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憾的《全家福》/ 鲁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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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憾的《全家福》

鲁凤祥

“鲁姓”在百家姓当中算不上是个大姓，但在我们营子中却是个“大家族”。我的家乡坐落在辽西红山脚下，是一个不到百十户人家的小山村，百分之八十都是鲁姓。在鲁姓当中又分四大支，以方位划分为东场、西场、前院、后院。我们属于西场的人家有十多户，都是近支，也就是说是一个太爷的孙子。

在我的相册里，有一张我们大家族的“全家福”，是黑白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彩照)，距今已有40多年了。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营子中来了一个照相的人，四伯便把那人请到家里来，说是要给我们这个大家族照一张“全家福”。要照相了，大人小孩个个喜上眉梢，都忙活开了。试穿衣服的，梳头洗脸的，好像是要去参加一个盛大庆典似地，真比过年还热闹。妈妈特意让5岁的我用香胰子洗干净脸，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衣裳。一大家人有二十几口子，在茅草房前着急的等待着。照相了，爷爷奶奶和姑姑坐在中间的一条长登上，爸爸、二大伯、四伯、婶子大娘还有妈妈站在后排。小字辈的在前排地上坐一溜，唯有我站在大人们中间。旁边站着一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比比划划的，评头品足，帮着矫正姿势。当时来我家串门的四姨别出心裁，找了一根又长又粗的大红水萝卜让我提溜着。由于是黑白照片，小小年纪的我乍一看像是拄根拐棍。

大伯没有参加照相。奶奶说那天大伯扒拉几口饭就上山放羊去了，大伯照相怕砢碜。大伯是个侏儒人，营子人们见了面都叫他“小矬子”!记得我曾纳闷儿的问过奶奶，大伯咋长了那么丁点的小个子?奶奶叹了口气说，过去日子穷，嚼裹儿不济，你大伯吃不饱苛待的。好在人口多户门大，耪地割地的，地里的庄稼活用不着大伯干，就让大伯赶着一帮羊放，倒也是人尽其用。

大娘却是个大个，和大伯站在一起显得极不般配。大娘是童养媳。那时大娘的娘家穷，爷爷奶奶怕大伯娶不上媳妇，就老早把大娘接过门来。大娘说她命苦，如果放到现在，绝不会屈嫁给大伯这个比“武大郎”还矮一截的“武大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大娘纳鞋底，缝鞋帮，嘴里总是不闲着，哼哼着听了叫人怪伤心的顺口溜。“人生由命，富贵在天”，受家庭的影响，大娘最信奉这个了。

走集体那阵，生产队照顾大伯，让大伯放集体的羊，每天8分工。生产队解体，土地发包到户，孩子们也都大了，地里的庄稼活还是用不着大伯干，大伯一辈子没受啥累，唯一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照过相。如今甭说照相，就是录像也不是啥稀奇的事了。大柏家装修的像宾馆一样，宽敞明亮。家里有彩电、冰箱、洗衣机和电脑，摩托车、农用拖拉机、三轮车应有尽有。点灯不用油，种地不用牛，耕种实现了机械化。就连大伯腰里也跨上了手机，他老人家常挂在最边上说:“现在的日子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啊。”大伯已是近百岁的老人了，家族曾有人主张在大伯有生之年照几张相片留作纪念，大伯就是不同意。去年县文化馆几名文化人来过我们这里，想给大伯抓拍几个镜头带回文化馆，被大伯拒绝了。

今年五一劳动节这天，是大哥家侄子结婚的大喜的日子。侄子大学毕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刚参加工作不久，婚礼当然得办的隆重些。大哥从城里请来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婚庆公司来主持婚礼和录像。大伯穿一身孙子给买的唐装，坐在婚礼台前乐的合不拢嘴。当主持婚礼的司仪问他老人家高兴不高兴时，大伯说:“孙子结婚我忒高兴了，这气氛这场面赶上电视热闹了。”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侄子侄媳按我们当地的习俗给爷爷作揖叩头，衷心祝福爷爷健康长寿。就这样，大伯无意间上了镜头。而且，摄像师还特意给了大伯一个“特写”。大伯是我们营子的老寿星，大人小孩见了他都要鞠上一躬，称他为“活宝”。大伯见证了我们小村整个变迁的过程:78年营子通了电，83年吃上了自来水，哪年土地承包到户，哪年谁家收入又增加了多少，提起这些大伯如数家珍。大伯上了“镜”，不仅圆了我们家族的一个梦，他的影像将为我们小村留下一笔珍贵的史料。

作者简介：鲁凤祥  辽西人，字典里鲁是愚拙蠢笨的意思，凤是龙凤呈祥的凤，祥是吉祥的祥。反正是上小学时老师给起的名字，具体啥意思不得而知。而今《退伍证》《工作证》，《退休证》三证备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