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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小说】《待她长发及腰》

 

美玲的长发被山风吹拂着,和着淌落的泪水,紧紧地贴在脸上,入秋的天气透着寒凉,美玲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到现在美玲还是想不明白,浩然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忍心就这样离自己而去了呢?抛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没有了欢笑,有的只是无尽的回忆。

 

记得就在去年,他俩手牵着手,漫步在山脚下,大山为他们做见证,大树为他们做红娘,他俩就在这漫山遍野的花香当中,第一次接了吻,那是甜蜜的吻,美玲永远记住了那种砰然心跳的感觉。

 

时隔一年,仅仅一年,他俩居然阴阳两隔,永远不相见面了,美玲如何不伤悲呢?

 

“浩然,浩然……”美玲呼唤着浩然的名字,声音在山间回响着,空明,遥远,美玲无助地放下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伤心使得她的双腿毫无力气,她不得不蹲下来,将头埋在双臂里,深深地啜泣着。

 

美玲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幕自动来到了脑海里,那是一个星期以前,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

 

“浩然,你说我是盘头好看呢?还是散发好看呢?”美玲像每一个爱美的女孩子那样喜欢臭美。

 

“噢,都好看,各有特色。”浩然对于美玲的一切都是喜欢的。

 

“说了等于没说,”美玲娇嗔道:“那我穿旗袍的时候就盘头,穿婚纱的时候就散发,好吗?”

 

“好啊,很好啊。”浩然随声附和着。

 

“婚纱照定的哪天啊?”美玲向往着那充满了浪漫色彩的一天。

 

“这周六,上午。”

 

“还有几天时间,我得好好策划一下。”美玲兴致勃勃,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浩然看着美玲那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心想,女人大概都是这样吧?喜欢生活在憧憬当中。

 

对于娇美的未婚妻,浩然可谓百依百顺,他想尽力给美玲营造一个可供回忆的资料,好让美玲将来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有幸福感。

 

美玲的确很幸福,未婚夫对自己的宠爱让她闻到了婚姻生活的芳香,她期待着品尝婚姻的甜蜜。

 

美玲拿出了浩然给她买的结婚钻戒,仔细端详着,钻石的光辉在阳光的折射下十分耀眼,美玲想象着浩然替自己带上戒指的那个时刻,该是多么美妙啊!

 

浩然在电脑上工作着,并没有注意到美玲在欣赏着什么,他是一个十分好静的人,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旁,搞自己的设计。

 

美玲呢,相反,她是个十分外向的女孩子,开朗热情,坐不住,与浩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或许是互补效应吧?他俩在一起相互都觉得很舒服,美玲喜欢浩然沉着睿智的个性,浩然呢,则喜欢美玲那天真无邪的纯真性格,他俩可谓阴阳结合,相得益彰。

 

“浩然。”美玲呼唤着浩然。

 

“嗯?”浩然应了一声,接着干自己的事情。

 

“爸妈哪天来定了吗?”美玲问道。

 

“还没有,就在这几天了。”浩然的家乡在杭州,父母专程赶来参加他俩的婚礼。

 

“让爸妈睡楼下吧,咱睡楼上去,爸妈年岁大了,腿脚不好。”美玲天性善良,凡事喜欢为别人打算。

 

“好,听老婆的安排,老婆想得周到。”浩然站起身来,来到美玲的身边,欲搂美玲的肩头。

 

“什么老婆老婆的,我还没嫁给你呢。”美玲故意嗔怒道,其实心里十分喜欢浩然这样称呼自己呢。

 

“再过几天就是我的人啦。”浩然顽皮地调侃着美玲。

 

“想的美……”美玲嘴上硬,心里早就投降了,一头歪在浩然的肩膀上,享受着幸福。

 

“想想,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浩然毕竟是男性,比较理智。

 

“嗯……”美玲仰着头盘算着:“噢,对了,我想要一对耳环,配旗袍的。”

 

“是要红色的吗?”美玲的旗袍是红色的。

 

“嗯,红色的。”美玲郑重其事。

 

“那咱们这就去买吧。”浩然提议。

 

“你的事儿弄完了吗?”美玲指的是浩然设计的事。

 

“哪有个完啊?回来再弄,我也正好散散脑筋。”浩然安慰着美玲。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美玲跳着高地梳洗去了,这是美玲的习惯,出门一定要化妆,一定要美美的。

 

浩然看着美玲远去的身影,摇着头,嘴里嘀咕一句:“这孩子。”

 

在浩然的眼里,美玲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一个需要他去呵护照顾的小姑娘,只要不是原则性的事情,他都会依着美玲的。

 

不一会儿,美玲就一蹦一跳地出来了,画了淡妆的美玲格外水灵,粉嫩粉嫩的小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好像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特别好奇似的。

 

“走,咱们出发啦。”美玲拉着浩然的手臂,像小鸟一样地飞出了房门。

 

美玲哪里知道,这将是一次生与死的旅行,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向他们袭来,只不过人不是神,不能够知道未来的事情,否则美玲是绝对不会要什么红耳环的。

 

入秋的气候格外凉爽,走在大街上,秋风迎面吹过来,好舒服的感觉。

 

“咱们去哪儿啊?”美玲向来是这样,出门就不认路了,方位上的事情全要仰仗浩然呢。

 

“要不咱去王府井吧,那儿东西多。”浩然建议道。

 

“好,咱们就去王府井,还可以吃好吃的呢。”在浩然面前,美玲永远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天桥那边就是车站,很方便,一趟车就到了。

 

在路过天桥的时候,美玲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啊,浩然,快看,好可爱啊!”

 

浩然顺着美玲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一群小猫,是贩猫者在贩猫呢。

 

美玲蹲下身来,一只只地观看着,爱不释手。

 

“喜欢就买一只吧。”浩然对于美玲,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买哪一只好呢?哪一只我都喜欢哦。”美玲已经习惯了被浩然宠着,凡是她想买的东西,浩然没有不同意的。

 

“这只吧,你瞧它在看我们呢。”浩然指着一只小花猫,这只小花猫就像是跟他们有缘似的,总是抬着头看他们呢。

 

“哎,真是耶,瞧它多可爱啊,就是它了。”美玲抱起小花猫就不松手了。

 

“瞧你,将来我们有了宝宝,还不知道你怎么宠呢?”浩然表面上是在数落,实际上却是在怜爱。

 

“么么,来,亲一个。”美玲抱着小花猫左摆弄右摆弄的,不晓得怎么爱它才好了。

 

“看你这么喜欢它,给它起个名字吧。”浩然提醒着美玲。

 

“嗯,”美玲歪着脑袋使劲地想了想:“就叫喵喵吧,好叫。”

 

“喵喵?”浩然嬉笑地调侃美玲:“据我所知,所有猫咪都可以叫喵喵哟。”

 

“不嘛,咱们的猫咪就叫喵喵,喵喵,乖乖,喵喵。”美玲拿出了女孩子看家本领,撒着娇。

 

浩然不置可否,站在一旁看着美玲暗暗发笑,心想:乖乖,我怎么娶了这么个小丫头啊?我是娶老婆还是娶女儿啊?

 

“拜托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浩然央求着美玲。

 

“我本身就是大人,我会洗衣服做饭,凡是女人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美玲强词夺理着。

 

“好好,我不跟你争辩,咱们看行动好不好?”浩然采取了激将法,以此来促使美玲将来说话算数。

 

OK。”美玲还是没个大人样,调皮地做了个OK的手势。

 

“走吧,再耽误下去,商场要关门了。”浩然催促着美玲。

 

美玲这才意犹未尽地抱着喵喵往天桥下面走。

 

这个天桥的台阶是螺旋形的,正值十字路口的把角处,就在浩然和美玲走下螺旋台阶,准备在十字路口处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卡车开过来,车顶被天桥蹭了一下,失去了平衡,车体倾倒的方向正好是美玲和浩然站的地方。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浩然猛地将美玲推向了一边,自己却来不及逃脱,被卡车压在了下面,未能幸免的还有刚买的小猫喵喵,美玲在被浩然狠命推了一把的时候,小猫喵喵从手中脱落了,它跟浩然一起被无情的卡车压在了下面。

 

美玲完全傻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瞬间,浩然就没有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哀极无泪,美玲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她呆呆地趴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行人开始围聚过来,有打电话报警的,也有叫救护车的,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倾倒的卡车翻转过来,可怖的一幕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惊呆了,太惨了,太惨了,大家摇着头,叹息着,感叹着……

 

美玲傻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些不认识的人们,他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呢?浩然呢?浩然在哪里呢?

 

理智告诉她,她的浩然出了意外,凶多吉少,但是感情却让她排斥这件事,不会的,她的浩然不会有事的。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没有成功,她摔得不轻,胳膊肘和膝盖都碰破了,一阵阵的疼痛使得她站立不稳,重新又跌倒在地上。

 

她的举动引来了路人的关心,大家围拢过来,用身体挡住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安慰她,说救护车马上就到,叫她不要着急。

 

美玲呆呆地任凭大家摆布,并没有吵着闹着要去找浩然,在潜意识当中,她明白,她的浩然走了,永远地离开她了,她害怕证实这个现实,她在拖延着,本能地希望这个残酷的现实来得晚一点。

 

希望,不可能实现的希望,犹如一线游丝,一棵稻草,根本禁不起推敲,美玲欲哭无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美玲的内心当中不断地呐喊着,痛苦使得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浩然,你从此就消失了吗?

 

不,不要这样,浩然,我们还要去买耳环呢,我们还要一起生活,我们还要一起生孩子,你说过要跟我一起活到老的,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啊,浩然……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至,大家一通忙乱,唏嘘声不断响起,美玲不敢看,她害怕见到那残酷的画面,害怕见到浩然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她宁愿被压的是自己。

 

浩然,你为什么要救我啊?你不知道,失去了你,我比死还痛苦啊!美玲心里千万遍地在呼唤着。

 

她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浩然被抬上救护车的那段时间的?她神情恍惚,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太惨了!太可怕了!”路人唏嘘声不断,每一声对美玲来讲,都像是一把刀,刺得她心碎!

 

“这还有一只小猫,也够呛了。”美玲下意识地顺着话音看去,只见喵喵躺在血泊当中,柔软的小胳膊小腿无力地耷拉着,它才出生没有几天,就……

 

美玲看到了血,大片大片的血,这是浩然的血,美玲向着那摊血迹爬过去,,心里呼唤着浩然:浩然你慢慢走,等等美玲。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浩然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美玲,当浩然被抬上救护车时,才想起地上还有一位伤者,赶紧回来寻找美玲,却发现美玲已然浑身是血,弄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浩然的了。

 

美玲被众人抬上了救护车,一路飞驰而去,警报声一声紧似一声,叫得人揪心撕肺的,美玲跟浩然在同一辆车里,浩然身上盖着白单子,不一会儿,白单子就都被鲜血染红了。

 

美玲几次想掀开床单看看浩然,但是她不敢,她不忍心看见浩然的惨状,她宁愿脑海里存留的还是浩然那英俊潇洒的样子。

 

“浩然,浩然,你别走好吗?你回来吧好吗?美玲想你,没有你,美玲活不下去啊,浩然,你听到了吗?”美玲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浩然呼唤回来。

 

“浩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待我长发及腰,我们就结婚,现在我已经长发及腰了,我们也该结婚了,你可不要走啊,你说话要算数啊,浩然,你听得到吗?”美玲坚持相信浩然是能够听到的,即便浩然人走了,但是他的灵魂没有走,一定听得见的。

 

美玲就这样一路跟浩然说着心里话,不一会儿,到医院了,她和浩然都被抬到了急救室。

 

“这位男性伤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那位女性伤者伤势不重,但是精神状态很糟糕。”两位医生在交流情况。

 

“他俩是情侣?”

 

“看样子是的,那男的把女的推出去,自己却被压死了,真是太惨了!”

 

“那女孩的情形很令人担忧,这一关很难过。”

 

“是很难过,但是也得过。”

 

不错,再难的路也要走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走。

 

美玲一直在逃避浩然已经死去的真实情况,在幻想中,浩然还跟她在一起,或许浩然的灵魂还真就守在美玲的身边也说不准,总之,美玲是伴随着浩然的同在度过最艰难的时光的。

 

浩然被抬走了,美玲的病床就在浩然的隔壁,她清楚地看到了浩然蒙着白色的单子,单子上面已然没有了血迹,应该是换了个新的。

 

他会到哪里去呢?美玲麻木地想着,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完全接受浩然死亡的现实,虽然在理智上她知道浩然死了,但是她一直在心里跟浩然的灵魂交流着,她仍然感到浩然就在身边。

 

美玲就像个小傻子一样地任由医生护士们摆布着,活像一个木偶,她的灵已经跟着浩然走了,或者说他俩的魂在空中相会了。

 

为了核实他俩的身份,好通知他们的家里人,医生只能过来询问美玲,美玲机械式地一一作答,跟梦游似的,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回答完问题,美玲轻轻地问了一句:“浩然是不是去太平间了?”

 

医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我能去那里看看他吗?”美玲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医生动了恻隐之心:“可以,只是不要待太长时间。”

 

“嗯。”美玲答应着,翻身下床,护士上来搀扶着她,向着医院的太平间走去。

 

在医院的最里面,有一排不起眼的平房,这就是太平间了,如果不说,还真是猜不出,还以为是临时工的住处呢。

 

护士跟管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话,就回来拉着美玲走到中间一个房子前,打开门,只见里面靠墙立着一排冰柜,护士指着中间一行靠左边的一个小门说道:“就放在这里面,你不要时间太长了啊,我在外面等你。”

 

美玲静静地听着护士的吩咐,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护士感到美玲还是听进去了,就转身出去了,留下美玲一个人站在这冷飕飕阴森森的太平间里了。

 

美玲看着护士指的那个小门,不大,连一米见方都没有,难道人死了,就只需要这么一点地方吗?浩然,不久前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现在呢?却孤零零地躺在了这个小铁门里。

 

“浩然,浩然……”美玲呼唤着浩然的名字,上上下下摸索着小门,在这个小门的另一面,浩然躺在那里:“浩然,美玲来找你来了,你知道吗?你一个人待在里面害怕吗?孤单吗?冷吗?”

 

这个小门是钢做的,厚厚的,它结结实实地挡在美玲和浩然的中间,即便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阴阳两重天。

 

“浩然,你想我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啊,到我的梦里来找我啊,我好想你啊,我好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啊……”美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趴在小门上哭出了声,这是事故发生以来,美玲第一次哭。

 

“浩然,你回来啊,你不要走啊,不要丢下我啊,你回来啊,浩然。”美玲絮絮叨叨地哭诉着,她反复重复着这几句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护士进来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美玲挣扎着,不愿意离开,但是虚弱的她抵不过护士的力量,终于被护士拉到了院子里。

 

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刺过来,美玲不禁打了几个喷嚏,顿时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护士搀着美玲催促着往病房走,边走边说:“瞧瞧,冻感冒了吧?那里面阴气重,不能多待的。”

 

“浩然要在里面待多长时间?”美玲的声音弱弱的,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一般三天。”护士答道。

 

“三天以后呢?”美玲追问。

 

“三天以后,就要去火葬场火化了。”护士实话实说。

 

“这样啊……”美玲不再言语了。

 

回到病房,护士扶着美玲上床,帮美玲盖好被子,吃了镇静药和感冒药,见美玲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以后,护士来到医生办公室。

 

“怎么样?她的情绪还稳定吗?”医生询问着护士。

 

“还好的,她一直没有接受男朋友死亡的现实,总是在跟她男朋友说话,在太平间说了有半个小时,还是我拉她出来的,刚吃了感冒药和镇静剂,这会儿睡着了。”护士汇报着情况。

 

“她男朋友家在外地,通知他父母了,明天就能赶到,她自己的父母也在外地,也联系上了,也是明天赶到。哎……”医生叹了一口气:“原本是快要结婚的一对新人,却弄得个生死离别,太惨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位跟着救护车去的护士答道:“那卡车超载,高度超过限制,碰到了过街天桥上,正好又是拐弯,加上车速又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倒向了一边。”

 

“她男朋友真是太倒霉了。”医生唏嘘道。

 

“不是,本来要被砸的是那女孩,她男朋友把她推走了,自己来不及躲,才被砸下面了。”护士把自己了解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这样啊,她男朋友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啊,钦佩啊钦佩!”医生感叹地说。

 

“那女孩现在还朦朦胧胧的不是很清楚,等她明白过来了,指不定多心痛呢?”护士也是女孩子,最知道女孩子的心思,用情至深。

 

“明天双方父母都来了,可就热闹了。”医生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不是医患问题,否则就惹上麻烦了。

 

“这事肯定是那个卡车的责任,他要是不超载就不会出这事。”一位护士说。

 

“对,卡车负全责,高额赔偿。”另一位小护士愤愤然。

 

“要钱有什么用?人都没了。”医生见得多了,对于家属来讲,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亲人的命啊。

 

夜深了,万籁俱寂,窗外的月光冷冷的,寒气逼人。

 

美玲一觉醒来,看着四周那陌生的环境,一时竟想不起身处何地了,她努力回想着,但是无济于事,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的头好胀,尽管刚醒,但还是混混僵僵的。

 

她习惯地到身旁寻找着浩然,没有,身边空荡荡的,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坐起来,她强烈地感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她:美玲,美玲……

 

是浩然,是浩然在叫自己呢。美玲下意识地站起来,也不知道穿鞋,开门走出了病房。

 

此时正值三更半夜,是人容易打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美玲走出了病房,美玲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太平间的方向走去。

 

“浩然,浩然,我来找你了,你等着美玲啊。”美玲边走边自言自语着。

 

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也都休息了,谁也想不到深更半夜的会有人来太平间,美玲推了推停尸房的门,没有上锁,太平间是不会上锁的。

 

美玲走进去,没有关大门,惨淡的月光照射进来,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美玲找到了浩然的小门,她将脸贴在小门上,隔着门跟浩然说着话:“浩然,你睡醒了吗?你都睡了一天了,你醒来跟美玲说说话好吗?”

 

没有应答,不可能有应答的,美玲也不在乎这些,继续说着:“浩然,喵喵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啊?有喵喵作伴,你就不孤单了啊。”

 

说着,美玲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浩然,美玲知道你走了,永远从美玲的身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美玲不想这是真的啊,美玲宁愿时间倒流,被砸死的是美玲,而不是浩然你啊,你为什么要推我啊?为什么你要把生的机会让给我啊,我没有你活不下去啊,浩然,我好想跟你一起走啊,我们一起过奈何桥,我们一起作伴,那多好啊,浩然,你带美玲走吧,浩然……”

 

美玲就这样自言自语,甚至胡言乱语着,不知不觉,天色渐亮,美玲一来因为虚弱,二来因为寒冷,倒在冰柜边上,昏迷过去了……

 

当护士发现美玲病房里空荡荡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美玲自杀了,她飞速跑到医生办公室,报告了此事,医生相当重视,之前的交通意外医院没有责任,而在医院里如果美玲出现了不测,那可就是医院的责任了。

 

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留下几个留守病房,能出去的都出去寻找,一定要尽快找到美玲,把危险降到最低。

 

大家分头去找,还是白天陪美玲去太平间的护士聪明,她灵机一动,会不会又去太平间了呢,对,一定是的。

 

她飞速跑到太平间,惊醒了太平间的值班人员,这么早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又有逝者啊?

 

护士顾不上解释,照直朝着浩然的停尸间走去,当她看见停尸间的门开着的时候,心想美玲一定在里面,她不会做傻事吧?这样想着,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了进去。

 

里面暗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打开了电灯,只见美玲侧卧在地上,已经昏迷了。

 

护士发话:“快,帮个忙,赶紧抬出去。”

 

于是,护士和工作人员一起把美玲抬出了停尸房,平放在院子里,护士伸手去摸美玲的颈动脉,还有脉动,活着。

 

“快,帮我把病人背回病房。”护士的话语不容置疑,简直就是在命令。

 

当美玲重新被安放在床上的时候,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酿成恶性事件,以后可得看严了,不能再出差错了。

 

美玲没有什么大碍,精神上受了重创,再加上身体极度虚弱,在停尸房被寒冷的气温冻僵了身体,因此才昏迷的,在医生护士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有了起色,到底是年轻,闯过了一关。

 

“今天你爸妈还有他爸妈都会过来。”医生觉得有必要让美玲知道。

 

“爸妈……”美玲鼻子一算,又掉泪了:“他们都知道了?”美玲指的是浩然死了的事情。

 

“当然,医院有义务通知他们的啊。”医生不忍心让美玲再伤心,但是也没有办法,这是迟早的事情。

 

“浩然的爸妈也来吗?”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是多么悲哀啊!

 

“当然,都得通知的。”医生没有别的答法,只能如此说。

 

“那叔叔阿姨可要伤心了……”美玲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在为浩然的父母考虑着。

 

“这一关怎么都要过的,”医生劝道:“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见得多了,只不过他比我们早走了一步。”

 

“是啊,早走了一步。”美玲重复着医生的话,慢慢品味着。

 

“你也不要太难过,你想想,你男朋友为了你都舍了性命了,你就更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才对啊,因为你的生命不再是你自己的,是你们俩的。”

 

医生的话语震撼了美玲,美玲心想:是啊,浩然为了我,命都舍了,我要是轻易放弃,不是辜负了浩然吗?

 

还有我们双方的父母,我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不能只顾自己,我还要替浩然尽孝道呢。

 

“嗯,我知道了。”美玲含泪说道。

 

一个人的痛苦如果能够有亲近的人分担的话,那么痛苦就会少得多。

 

当美玲的父母和浩然的父母来了之后,大家无言地拥抱在一起,因着美玲和浩然的关系,双方父母成了相依为命的好朋友,大家相互支撑,相互扶持,日子过得相对来说也轻松了许多。

 

美玲不再以泪洗面,在年迈的父母双亲面前,美玲没有理由继续扮演被照顾的角色,她必须学会担当,她要担负起照顾双方父母的责任,她要给浩然一个交代,突然之间,美玲长大了,成长了,因着这个苦难,美玲坚强起来了。

 

她不再是原先那个小鸟依人般的小女生了,也不是那个处处需要人照顾呵护的小女孩了,因着这件苦难的事情,她变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了。

 

在浩然的后事料理上,美玲一手操办着,不让已经悲痛越绝的长辈们再操心,美玲的父母陪伴着浩然的父母,这对准亲家因着这场灾难心走得更近了。

 

后事的料理是繁琐的,定花圈,设灵堂,告别仪式,买骨灰盒,买墓地,下葬,等等,都需要一步步一件件地去办理,美玲默默地承接了下来,这个时候她不能掉泪,她一哭,势必惹得浩然的父母也伤心,最后大家抱头痛哭,浩然看着也伤心。

 

美玲想,如果换了自己,是自己替浩然去死的话,自己的灵魂也不想看到浩然整天哭得眼睛红红的,自己的父母成天眼泪汪汪的,如果是自己替浩然死去的话,自己是希望他们生活幸福,而不是生活在痛苦当中的,想必浩然也是这样的。

 

基于这样的心理认识,美玲几天来都表现得无比的坚强,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不让长辈们操心着急。

 

然而,当一切都料理停当,浩然的骨灰入土为安,下葬了以后,美玲那根紧绷着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

 

墓地选在了他们曾经游历过的山区旁边,正好有一块墓地,这里山清水秀,依山傍水,风景怡人,而且还是浩然生前经常带美玲来游玩的地方。

 

这一天,美玲独自一人来到浩然的墓前,在家人的面前,美玲强撑着扮演着强者的角色,但是在独处的时候,她的心开始软弱起来,思念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笼罩了她的心,她又开始流泪了。

 

“喵喵,喵喵……”是猫咪的叫声,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猫咪呢?美玲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小猫咪躲在浩然的墓碑后面,正在向她张望着。

 

这只小猫咪像极了她和浩然在过街天桥上买的那只猫咪,那只猫咪不是也……

 

美玲记得自己亲眼看见喵喵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的,那这只呢?难道是喵喵的化身吗?或者说是浩然派过来的,怕自己寂寞,特意差这只小猫咪过来安慰自己的?

 

“喵喵,来,来,喵喵,到这里来。”美玲招呼着小猫咪。

 

说来也是很神奇的,美玲柔声招呼小猫咪,它居然听话地来到了美玲的跟前,美玲抱起它,亲了又亲,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浩然,你若有灵,我们约好,来生待我长发及腰,你还来找我,我们共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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