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良知》七

柳荫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手术已经开始了，又不好说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柳荫担心，此时再说什么话会让这个渣医生更不知所措，那后果就更难以想像了。

渣医生不停地用那支大针管抽着天浩胸腔里的气体，每抽一次就叫他的那个学生用手将固定在针头上的橡胶管捏住，以便不让空气再次进到天浩的胸腔，柳荫知道，这样的操作是违规的，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听天由命了。

渣医生不停地在用那支大大的注射器在天浩的胸腔里抽着，好像天浩的胸腔里的空气永远也抽不完似的。

抽气之前渣医生跟他的学生说过：

“一般胸腔里的空气不会很多，因为里边的容量不是很大，通常情况下，抽三到五下就抽不动了，说明病人的胸腔里的空气抽完了。”

就在渣医生为天浩抽气的时候，柳荫、天浩都在数着他抽的次数。当渣医生抽到三十多次的时候，渣医生还在不停地抽着，柳荫有些着急了。

“渣医生，你都抽了三十多下了，还能抽吗？”柳荫问渣医生。

见柳荫这样问，渣医生有些沉不住气，急忙叫那个学生去叫医生来帮忙。也许是那个学生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她芒然不知所措地竟然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把管子捏紧，不要松开，我去叫朱主任来。”

渣医生说完，急勿勿地出了天浩的病房。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男医生，站在天浩的病房门口，也不进来。

“你再抽吧，抽不动了，针管有阻力了就不要抽了。”那个医生倒背着双手，站在病房门口说。

渣医生又不停地又抽了三十多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好像天浩的胸腔里的空气永远也抽不完。

这时，那个渣医生真的有点着急了，又急忙跑出叫人。等到他再次回到天浩的病房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并没有别的医生来帮他。

“渣医生，不能再抽了，你总共抽了七十六次了，一个人的胸腔里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气体呢，你一定是把针头扎进他的肺部里去了。”

见柳荫这样说，渣医生终于停止了他的操作，收拾器具毫无惧色地走了。

渣医生走后，天浩觉得非常难受，胸闷得喘不过气来。

“快去叫医生来，我好难受。”天浩喘着气对柳荫说。

柳荫急忙出去叫医生。

一会功夫，来了几个护士，推进来一个氧气瓶，极快速地为天浩输上了氧气。她们进来以后一个个表情严肃，什么也不说，只管按程序操作，分别做作自己的事。做完这一切，一声不响地就都走了。

输上了氧气，天浩觉得舒服多了。

“刚才渣医生肯定是属于医疗事故，要去找他，他要负责的。”天浩对柳荫说。

“我现在就去找他，太不像话了，自己完全不懂，也敢做这样的手术，这不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吗？太没有做医生的基本道德了。”

柳荫说完就出去了。好长时间柳荫都没有回来，天浩有些不放心，他怕柳荫跟渣医生争吵，于是，自己拔掉输氧管出去找柳荫。

天浩刚走到病房的走廓上，就听到柳荫在渣医生和那帮实习学生的办公室里和渣医生激烈地争辩着：

“这个事你要负责任的，这是典型的医疗事故，刚才在病房里你做抽气治疗时我就看出了你不懂这种手术的操作。”柳荫气愤地质问渣医生。

“我怎么不懂了？那些操作在学校里不都学过吗？”渣医生强词夺理地说。

“你知不知道，任何实习医生都不能单独做手术，我也是学医的，也是医生，这个我比你懂。”

渣医生听到柳荫这样说也不吱声了。看到我进去了，渣医生显得有点紧张，表情极不自然。

“渣医生，你不要说了，你说这个事怎么办吧，你真是敢做啊，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拿一个大活人做实验。”天浩喘着气对渣医生说。

“我不是拿你做实验，我是有处方权的。”

“你连这个都不懂，有处方权就可以在没有指导医生的情况下单独做手术吗？还说你是医生，还说你是老师，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带学生，你这样带学生，那还不是误人子弟。”柳荫对渣说。

“你不要这样说。”

“那你说我应当怎么样说，说你做得对，做得好吗？”

柳荫越说越激动。

“这就是医疗事故，还是故意责任医疗事故。我现在就去找你们主任，我要让医疗监定委员会的专家来做监定。”

可能渣医生知道让医疗监定委员会来做鉴定的后果，忙对天浩说：

“你有什么要求就说说吧。”

“现在不是提要求的问题，我本来可以出院了，你又把我弄成这样，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啊，到现在你还敢承认是医疗事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我们就只好去找鉴定委员会了。”天浩边说边喘气。

渣医生连忙叫一个学生把天浩扶到病房休息，天浩坚持不走，渣医生有点急了。

“你现在不能到处走动，要好好休息，还要输氧，不然会出问题的。”渣医生说着，就起身来扶天浩。

“要不我给你调一间病房吧，你好好休息。”

“不行，你得把话说清楚，这是不是医疗事故？”

“你们要坚持认为是医疗事故，那就先去透视再说，好吧？”

最让天浩生气的是到现在渣医生还不承认是由于他的原因至使天浩的病情出现反复。

“渣医生，你太没有作为一个医生的基本医德了，更没有作为一个医生的起码良知，你把我都弄成这样，你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天浩由于呼吸困难，喘得很利害。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的，脸也涨得通红。

柳荫非常担心天浩，对渣医生说：

“你快开张处方，我们去透视一下，看看是不是由于你的原因至使他病情反复的。”

“还是拍张片子吧。”有律师身份的天浩想得周全一点，他想留下证据。

“拍片就不必了吧，透视就行了。”渣医生好像意识到什么。

“为什么不能拍片呢？你有什么顾虑吗？”天浩紧逼着问了渣医生一句，渣医生不说话了，拿起手中的笔来为天浩开了一张拍片处方。

天浩带着沮丧而又是万分无奈的心情拿着渣医生开的拍片处方，走出了那间实习学生的办公室。

今天，就是此刻，天浩拿到的应该是一张出院通知单，由于这个渣医生的不负责任，至始天浩的病情出现反复，他又十分不情愿地拿着一张再次拍片的通知单。

难道病人到了医院里，在医生手中，真的就是成了由他们任意宰割的羔羊？作为病人，他们是那样的无助，是那样的可怜。当病人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医生的手中，那是对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多么大的信任。而现在我们社会里的有些医生的确有点草菅人命，这些医生的行为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与文明，与社会提倡的道德风尚是否相差太远。我们的社会是否需要认真地，慎重地审视一下我们在发展经济的同时，看看我们的社会公德是否缺失得太多了，特别是那些对人们生活、生命、财产起着决定因素的部门或岗位。比如医院、医生这样的行业，是否迫切需要进行最基本的道德教育，否则我们的经济再发展，我们的科学技术再先进，我们的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也没有，也不会有我们应有的地位。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吧，回家后还是要好好休息几天的。”天浩刚出实习学生的那间办公室，正好碰到护士长。护士长关切的问话让天浩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天浩的心里难受得痛，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把那张拍片处方递给了护士长，护士长看了拍片处方，十分不解地看了看天浩，又看了看柳荫职业让护士长既细心，也很敏感，她在用眼睛询问着天浩。

“本来是要出院的，上午渣医生叫我们去透个视，结果说他的胸腔里还有30%的气体，渣医生就要跟他抽气，这一抽又抽反复了，他现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柳荫跟谢护士长说。

“这个渣文良也太不像话了，30%的气体就在正常范围内呀，那还要抽什么气啊？”护士长气愤地说。

听护士长这么一说，天浩生气得差点蔽过气去。

“走吧，还是我赔着你去拍片吧。”

“你现在呼吸困难吗，要不要带一个氧气袋？”护士长关切地问天浩。

“呼吸是有点困难，氧气袋就不要了吧，咱们快去快回，病房里有氧气瓶。”

“那好吧。”见天浩这样说，护士长也就同意了。

也就是一上午的功夫，天浩两次来到放射科，而两次来的心情又是如此恫异，天浩现在心里的那个烦简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拍片结果要半个小时才能出来，结果出来后也会通过我们医院内部的局域网传过去的，我们先回病房吧。”护士长担心天浩这样反复折腾受不了，要他先回病房，因为天浩现在必须吸氧，不然肺部长时间不供氧会导致肺坏死。

从放射科回到病房，天浩已是气喘嚅嚅了，加上心情不好，显得特别烦躁，而气胸病人又恰恰是不能烦躁的。

“已经这样了，就不要烦躁了，烦躁也有什么用呢？认了吧，谁让我们病了呢，谁让我们碰到这样的医生呢？”柳荫安慰着天浩。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天浩叫柳荫自己去看看拍片结果。

“你去拿片子，不要让他们去拿了，拿到拍片报告后，先到外面复印一张我们自己保留着。”天浩对柳荫说。

柳荫去了很长时间都没回来，天浩有些担心，就跟柳荫打手机。

“怎么还没回来啊？你在哪里？”

“我在复印，马上就回来了。”天浩在电话里听出柳荫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作为医生，柳荫清楚地知道天浩还得做一次手术。作为妻子，柳荫也为天浩的健康担心，她当然心里难受了。

过了一会，柳荫回来了，天浩看到柳荫的眼睛红红的，他知道柳荫在外面偷偷地哭了。天浩知道柳荫的哭是多因素的，有对自己的心痛，也要对渣医生的气愤，也有作为病人的无奈，还有一种就是无助。

柳荫将天浩拍的片子的底片，拍片的报告，以及报告复印件都交到天浩的手中，天浩一看结果，惊呆了。

“90%，这比我刚进医院的时候严重多了，我在区医院拍的片子只有30%呀，诊了这么长的时间白诊了不说还加重了。”天浩非常生气地说。

“你还是去找吕主任来吧，我们自己在这里干生气也没有用。”天浩看了一阵拍片结果，想了想对柳荫说说。

“这种事去找人家，人家怎么说呀，都是医院里的同事。”柳荫知道发生了这样的医疗事故，吕主任作为同事是不好说的，因为她在医院里也见过这样的事情，她也深深地知道医院一般会怎么样处理这样的医疗事故。

“那就还是去找找朱主任吧，上次的手术不就是他做的吗？朱主任是胸外科的医生，又是主任。”天浩说。

“只能去找朱主任了，那还能找谁啊，让其它医生做手术又不放心，弄不好那些实习生还想做呢。”柳荫担心地说。

“那快去吧，你把刚才拍的片子和拍片报告都拿去让朱主任看看，一是看他怎么说，二是看他能不能早点安排手术，我实在受不了了，胸闷得不得了”。

“好，我现在就去找朱主任。”柳荫说完，拿着拍的片子就出去了。

“唉，现在的这些医生也真叫人生气，你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撑船的料，也还是硬要去撑，那还有不翻船的。”天浩旁边病床的那位病人感慨地说。

“他们这些人是在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做实验，完全没有作为一个医生的基本医德。”天浩跟邻床的那个病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上午那个渣医生来跟你抽气的时候，我就看出他不会做这样的手术，后来抽不完了，我看他都很紧张的样子，他还是怕出人命的。”

“出了人命他们也未必知道害怕，现在的医生就是因为出了医疗事做都由医院里顶着，大不了赔几个钱，所以他们都是有持无恐，不管自己做不做得了的手术也都敢做。”吸着氧气的天浩说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我国的法律在这方面还是力度不够，太不人性化了，不然，现在的医生为什么敢于拿病人做实验。”

“就是啊，任何职业出了人为事故，出了人命那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现在中国虽说有了《执业医师法》，但也不是很完善，这个法的主要内容还是对执业医师的从业资格进行限制，就是出了医疗事做，也是由医院举证，但是，由医院举证也有很大的后遗症。”

“就是的，他们可以毁灭证据，电视上的《今日说法》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案例吗？医生随意改病历。”邻床的病友说。

“要说医德和道德是不能完全等同的概念，一个医生如果没有医德，那是要出人命的，由于医生的医德不好，弄出了人命，那还不等于是过失杀人。”天浩的病友感慨地说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让天浩对他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