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我喜欢一篇作品，总想理解它多一些，深一些，常常反复背诵，不断思考，根据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文笔表达原作者的思想感情。别人的文章打动了我的心，我也想用我的译文去打动更多人的心。
——巴金
1922年，18岁的巴金根据英译本翻译了俄国作家迦尔洵的小说《信号》，由此开始了延续60年的翻译工作。他“边译边学”，翻译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他翻译的作品都是他的“老师”，“翻译首先是为了学习”，所以他称自己是“试译”。
尽管是“试译”，他重读时仍然感到激动，直言“仍然强烈地打动我的心”，仿佛那些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作者的心还“在纸上跳动”。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会为巴金先生文字中滚烫的激情所感动，他对自己的译文非常看重，甚至修改次数超过他的创作，直到90岁高龄仍在校订译文，他说：“想用我的译文去打动更多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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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先生的翻译风格流畅、自然、传神，富于感情，近于他自己的创作风格，他的译文，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近日，巴金故居携手草鹭俱乐部、可以文化举办“初夏有约，共读巴金经典译文”活动，特邀来自文学艺术界的李敬泽、孙甘露、曹可凡、佟瑞欣、陈丹燕、罗雪村、王强、胡洪侠、谈瀛洲、曹元勇、黄昱宁十一位名家，诵读巴金先生的精彩译文选段。
今天夜读，为大家带来参与者的朗诵音频与巴金译文选段。
（提示：单条微信仅显示三条音频，其余可点击书影跳转进入巴金故居公号收听）
李敬泽
诵读篇目《乡村》
——【俄】屠格涅夫《散文诗》
七月的最后一天；在周围一千俄里之内，在我的祖国俄罗斯。
整个天空现出一色的蔚蓝；天上只有一片淡云，半在飘浮，半在消散。没有风，天气和暖……空气就像新鲜的牛奶一样。
云雀在颤鸣，凸胸鸠在呼唤伴侣；燕子静悄悄地飞来飞去；马有的在打响鼻，有的在嚼草。狗也不叫，却站在那儿文静地摇尾巴。
空气里有着烟和草的气味，还夹杂了一点点柏油和兽皮的气味。麻田里熟了的大麻散发出它浓郁的、好闻的香气。
有一条深而倾斜的峡谷。两旁种了几排柳树，上面枝叶繁茂，下面树干却已龟裂了。一道小溪流过峡谷中间，水底的小石子仿佛在透明的涟波下面颤动，远远地，在天和地的分界线上现出一条大河的碧波。
我铺开马衣，睡在峡谷边缘上；四周是香气薰得人昏昏欲睡的新割的稻草堆。聪明的农人把稻草散开放在他们的茅屋前面；让它在日光里晒得干燥些；然后再把它放进棚里去。在这些草上面睡觉一定很舒服！
孙甘露
诵读篇目《列夫·托尔斯泰》
——【苏】高尔基《文学写照》
托尔斯泰倘使是一尾鱼，他一定是在大洋里面游泳，绝不会游进内海，更不会游到淡水河里。一条小鱼在他的四周游来游去，他所说的话它完全不感兴趣；对它毫无用处；他的沉默既不使它惊恐，也不使它感动。然而他的沉默既威严，又巧妙，很像一个真正离群索居的隐士。虽然关于某一些问题他感到有讲话的义务，出来说了许多话，可是人还是觉得他有更多的话不曾说出来。有些事他不能够对任何人谈。不用说，他有一些连他自己也害怕的思想。
有时候他给了人一种印象，好像他是刚从一个遥远的国家来的，在那个国家里人们的思想和感情都跟我们的不同，他们中间的关系也跟我们中间的关系不一样，他们的举动跟我们的也不同，连他们的语言也跟我们的语言完全两样。他坐在一个角落里，疲倦，而且兴趣索然，仿佛身上蒙了一层另一个土地上的尘土。他用一个外国人或者一个哑子的眼睛注意地望着每一个人。
曹可凡
诵读篇目《安东·契诃夫》
——【苏】高尔基《文学写照》
我们读安东·契诃夫的小说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印象：仿佛在一个悒郁的晚秋的日子里，空气十分明净，光秃的树木、窄小的房屋和带灰色的人都显得轮廓分明。一切都是奇怪地孤寂的、静止的、无力的。空漠的青色的远方是荒凉的，并且跟苍白的天空溶合在一块儿，朝那盖着一片冻泥的大地吹来一股彻骨的寒气。作者的心灵跟秋天的太阳一样，用一种残酷无情的光明照亮了那些踏坏了的路、曲折的街、狭小龌龊的房屋，在那里面一些渺小可怜的人给倦怠和懒惰闷得透不过气来，他们的房间里充满了使人打瞌睡的胡乱的骚动声音。
关于契诃夫本来还有许多可以写，可是这需要着一种极干净、极细致的文笔，我觉得在我是办不到的。要是能够像他自己写《草原》那样地来写他，那多好！这一篇小说是发香的，轻快的，并且有一种纯粹俄罗斯味的带沉思的忧郁——这是一篇为着自己写的小说。
回忆这样的一个人是一桩好的事情；勇气马上就回到你的生活里来了；而且你的生活又重新有了一种明确的意义了。
佟瑞欣
诵读篇目《迟开的蔷薇》
——【德】斯托姆《迟开的蔷薇》
陈丹燕
诵读篇目《家庭的戏剧》第六章
——【俄】赫尔岑《家庭的戏剧》
从阿维尼翁起，人便感到而且看见南方了。住惯了北国的人第一次和南方的自然界接触就充满庄严的快乐：他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他想唱歌，想跳舞，想哭；一切都是这么光辉，这么明亮，这么快活，这么繁盛。过了阿维尼翁，我们便要越过滨海的阿尔卑斯山。我们在月光里登上埃斯特勒；我们下山的时候，太阳正往上升，群山从朝雾里现出来，阳光染红了白得耀眼的积雪的山顶；四周有一片新绿，有花，有浓暗鲜明的阴影，有大树，有上面长了些缺少生意的草木的岩石；空气使人感到愉快，非常澄清，非常新鲜，而且容易传声；我们的谈话和鸟的叫声比平时响亮许多；忽然路略略转一个弯，就看见一根灿烂的光带环绕着群山，在那里带着点点银光闪耀的，便是地中海了。
罗雪村
诵读篇目《留住！》
——【俄】屠格涅夫《散文诗》
留住！像我现在看见你的这个模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从你的唇上，最后的充满灵感的声音已经哑了。你眼里没有光、没有辉；你的眼睛昏暗不明，它们被那快乐的重荷，被那幸福的美感的重荷压毁了！（这美是你以前乐于表现的，你曾经向着它伸出过你那双胜利的手，也伸出过疲乏无力的手！）
你的四肢，甚至你衣服的那些小摺痕，在那上面闪耀着的 、比日光更纯更强的光辉是什么呢？
什么神用温柔的气息吹得你披散的头发飘动呢？
它的接吻在你那大理石一般的白额上燃烧。
这就是它，那已经显露了的秘密，诗的、人生的、爱的秘密！这，这是不朽！再没有别的不朽了，也用不着有了。在这一刻你是不朽的。
它过去了——你又是一粒尘沙，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可是你为什么要管这些呢!在这一刻你超越了一切：你是站在一切就要消逝的、暂时的事物的圈外。你的这一刻时间永远不会完结。
留住！让我分享你的不朽；把你的永生的光辉射进我的灵魂里来！
王强
诵读篇目《告青年》
——【波】 廖·抗夫 【俄】克鲁泡特金 《夜未央》
昨天你还听见说你的那些最好的学生如今全都变坏了：某人一心一意只想做官，某人与资本家勾结，掠夺了工人的微少可怜的血汗工钱；而你呢？你从前对于这般青年抱了那么多的希望，现在你才想到现实生活与你的理想中间是有着一个何等可悲的冲突了。
你的理想是要实现那普遍的、人道的教育，使学校内外的人都能得到它的益处。但是只要你睁开眼睛一看，就知道在现社会制度下面这种教育是不可能的，你自然会去攻击这个资产阶级社会的基础了。那时候你就会被教育官厅革了职，你便脱离了学校到我们里面来，同我们在一起工作；你就会去告诉那些年龄比你来得大而学识却比你浅薄的人：知识是一件多么可爱的东西！你一定会来和社会主义者合作，共同努力去把现社会完全改造，以求得到真正的平等，真正的博爱和永久的自由。
胡洪侠
诵读篇目《家庭的戏剧》第六章
——【俄】赫尔岑《家庭的戏剧》
从阿维尼翁起，人便感到而且看见南方了。住惯了北国的人第一次和南方的自然界接触就充满庄严的快乐：他觉得自己变年轻了，他想唱歌，想跳舞，想哭；一切都是这么光辉，这么明亮，这么快活，这么繁盛。过了阿维尼翁，我们便要越过滨海的阿尔卑斯山。我们在月光里登上埃斯特勒；我们下山的时候，太阳正往上升，群山从朝雾里现出来，阳光染红了白得耀眼的积雪的山顶；四周有一片新绿，有花，有浓暗鲜明的阴影，有大树，有上面长了些缺少生意的草木的岩石；空气使人感到愉快，非常澄清，非常新鲜，而且容易传声；我们的谈话和鸟的叫声比平时响亮许多；忽然路略略转一个弯，就看见一根灿烂的光带环绕着群山，在那里带着点点银光闪耀的，便是地中海了。
谈瀛洲
诵读篇目《乡村》
——【俄】屠格涅夫《散文诗》
七月的最后一天；在周围一千俄里之内，在我的祖国俄罗斯。
整个天空现出一色的蔚蓝；天上只有一片淡云，半在飘浮，半在消散。没有风，天气和暖……空气就像新鲜的牛奶一样。
云雀在颤鸣，凸胸鸠在呼唤伴侣；燕子静悄悄地飞来飞去；马有的在打响鼻，有的在嚼草。狗也不叫，却站在那儿文静地摇尾巴。
空气里有着烟和草的气味，还夹杂了一点点柏油和兽皮的气味。麻田里熟了的大麻散发出它浓郁的、好闻的香气。
有一条深而倾斜的峡谷。两旁种了几排柳树，上面枝叶繁茂，下面树干却已龟裂了。一道小溪流过峡谷中间，水底的小石子仿佛在透明的涟波下面颤动，远远地，在天和地的分界线上现出一条大河的碧波。
我铺开马衣，睡在峡谷边缘上；四周是香气薰得人昏昏欲睡的新割的稻草堆。聪明的农人把稻草散开放在他们的茅屋前面；让它在日光里晒得干燥些；然后再把它放进棚里去。在这些草上面睡觉一定很舒服！
曹元勇
诵读篇目《狱中记》
——【美】柏克曼《狱中记》
黑夜使我充满了孤寂的感觉。生命是离得那么那么远——它把我抛掷在这个寂静的沙漠里面。然而“生命”这怪物它仿佛又还是很近，它那么一个大东西，充满着活力，专心走它自己平日的道路。我真是太不小心，把自己投进了黑暗里——就像一粒火星从火炉里爆出来，化作了一股烟消失在夜的黑暗中。那个怪物！它的一对大眼睛是很残酷的，它们看守着生活的每道门。它们监视每个进路，不要我再走进去——还有在这里的别的人。那些人真可怜，他们看见审判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就渐渐地变得很苦恼，很激动。他们的眼里带了一种惧怕的表情，他们的脸上也显着憔悴和忧虑的样子；他们走起路来没有一点气力，长时期的等待把他们弄得精疲力尽了。那个老头子——他们的父亲，走过廊子的时候，我们看见他突然站住了，他摇摆了一下，便猝然向前面倒下去，头碰着铁栏干，他的身子无力地落在地板上。禁卒们拖着他的膀子，把他拉上楼去，他的腿沉重地碰着石头，白头发上染满了鲜红的血迹，眼光非常迟钝。他突然间站直了身子。他的头向后一仰，膀子举了起来；他悲痛地嘶声叫道：“圣母呵！我是没罪的，没罪——”
黄昱宁
诵读篇目《安东·契诃夫》
——【苏】高尔基《文学写照》
我们读安东·契诃夫的小说的时候会有这样一个印象：仿佛在一个悒郁的晚秋的日子里，空气十分明净，光秃的树木、窄小的房屋和带灰色的人都显得轮廓分明。一切都是奇怪地孤寂的、静止的、无力的。空漠的青色的远方是荒凉的，并且跟苍白的天空溶合在一块儿，朝那盖着一片冻泥的大地吹来一股彻骨的寒气。作者的心灵跟秋天的太阳一样，用一种残酷无情的光明照亮了那些踏坏了的路、曲折的街、狭小龌龊的房屋，在那里面一些渺小可怜的人给倦怠和懒惰闷得透不过气来，他们的房间里充满了使人打瞌睡的胡乱的骚动声音。
关于契诃夫本来还有许多可以写，可是这需要着一种极干净、极细致的文笔，我觉得在我是办不到的。要是能够像他自己写《草原》那样地来写他，那多好!这一篇小说是发香的，轻快的，并且有一种纯粹俄罗斯味的带沉思的忧郁——这是一篇为着自己写的小说。
回忆这样的一个人是一桩好的事情；勇气马上就回到你的生活里来了；而且你的生活又重新有了一种明确的意义了。
《巴金译文集》第一辑
浙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出版
图文、音频：巴金故居 公号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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