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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不用去大理,来湖南就能看“风花雪月”


澧水源头的合群村。图/朱辉峰

两个故乡

人有两个故乡,一个是生你养你,埋葬你的土地,另一个是祖先的来处,山西“大槐树”、江西鹅颈塘、江西瓦屑坝……我们漂泊的起点——一个似是而非的地名,总能牵动我们内心的那根细小的弦。

桑植的白族比我们大多数人幸运,他们的来处清晰又浪漫,喜洲、苍山、洱海,那里四季如春。无需相同的姓氏,同属一个民族,就足以心生亲切,热泪盈眶。

桑植芙蓉桥白族自治乡合群村的村民,习惯了湖南的苦夏和寒冬。四季如春的苍山洱海,似乎已是久远的祖先记忆。其实,怎么可能忘记呢?民家腔、本主神的信仰、靠山面水的村落格局……那些民族的根与魂,早刻在他们的血液里。

这群来自洱海旁的白族人,在湖南生活700多年,与当地的汉人、土家人、苗人共处,以“民家”自称,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得到“白族”的民族身份。从此,桑植的白族人开始了奔赴大理的寻根之旅。相聚时刻,婆娑的泪眼,是压抑了几百年的思念。

相隔千里的两个村庄,以“姊妹”相称。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喜洲镇周城村的张丕和,来到“姊妹村”合群村,传习三道茶、扎染、霸王鞭等白族文化,在合群村建起白族的标志性建筑——照壁,“照壁的材料和工人,来自云南”。

干完农活的老人,放下背篓,在村部的照壁前停下脚步,指着这个新建筑说,“我们是白族”,脸上写满骄傲。这,就是找寻的意义吧。

01 

700多年前,他们来自大理

钟耀华,合群村白族人,82岁。上身白色,下身青色。他的祖辈告诫他,做人要一身清白。组图/朱辉峰

9月,湖南持续的酷暑终于消退,有久违的温柔的风。酷热的夏天,总让人想念四季如春的云南。就像700多年前,来到桑植的白族人,遥想故乡的“风花雪月”、“苍山洱海”。

从长沙到桑植,近四百公里,全程高速,穿过延绵的山。700多年前,一支颠沛多年的云南队伍,在寄居江西数年之后,决定西归。他们走的是水路,“溯长江,渡洞庭,漫津澧,落慈邑……”艰辛而漫长,他们最终却没有回到故乡。山高路远,战事阻隔,他们停下了漂泊的脚步,在桑植,插草为标,繁衍生息。

700多年过去,他乡已成故乡,他们努力融入当地,又坚守着自己民族的文化。终于,他们等来了遥远故乡的消息。

这一刻他们已等了700多年

桑植芙蓉桥白族乡,离县城19公里,是桑植六个白族乡之一。

乡镇的历史多难以追溯,芙蓉桥白族乡是个例外。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恐龙时代——这里发现了芙蓉龙化石,还建了芙蓉龙博物馆。更激荡人心的历史是白族人筚路蓝缕的迁徙。这是与当地人血脉相连的民族故事,牵引起世世代代白族人的心,也吸引着前来探秘的旅人。

公元1254年,进攻南宋的蒙古将领兀良合台在大理征招了一支2万余人的队伍,多为当地白族青年,称为“爨僰军”(亦据谐音,称为寸白军)。这支部队经过一年奋战,先后攻下了交趾(今越南)、桂林、衡州(今衡阳)、潭州(今长沙),最后在鄂州(今武汉),与率领另一支大军的忽必烈会师。

如果不是因为蒙古贵族内部的倾轧,导致兀良合台失宠,也许这支部队还会跟着他转战南北东西。公元1261年,忽必烈急于北返继位,下令遣散“爨僰军”。大部分人辗转回到了云南,还有一小部分流落在长江流域。这部分人几经辗转,在寄寓江西数年后,终于按捺不住回家的心,决心西归,从长江入洞庭,再沿江西行。结果前路战事阻隔,他们只好在桑植停下脚步,繁衍生息。

进入芙蓉桥白族乡,村落的房子外墙统一涂成白色,墙上是“风花雪月”、“苍山洱海”的彩绘,有人说,有大理的味道。他们以这种方式向每一个过往的路人展示自己的民族文化,这一刻,他们已经等了700多年。

“风花雪月”彩绘。

遵循了“故乡”的建筑法则

合群村,沿河而建,村民会告诉你,那条不宽的河就是澧水,“这里是澧水源头”,说起来一脸骄傲。骄傲是因为“源头”,这里的村民喜欢溯源。他们也努力把合群村建成祖先故乡的模样,深入挖掘白族文化,牌坊、照壁、扎染……来自云南的民族文化,重新注入这个村庄。

进入村庄要穿过一座桥,桥头是白色的牌坊。进入村子,村部门前是一个精美的照壁,面向澧水。当地人告诉我们,这个照壁是云南的兄弟帮忙建起来的,“材料和工人都来自云南”。照壁在云南白族村落里,是用来阻隔空间,屏蔽正堂,使建筑增加层次感,增加住宅气势的建筑形式。照壁上的题字,一般就是主人家的姓氏,比如“清白传家”是杨姓,“青莲遗风”是李姓……而桑植村部门前的照壁上的题字是“人杰地灵”,与姓氏无关,更像是村民对当地收容百年的感念。

合群村200多户,1000多村民,谷、钟、王姓居多,这三姓,是桑植白族的大姓。两百多户分散在山间,形成几个不大的聚落。

数百年前,他们的先人来到这里,面对这样的山水,插草为标,开荒种地,建起自己的房子,兄弟朋友聚在一起,守望相助。他们迅速吸收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也执着地守卫刻在血液里的民族传统。面对与云南大理完全不一样的山水,先人依旧遵循了故乡的建筑法则——“靠山面水”,背靠着青山,门朝着河流。只是,这条河一路东去,入海,却离故乡越来越远,唯有在夜里,听着山间的风声和河的流水声,梦回故乡。

靠山面水的建筑法则。▼

02 

不用去大理,这里就有“风花雪月”

午后,我们就在合群村游荡。青瓦白墙的照壁和房屋、偶尔遇见身着“风花雪月”服饰的白族少女、背着背篓收花生回家的老人、老人自顾自地唱着山歌……我们好像行走在遥远大理的一个白族村落。

过去的700多年里,居于异乡的他们为了融入当地,努力改变身上的不同。700多年后,潜藏已久的思乡之情被迅速点燃,他们把回不去的故乡,搬到了这里。

不用去大理,合群村就有“风花雪月”。

苍山洱海似乎近在眼前

俯瞰合群村。▼

2012年,桑植县芙蓉桥乡的合群村与大理喜洲镇周城村结成了姊妹村。2014年,周城村的村支书张全金带着庞大的队伍,40多名村民,第一次来到合群村。分别时,双方恋恋不舍,来自周城村的村民甚至把自己穿着的民族服饰和头巾都送给合群村的村民,热泪盈眶。

这成为了两地情谊的经典画面,被合群村的村民多次提起。我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那个画面,作为族外人,我们很难理解那种跨越时空的深情。

今年5月,合群村的村支书钟白玉和几位村民去往大理,学习白族文化。张全金索性把自己的女儿张丕和派到合群村。张丕和一家三口踏上前往湖南的路,为此给初三的儿子办了转学,撇下自己在老家经营的麻辣烫店,他们成了第一批来此长期居住的云南人。

我们在合群村游客服务中心见到张丕和时,她穿着隆重的白族服饰,在给村民讲解白族服装,这边没有忙完,其他人又把她叫走了。在合群村近三个月,她天天像“打仗”。

合群村的两个照壁就是她来了之后建起来的。本地工人没有建照壁的经验,张丕和向家乡求助,三天时间,14名来自周城的工匠就来到合群。张全金还把自己家里收藏已久的两块价值十万元的大理石也一并寄了过来,并提前加工成适用的圆形,村里要给钱,张全金死活不要。

“来湖南都中暑几次了。”忙碌的张丕和终于有了片刻空闲。她赶上了湖南最热的夏天。

2018年,张丕和第一次来到合群村时,她并没有觉得这里与家乡有什么共同点,更不会想到四年之后,她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对于她来说,在合群村传承白族文化,任重而道远。“三道茶、白族扎染、霸王鞭舞蹈、白族刺绣、八角鼓、祝酒歌……”有太多东西,需要张丕和手把手教授。

张丕和像是个引子,激发了合群村村民内心埋藏了太久的艺术细胞,一经点燃,歌声和舞蹈便会自然流淌出来。

除了难熬的夏天,张丕和似乎渐渐在合群村找到了家的感觉,“村民们总是给我搞卫生、送菜,白族人的热情也是相同的”。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大理去。但是,她知道,这里将是她的第二个故乡。

游客中心的戏台上正在排练,村民们穿着“风花雪月”翩翩起舞,歌声流淌,苍山洱海,似乎近在眼前。

大理白族人张丕和举家远道而来,在合群村帮助当地同族人传承白族文化。

三道茶,白族待客的最高礼仪

苗侗像酒,浓烈、豪爽,白族如茶,淡雅、深情。

白族没有苗侗的拦门酒,三道茶,是白族人待客的最高礼仪,也是他们的人生哲学。

制作三道茶,每一道茶的制作方法和原料都一样,工序繁复,所以显得格外隆重。最初三道茶是白族人求学、学艺、经商、嫁娶的一种仪式,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如今白族逢喜事或有贵客登门,都敬三道茶招待。

“这里的三道茶跟我们那里的不一样。”张丕和说。700多年,桑植白族传承了大理三道茶的“一苦二甜三回味”的茶礼寓意,却因地制宜加入了当地的文化。桑植三道茶的第一道是冷水泡茶,第二道是甜茶,第三道是三蛋茶,在煮好的3个荷包蛋中加入红糖和花椒等。加入鸡蛋的第三道茶,也叫作团圆茶。

大理的三道茶复杂也丰富得多,第一道为“苦茶”,将沸腾的茶水倾入烤得焦黄的茶叶中,色如琥珀,闻起来焦香扑鼻,喝下去滋味苦涩,通常只有半杯,一饮而尽。第二道茶,称之为“甜茶”。主人重新用小砂罐置茶、烤茶、煮茶,并在茶盅里放入少许红糖、乳扇、桂皮等,香甜可口。第三道茶是“回味茶”,杯中放的原料已换成适量蜂蜜,少许炒米花,若干粒花椒,一撮核桃仁,喝起来甜、酸、苦、辣,各味俱全,回味无穷。

先苦后甜,然后五味杂陈,回味无穷,这不就是人生吗?桑植白族的第三道茶,被赋予的团圆之意,是否是漂泊的白族人对故乡的遥望?

服饰青白寓意“清清白白做人”

我们对白族的服饰充满了好奇。经过村里人介绍,我们找到了82岁的钟耀华,他手里有钟氏族谱,也到过大理。80多岁的老人,往往是村庄的历史代言人。相比700多年的移民史,80年也很短暂。钟耀华也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才第一次听说他们来自遥远的云南,“是一个老师跟我讲的一个传说”。故事很长,老人说着方言,我似懂非懂,大约是先人迁徙路上的筚路蓝缕。故事有了加工演绎成分,却也有很多历史信息,彼时的他只是当作传说听,如今他又不厌其烦地讲给后辈,讲给其他人听。

钟耀华穿一件布扣白色对襟衣,黑色长裤,布鞋,干净整洁。“自古以来,我们这里的人就喜欢这么穿。”白色,在穿着艳丽的苗族和土家族和忌讳白色的汉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仍把这一穿着习惯坚持到了今天。

村里的房屋大部分都粉上了白族相关的文化图案,两座白族照壁,材料都从大理运送来。

“桑植白族以前的日常生活服饰跟大理白族一模一样,比如大腿裤,两尺宽的裤管,还不用皮带,直接扎着。我们经常看到的'风花雪月’服装,是礼仪服,过节才穿的。”桑植白族文化研究会秘书长谷利民说。

白族男子多穿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或数件皮质、绸缎领褂,俗称三滴水,腰系皮带或绣花兜肚,下着蓝色或黑色长裤。女子多穿白上衣,红坎肩,或浅色蓝上衣,外套黑丝绒领褂,腰系绣花短围腰,下着蓝色宽裤,足穿绣花,百节鞋。未婚妇女梳独辫子盘于头顶,并以鲜艳的红头绳绕在白色的头巾上,红白相衬,相得益彰。

不管是日常还是节日服装,白色,始终是白族服饰的底色。在白族人的心里,白色是光明、纯洁、美好,是清清白白。

白族的另一种颜色——扎染

2014年,湖湘地理记者远赴大理喜洲镇周城村,被满街的扎染花布震撼,感慨“也许某天,在桑植买到一段周城扎染花布,或者在周城见到桑植的竹篾工艺品,都不会令人太过惊讶”。她的预言已成为现实,我们就刚好赶上合群村的村民在张丕和的指导下产出的一批扎染花布在游客中心晾晒,蓝底白花,清清雅雅,古朴雅致。染料,是张丕和从云南带来的。

大理扎染历史悠久,名声在外,最有名的就是合群村的“姊妹村”周城村。1984年,周城村兴建扎染厂,扎染销往日、英、美、加等10多个国家和地区,供不应求。在那里,妇女们个个扎花,户户入染。而那一年,桑植白族才得到民族确认。

扎染采用的是纯棉或棉麻混纺白布,手工针缝线扎,反复冷染浸制,染料来自于苍山上生长的蓼蓝、板蓝根、艾蒿等天然植物的蓝靛溶液。

扎染工艺繁复,分为扎花和浸染两个环节。扎花是以缝为主、缝扎结合的手工扎花方法,白花的形状就在这一步完成,然后将扎好的布放进染桶染缸里浸染,或浸泡冷染,或温煮热染,经过一定时间浸染后再捞出晾晒,干后再放进染缸再次浸染,反复几次,才大功告成。即使在扎花过程中对花纹有设计,进入染缸后,依旧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也是扎染有意思的地方。

合群村新的扎染坊没有完工,我们没能看到扎染的生产过程,略显遗憾。扎染花布被做成桌布、服、装、围巾、背包,凝重素雅,有一天也会沉淀成这个白族村落的颜色吧。

曾在桑植白族合群村失传的白语和白族扎染,正被合群人拉回来。

听他们唱歌吧

在白族村落,当然少不了山歌,合群村年纪大些的人都会唱山歌,只是有些害羞,不轻易开口。

钟耀华的弟弟钟宰华,是村里有名的山歌歌唱者,两兄弟比邻而居,我们一直在家等他回来。钟宰华一回来,就带我们参观他的房子,上下两层的洋楼,阳台、卫生间都没有落下,看得出,这个77岁的老人,为他的房子感到骄傲,房子,是农村老人的脸面。村庄的生活眼见着好起来,村里种黄桃、搞养殖、办厂,基本上家家户户建起新房。

合群村村民钟宰华,白族,他从小爱唱歌谣。

参观完房子,钟宰华才开始唱歌。

他热爱唱歌,在地里,在家里,他一个人总忍不住唱起来。桑植山歌的歌词都是歌者即兴发挥,或者“潜心创作”——写好再唱,七字一句,他们唱山唱水,也唱自己的生活。

“一拜祖先来路远,二拜祖先劳白端;三拜祖先创业苦,四拜祖先荣耀显……家住云南喜洲睑,苍山脚下有家园。”古老的告祖词他没有听过,但是并不影响他演唱。“可以当告祖词唱,也可以当作山歌唱。”他给我们分别演唱,“家住云南——哎,喜洲睑——”山歌曲调高亢,节奏欢快轻松,唱到告祖词时,却悠长沉郁,每个字都被无限拉长。“告祖词要八个人分成两组,对唱才好听。”唱了几句,他突然停下来,似乎觉得告祖词并不适合对外人表演。

我总觉得这告祖词里应该包含了最原始的方言,是漂泊的游子与遥远故乡的对话,唱起来会无穷无尽,对先祖诉说他们在异乡的点点滴滴、家长里短。当地有俗话“不是桑植人唱不了桑植歌”,他们独特的方言,造就了他们独特的山歌。如果你想深入了解这群来自大理的白族人,听他们唱歌吧。

地理知乎

风花雪月:白族少女的帽子,垂下的穗子是下关的风,艳丽的花饰是上关的花,帽顶的洁白是苍山雪,弯弯的造型是洱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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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然时序同呼吸
  

文字|唐兵兵 

图片| 朱辉峰

微信编辑|颜子舒(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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