine。链接https://knowablemagazine.org/article/society/2021/supercentenarians-yet-reach-limits-potential-human-life-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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