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虫之难,难于取舍。写形不能取舍,或谨毛失貌,或狂怪失真。潘先生将妨碍笔墨表现力的非主要征状,如蜻蜓刚毛状细微的触角,如蝴蝶过多过杂的斑纹、斑点等,尽多舍去;重要的特征、富有表现力的色彩纹点,如天牛触角的节状,如黄脊蝗翅上的斑点,一定留取,甚至强调。因而他笔下的草虫,不是恣意卤莽的“非虫”,也不是面面俱到的标本,而是有特征、有生气的写意。
写虫之难,难于笔墨。用笔须一笔一个结构,要见笔、见墨(色)、见意、见方圆,草虫具有的目、科、种等细微特征,皆能点剔而成。无论工细点簇,笔墨间神与趣会;无论俯仰向背,皆合于透视规律。至于刻意工巧,不知笔墨之道,此无可论。
写虫之难,更难于写心。写其形,必传其神,传其神,为写其心,惟妙悟方不失其真。潘先生画瓢虫,可掬的是其“憨巧”:爬行时的瓢虫,鞘翅合闭如球状,头上探出的触角一直一曲,短小的六足在如球的硬壳下前伸后蹬,笨拙中透出捷巧。而飞行中欲停息的瓢虫,一对鞘翅将合半翕,鞘翅下的一对膜翅扇动渐弱而呈黑影,圆圆的身躯增大了一倍,似难以承托自身之重,而触角直探如顾,足肢前屈后伸,皆已早作控于花叶的准备,笨重中愈见精巧。潘先生笔下,蚱蜢有腾趠之势,螳螂有攫物之贪,蟋蟀有振旅之雄,至于蚊蚁虽小也各具情性,生态的虫已灵变为妙夺造化的虫。
潘先生的草虫由工笔而兼工带写,由小写意而大写意,或双钩,或点厾,各有生机;或沁墨,或破笔,心意自恣;更有以指随手点抹,象外生意,使得他在中国画写意草虫门类绝伦超奇,开宗立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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