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写计划 | 以己血祭剑者

作者：韩秀清

河南省洛阳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三教师，中学正高级，河南省名师，河南省学术技术带头人，名师工作室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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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己血祭剑者

编者按：

读《史记》第五篇，把敬意给改革者商鞅。

改革之难

人性中有很多与改变不相容的东西，如安于现状、得过且过、明哲保身……这些特点决定了人不喜欢改变和被改变。哪怕待在不太满意的现实里，好过走出舒适区，去经受未知和陌生。不要说自己主动去改变，别人的改变也是不可以的，即便对自己有好处。毕淑敏说：变化使我们成熟，但它首先使我们痛苦，一定伴随着大的焦灼和忧虑。因此，我们本能地在排斥着变化。我们反对变化不是因为现状有多么完美，而是因为它是我们习惯的现状。

变化已是不易，变革尤为艰难。

因为这里已经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更是利益会不会受到影响的问题。我们通常喜欢用将来的幸福说服现在的痛苦，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苍白无力的。对于很多人来说，眼前的一个烧饼比长远的大餐更为现实。

所以，一场改革的难度，并不亚于一场革命的难度。

如陈胜吴广起义，那是在死亡的两种形式中的被迫选择。对于太平时期的人来说，他在屋子里（尽管这屋子已经岌岌可危了）呆得正舒服，你忽然一下子把他扔到野外，你破坏了他眼前的安逸，这真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理解了这一点，就明白了何以在几千年的历史中，改革者如此寥寥。

商鞅之勇

改革难，注定了改革是勇敢者的事业。

改革之初，通常情况下是与天下人为敌。利益受到影响的，自然要仇恨改革者；将来得到利益的，也一样会同仇敌忾。

作为一名改革者，他必须有远见，有胆识，不自私。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凡有改革，最初，总是觉悟的智识者的任务；但这些智识者，却必须有研究，能思索，有决断，而且有毅力。

商鞅是勇敢的，他不畏人言，不畏世俗，不畏权力，这是改革者最宝贵的品质。

他预料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各种各样的反对，干脆先把自己的观点亮在前面。他说，行动犹豫不决，就不会搞出名堂，办事犹豫不决就不会成功。况且超出常人的行为，本来就常被世俗非议；有独道见解的人，一定会被一般人嘲笑。

这需要一个多么强大的内心！

在商鞅心里，国家富强是检验的唯一标准，所谓的成法、礼治都不必因循。保守派拿着旧的盾牌反对他，他用言语的利剑轻轻刺破。太子犯法，他毫不犹豫地惩罚，连条后路都没给自己留，要知道，这是未来掌管着自己生死的国君呀。老百姓议论，他杀一儆百，老百姓赞扬，他把他们迁到边疆去。可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这又是何其坚定的信念！

面对商鞅丢了性命的结局，后世人为商鞅假想了很多完美的方案，如商鞅的改革温和一点，商鞅不要得罪公子虔等权贵们，商鞅照顾一下大家的情绪，商鞅和老百姓做好沟通工作，商鞅顾及一下各方的利益……

我想说的是，这些方案看上去的确很美，但拿着这些完美的方案，恐怕商鞅的改革连步子都没迈出就夭折了，还谈什么成功？

也只有勇敢到商鞅这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敢者，才敢于改革、能够改革。反过来说，纵观历史，哪一次改革是由完美的人发动的、然后完美地进行的？

敬意献给改革者

商鞅也是有智慧的，徙木立信足以见出做事的艺术。更不用说改革中各项措施的前瞻，改革推进的有序、有力、有效。没有对社会的深刻思考，不会如此切中要害。

但商鞅的智慧不是为自己求取现世安稳的智慧，因此，改革虽然成功了，商鞅本人却性命不保了。古人铸剑，有时要以活人祭剑。商鞅是那个铸剑的人，最终也以自己的性命祭了大秦这把利剑。

今天人们对商鞅的诟病，主要集中在几点上：

一是商鞅认为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忽略了普通人的个人幸福。

二是他实行的连坐、告密制度，这是人类道德价值观的缺失。

三是他的重农抑商，对中国后来社会的发展有着长远的负面影响。

从今天的角度看，的确如此。但话虽如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苛求几千年前的古人把几千年后的问题也一下子想完呢？我们不去做，我们做不到，我们不敢做，我们却希望商鞅做得完美，然后一劳永逸地躺在他的鲜血织就的华锦之上。纵观几千年历史，一个人做事，一群人围观，这难道不是对做事者的苛刻，对不做事者的宽容吗？

商鞅是不完美的，但我们通常所认为的完美，往往是想象的完美，而商鞅的缺憾，却是现实的缺憾。虚拟的完美真的能完败现实的缺憾吗？鲁迅先生说：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终究不过是苍蝇。

说起来，对于商鞅，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和公子卬的一仗，明明说好了把手言欢、探讨两国的和平友好，却在酒宴上伏兵杀了人家，这是超越了道德的底线的。所谓胜之不武、背信弃义毫不为过。

除去这一点，单以改革而论，我依然向商鞅表达我的敬意。向敢于打破常规、不满现状、挑战安逸的改革者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