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河，热带植物陌生影像
△手绘图，感觉萌萌哒
它们宽阔的萼片还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出现，这也许是恩科的河谷雨林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那些附生在乔木顶端的石斛，是河谷深处最让人惊叹的魅影。
针对甘溪、陇城、坪阳三个乡镇沟谷雨林的考察在40年前已陆续开始。吸引植物学家深入这片丛林的理由，这里应该是湖南省唯一一块偏向南亚雨林的地方。通道南部的三个乡镇30万亩林地，因南北走向的八斗坡山脉阻拦，北上的海洋季风囤积于此，是有名的热窝子，亦是华南热带植物向北延伸的走廊。6月11日，《湖湘地理》组织了这次穿越，在保存了数百世纪的南亚雨林中，体验热带植物的陌生影像。
那些鞘翅目的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在距离河口100多米的距离就能听见。本来以为会有很多鳞翅目的蝶出来为花传粉，也许是糟糕的天气，或者与闷热的雨前征兆有关，一路鲜有昆虫露面。我们出发的地方是恩科村，一个深入南岭余脉，坐落于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旁的寨子。
从地图看这片山脉，海拔的递减很明显，从800米直落至200多米的河谷盆地。在恩科南方的河谷盆地，稍微隆起的山头，原始的丛林景观尚在。
△佛手瓜
山的顶端被木荷与栲树林占据。木荷的花开的极盛，从通道县出来沿321国道两边就可看到它们。碗状的花落了一地，并就此一直延伸到河谷盆地，在水流中也可找到它们。而陆续打开的花苞在浓密的绿色背景下，凸显的白色，尤其俏丽。似乎整个丛林都在依靠它的花来装扮自己。而木荷也不吝啬，倾其所有的怒放，以至于白色的浓雾也没办法完全遮掩它们。
上午10点，河谷盆地的浓雾散去，阳光从山岭的缝隙间射入。这片著名的，位于八斗坡东脉，三面被广西包裹着的沟谷雨林地区才逐渐露出它的真容。恩科背靠的八斗坡像一处高耸屋脊，它的对面是坪坦乡。从北部与西部汇集的雨水向下切割成数条小溪，它们切割裸露的山体，在向东南倾斜的褶皱间，弯弯曲曲汇流成一条主要的小溪，再注入广西境内的浔江。最终流入珠江。
△恩科热带沟谷雨林水量充沛，沟槽内气候潮湿，热带区系植物的避寒角落
潮湿、褥热的南亚海洋季风在抵达通道南部已是强弩之末，加之北部甘溪、陇城、坪阳境内高耸的山脉阻挡，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热窝子，虽然没有准确的降雨量与气温记录显示这里是热带雨林气候，但冬季平均气温不低于7摄氏度，对于一些喜温而畏寒的热带植物来说，是理想的盘踞之地。
尤其在那些低海拔的河谷盆地内，也就集聚了湖南少有的雨林景观。从恩科村下去穿越一条宽5米的河床，就可以看到它们露出河床的一小部分。褥热的气流从河谷间蒸腾而出，使那些常绿乔木看起来更加绿，那种绿色让人想起西双版纳州的雨林，头顶是遮天蔽日的乔木树冠，微少的光柱从树叶缝隙中照射到林地里，树冠底下是树形蕨硕大的伞状羽叶。它们每一根直立的茎干都可以长到3米高。有些甚至超过了芭蕉树的高度。
我们跨过了一条河。确切的说，一直沿着河床前进，前后数次跨过，其曲折的程度超过想象。前几日数次的风雨加剧了水流的速度，一个成人的重量，卷起裤脚，依然不能站稳，稍不留神就在沾满青苔的石头上打滑，重重的摔上一跤，这是极其尴尬的事。
在有限的视距内，河床是沿着S型弯道消失在水平线上的山脚下的，宽阔的地方一般有松软的沙土，那里的水流会缓很多，大约有半尺深，水流变缓的河床长满了水草，最常见到的是菖蒲，也有大叶的野芋扎根在岩石上，它们硕大的叶片承接着露水，只有刚出水的嫩荷才有这种身姿。
△6月11日，穿越恩科热带沟谷雨林尽头的始兴石斛，附生在乔木顶端，这种热带附生兰景观在西双版纳很常见，但在湖南只有少数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里才可见到
在这条长满植物的河道内步行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每隔500码可能就要过河。刚风干的裤子再次泡在水里，反复几次之后，湿漉漉的下半身与大汗淋淋的上身真是冰火两重天般折磨。而要想穿越这片沟谷雨林，走河床是明智之举，因为两边山头看似不高，却甚为陡峭，因往年的砍伐，失去顶层群落遮盖的山头，加之芒草与杉木的针状叶，简直是片贴在热锅上的荆棘丛。迫不得已，我们只能在河谷内徘徊。
这似乎更能欣赏到华南雨林的原貌。过了恩科村不久，村庄的影像开始衰减。田地里有种植的佛手瓜，刚长出嫩果。花瓣依然留在果实末端。而装饰性的仙人掌铺满半面墙，渐次开花了。身体受沟谷囤聚的热流影响，长得肥硕而巨大。趟过河，就是雨林的腹地，台湾榕已经结出果实，其外皮光滑，布满白色的不规则斑块，顶部脐状突起，为鲜红色。这种广泛分布在华南的热带区系植物在此出现，也间接说明着此地的热带属性。
△佛手瓜
台湾榕的枝头上是瓜馥木。另一种热带区系的攀援植物。其披满黄棕色绒毛的圆球状果实已经拳头大小，必须用高枝剪才能够到它们的枝叶。在河谷的另一端陆续发现香港瓜馥木、凹叶瓜馥木，恩科沟谷雨林可能是这些善攀爬的热带植物向北扩散的一个避寒落脚点。向北穿越雪峰山，就再难见到它们。
一路沿河谷而下，被热带的迷人植物牵引着。水流进广西境内的一个小电站，在此之前，迂回曲折的河道经久流逝，终于切开了南部山脉的一些缺口。路的中途出现一些丹霞陡壁，其上长着紫背天葵，一只身段俏丽的靛蓝色豆娘栖在其上，紫背天葵的花已开，点缀着这片陌生的峡谷。
△华山姜
在一些难以逾越的河床，我们走了几段山顶的林地。这些秘密的小径是通向喙核桃与亮叶猴耳环的必经之路。也是恩科河谷雨林的两种稀有物种。沿着这些小径爬到山顶，在短暂的山脊线上，可以眺望雨林的上层景观。此时太阳已经西垂，在经历了一日曝晒之后，山顶依然炽烈而灼人。而山脚下的溪流已被树冠挡住，只听到呼啦啦的流水声与蝉鸣。
山顶栽着很多杉木。这是人工造林的结果。史前的森林形态应该是木荷或者栲属、柯属的大乔木。在山腰上站着许多鹅掌柴，它们倒悬的果实像一幕幕垂帘，而蜡蝉的幼虫生长在它们的嫩茎上，从远处看以为是棉絮。它们白色放射状的蜡丝是高级的伪装术，弹跳技术一流，每次好奇的触之，都会从鹅掌柴的顶部弹射很远，它们尚未长出翅膀，在蜕化成成虫前，它们必须抱团共居，在数量上达到一种种群优势，已抵御天敌或其他鳞翅目昆虫的若虫。
△金毛狗蕨
这种竞争关系在雨林稳定的层次中也尤其明显。竞争不仅出现在昆虫生长期间，那些同一秩序中的乔木或灌木也在暗自较劲。虽然宽阔的河面提供了充足的光照，但是根据习性的不同，蕨类与菖蒲必须各自抢夺雨林下林荫地或一块平坦的河床。大野芋也会在水浅地河滩上扎根，不过它们的数量与莎草或菖蒲比起来就少得多了。
林荫地是金毛狗、福建观音座莲等大型蕨类的栖息地。尤其是沿着河床两边松软的开阔地上。在木荷、栲树构成的凉荫地里，它们硕大、蓬松的羽状叶片在雨林下方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有些金毛狗蕨的嫩茎甚至在舒展之前已经长到了2米高。这在亚热带的丛林中是很难见到的。
△八角枫的花
金毛狗蕨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今年3月拍摄岳麓山野菜时曾在古炮台下发现一株，半人高，远不及恩科河谷中这般矫健。这些硕大的蕨类可长到3米高。其绸缎般绿色身影是这片雨林鲜活魅力的真实写照。
其特殊的名称来源于平卧在地面的根状茎，露出地面的部分密被金黄色的长茸毛，状似伏地的金毛狗头，故称金毛狗蕨。辨认它们只需拨开叶片查看根部的形状即可。
而同为大型树状陆生蕨的福建观音座莲常与其伴生在一起。但其平卧的根状茎似一朵盛开的莲花，故得此名。福建观音座莲在《湖湘地理》记者穿越湘西小溪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中曾见到一株。听说它们可以向北传播的更远，抵达华中腹地的神农架，而通道县南部的沟谷雨林显然是它们向北迁徙的一个歇脚点。
恩科河谷地只是甘溪、陇城、坪阳境内30万亩沟谷雨林保存最完整的一部分。其他斑块状的雨林像破碎的湿地散落在通道南部通向浔江的数条溪流盆地中，它们维持了数百世纪的森林形态正在遭受瓦解，而进入雨林是小发电机、劈山为林的造林工人或只对石斛感兴趣的寻宝人。
尤其是附生在雨林顶层乔木上的兰草或石斛。在6月11日穿越恩科河谷地时，曾遇4株它们美丽的身影。分别在进入雨林5个小时候后，在一片开阔的疏林地，脚下是缓慢的水流。露出水面的石头上长着水杨梅，而一丛白点兰属的兰草附生在茎干上，其根部几乎裸露在空气中，似乎仅依靠河谷上层的水蒸气就可以活命。
△小绿刺，热带植物
它们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光照，而树干上有限的腐殖质直接限制了种群的扩展。所以这些附生的兰花永远看起来那么少，也是异常珍贵的原因。
这些白点兰属的兰草尚未开花，只见极微小的花骨朵，但很远已经可以闻到兰香，尤其在日照充足的午后，河道内升腾的水蒸气加剧了花香的浓郁。“这些兰草若是被本地人看到，一个电话打出去，就有老板坐飞机来采”，通道县林业局高级工程师吴少武说，他在负责恩科河谷雨林保护区筹建的准备工作，对这里兰草的分布一清二楚。
向前走，大概一个小时，穿过更加难走的河床。有些地段水流很急，水深已没到大腿，你需要在湍急的水面上跳上那些长着青苔，露出水面的岩石，走过一片长满铜锤玉带草的杉木林，再次抵达河床，就是始兴石斛首先出现的地方。
△喙核桃果
一声惊叹传来，“瞧，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兰花，太美了！”走在前面的队员杨利勋不免大叫起来。他趟过两块巨石阻隔的水面，在一棵不高的乔木上，伸展着这种长着宽阔萼片的石斛，紫色的唇状花瓣在雨林下层的阴暗空间里，十分惊艳。见到如此芳草，一日的旅途疲倦也一扫而去。
始兴是广东韶关地名，亦是栽培石斛的主要产地。这种大型的附生兰花在华南的市场上被炒的极贵，每斤约可售上千元，而野生品种大多被挖去引种，近年通道县已开始养殖石斛，而生在雨林顶层的石斛是市场里梦寐以求的采掘对象。
△竹柏群落是恩科热带沟谷雨林中的典型建群种，在湖南省只有在通道的南部河谷盆地才会见到它
河床在进入广西境内被电坝阻拦，宽阔的水面上悬着3丛更加壮观的始兴石斛，它们距离水面约5米，人力已难及。只有通过望远镜可以一瞥它们神秘的身姿。这些附生兰花唯一的落脚点是一根树干，在经受了多年的风吹日晒之后，树皮开始皲裂，体表爬满苔藓，而始兴石斛已爬到它的头顶，高高的垂下它们的细茎，末端生出许多紫花，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成为那趟雨林之行最深刻的印象。
文|钱烨
图|钱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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