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百日祭 | 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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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百日祭

寒风

明天是公公去世百天的祭日，站在他的遗像前，思绪万千，不能自己。我的公公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家住洛川、黄龙两县相邻的偏僻山区。交通闭塞，贫穷落后。公公去世时，享年八十四岁。追记他这一生，到底是个咋样一人，一直以来让儿女们都很纠结，无从定论。说是农民吧，庄稼地里的活他几乎不沾手，啥都不会。在洛川县种小麦的年代，到了收获季节连小麦的生熟都认不得。说是干部吧，户籍上又是农民职业。说是勤劳吧，家里的收收种种，从不过问。说是懒汉吧，却几十年如一日东家出西家进，只要任何人家里面有了事，他准是第一个到场的人。大家都叫他大善人、好人。

公公是家中的长子。从小性情乖巧，颇受老人疼爱。从河南逃难来到陕西的爷爷，靠自己的睿智在黄龙大山里开办了粉、染、豆、酒坊，家境还算殷实。生性木讷的公公在读私塾五年后为了五兄妹都能上好学，主动回到家中随父打理生意。十六岁那年，在一次外出返家的途中，公公偶遇古稀之年上山采药的张老汉，两人一见如故。得知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甚是恓惶。生性善良的公公动了恻隐之心，就毫不犹豫的将四处流浪的张老汉领回家中，承诺为其养老送终。几年后，张老汉为了回报公公的养老之情，将自己祖传的医术毫无保留的传给了他，成了他的恩师。公公也用乡下人特有的忠实厚道兑现了当年的承诺，受到亲朋邻里的称赞。

在儿女的心目中，公公是个没本事的人。爱人兄妹七个，从出生到就业，好像都跟他没关系。他从不主动和孩子们交流。家里谁有了事也不会主动讲给他听。即便是让他知道了，也会一言不发。家里突发大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人闷在屋里，不吃不喝。让他替孩子们担当那就是天方夜谭。

在周围村子人的眼中，公公是个最能行的人。因不擅长于农活，村上老队长让他当饲养员，以便有空闲时间给村民看病。他除把在师傅那学到的医术全部都搬出来外，还钻研师傅留下的老医书。看疮科，看烧伤，看各种皮肤病。针灸，打针，做手术，包扎伤口，无所不能。在那个年代农村的医生少，无论谁有啥病都来找公公看，他成了万能的全科医生。那时的交通工具就是两条腿，周围村子谁家有了病人，不论白天黑夜，只要给他带句话，公公会连跑带走赶去，丝毫不会懈怠。同村候老哥的小女不幸掉到深沟里，等大伙赶到救人时，公公已把孩子背到家中，花费几个小时，一一拔除了布满全身的小刺，并对伤口进行了处理和包扎。公公舍己救人有许多催人泪下的情节，时至今日，仍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七十年代末，他任小队长期间，带领村民拉电解决照明，引水上塬解决生活用水，这时人们称呼他韩队长。为了使乡亲们脱贫致富，率先在全村推广了大田烤烟栽培烘烤技术，尽管那时他已过不惑之年，且文化程度不高，硬是发扬爱学习肯钻研的精神，成为当地一方响当当的烟师傅。他那段时间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村里村外、乡里乡外的人一见面都称他韩师傅。他个人一度也成为最早的万元户。全村人们从此踏上了富裕之路。

在众亲戚朋友的口中，公公是个大善人。给人看病，帮忙是他人生最开心快乐的事。只要谁家有困难，他会忙不迭的给予接济。至今家中泛黄的两大记事本子上都真实的记载了他的这一善举。为了不延误看病最佳时间，他先后由骑自行车变成骑摩托车、电动车，不分昼夜，穿梭于黄龙、洛川两个县城的无数个乡村之间。期间他给自己默默立下了军令状，给众人舍药三年。三年后，看病只收用药成本。‘随便给，没有就算了’是他的口头禅。多年以来的行医，大家早已忘记他的名字，一见面都称其为韩先生，也有乡亲私下里偷偷叫他“憨先生”。在爱人众兄妹成长的记忆里，家里的饭桌上永远都空缺着他的位置。公公似乎有看不完的病人，接济不完的亲朋。即便是在他病重卧床期间仍未中断过治疗病人。

 时常疑惑，公公在长达六十余年的时间里，除了舍药三年外，其它都是病人根据个人经济情况随便给一点，至今还有家境贫困的人病好了药钱还没给。这到底是图个啥？为了就诊方便，不断的更换交通工具，在困难年代，或许是为了吃点稀罕饭，但在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难道就是图个先生的称谓吗？他留给儿女们的就是一本本泛黄纸张上记载着的救治病人名单，一本本舍药的处方，一面面救死扶伤的锦旗。

2016年的寒冬，公公撂下他所钟爱一生的医术，驾鹤西去，含笑而归。走的是那样匆忙，走的是那样的祥和，让所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措手不及。在追思会上，一副由民间协会牛主席敬提的挽联，使所有参加葬礼的人为之动容。“一世行好事，功遗走马芝兰秀；千秋留芳名，德染黄龙草木香。”公公八十四年的人生，救人无数，帮人无数，感动人无数。他用农村人固有的善良，忠厚诠释了人性的美。公公，你虽然是个非常平凡的人，却创造了不平凡的人生。您在儿女心目中您只是一个普通父亲，在村民邻里亲朋好友心里您却是“110”，在医治过的患者心中更是“120”。在今天这个特别的忌日里，作为爱你的儿女们，唯有牢记您的遗愿，尽心竭力传承您的美德，一路走下去，无论多苦，无论多难。也唯愿您在天堂里过的了无牵挂，祥和安乐。

授权原创首发作者：寒风，女，现供职于洛川县教育系统，曾在《延安日报》、《果乡风》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数篇，业务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