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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陆王正选:怀念鬼

白狐 陈瑞 - 白狐 EP
怀  念  鬼   文/王正选

引  子

   我常常在梦里伫立天涯,飘忽大地,似乎总有一个遥远温和的声音在和我对话———

    仰望茫茫宙际,你看见了什么?

    哦,我看见了一轮普照大地,滋润万物的可爱的太阳;我看见了一颗颗亮晶晶,心灵纯净无染,令人类无限遐想的可爱的星星!

    俯瞰苍苍大地,你看见了什么?

    哦,我看见了万花绿草伴随着万物生灵蹁跹而歌,我看见了歌舞升平,欣欣向荣,人欢马笑的幸福世界!

    哦,茫茫宇际,苍苍大地,让你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

    哦,阳光普照,万物蹁跹,一切都是美丽无瑕,令我感怀称颂!

    哦,鬼你也感怀称颂?

    哦,我日日怀念!

    哦,我激情冲动,一万个拥护你讲一讲你怀念的鬼,讲一讲你与鬼的经历!

    哦,没问题。

    … … …

上   篇

鬼,又称亡灵,被认为是死人的幽灵,传说是人死后留下的魂魄。世间各种关于鬼的故事、鬼的传闻,多的数不胜数:有恐怖鬼故事,网络鬼故事,医院鬼故事,校园鬼故事,公司鬼故事,乡间鬼故事,外国鬼故事。对鬼的称谓有:僵尸鬼、吊死鬼、男鬼、女鬼、恶鬼、作祟鬼、害人鬼。与鬼相连的词语有:鬼把戏、鬼勾当、鬼门关、妖为鬼域,对日本侵略者叫鬼子,你肯定还会列举出许多名堂的鬼。总之,鬼在世人的印象里,多是邪恶的东西,是不吉利的东西,是各种邪恶的代名词。诗曰:妖为鬼蜮必成灾。由此产生了万千镇鬼法师,巫婆神汉,发明了多少镇鬼画符,镇鬼宝剑道具。在实际生活中,不管什么鬼,人们多数会谈鬼色变,唯恐避之不及。而我要说的鬼故事并非虚拟故事,而是在与鬼的缠绕中厮混过来的故事,与鬼零距离度过许多白天和黑夜的故事。

话题应该从我的幼年和居住地说起。

早年我的家住在一个古老美丽人称凤凰城的小城边,著名的三门峡水库开始投入使用后,我居住的地方就成了黄河水的淹没区。为此,我们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得迁离故居。祖辈居住的地方土肥水美,景色宜人,但为了更多人的利益,全村人无可奈何的迁到了一处土地瘠薄,吃水困难,名叫“羊洼”的地方。新建的移民村由四座大院、两条大埝、东疙瘩、西沟沿组成。四座大院各又由四合大院组成。四座大院中间是大队部、保健站、公共娱乐活动场所;一条大道贯通村子东西;大道东是八字门,大道西是学校,是村子的主体,很有新农村的气势。但是我家因为经济条件太差,住不起新建的房子,只好在村的北边,一个很偏僻的荒沟野岭,择崖打了两孔窑洞栖息了下来。

搬迁之前,我不满三岁。那时,我家住的地方周围邻居很多。白天家人将我送到托儿所,然后再去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托儿所离我家仅隔四家邻居。几位小脚妇女照看着孩子们。晚上我才回到家。那时谈不上有电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的说法还像神话般的在一些人群里传说着。晚饭后,在煤油灯摇曳的亮光下,大龄的人们会讲些鬼故事吓唬我逗乐玩。有一次我被吓得大哭起来。此从迁移住到这个荒沟野岭后,就不是听听鬼故事了,而是住进“鬼宅”了,与原来有邻居做伴热闹的住所形成了彻底的反差:家门前远处是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近前是十几亩大的沟岔地,白天也神秘的怕人,风水先生说是“鬼市”,也就是鬼魂赶集上会的地方。院子前边是不大的沟,打窑的土倒下去形成了很陡的土坡,野生动物会从沟下面直接上到院子里。院子里的鸡窝多次在夜里被从沟里窜上来的黄鼠狼扒开。鸡被黄鼠狼欺负得呼天抢地大喊救命。每当鸡们呼天抢地的救命声把我们从睡梦里惊醒后,母亲先会不断的大喊“打!打!打!”,一边赶快起身冲到院子里。当我们都赶到鸡窝旁时,往往有几只鸡已被咬死吸食了血,没有咬死的鸡惊得在院子和院边的沟坡下乱窜,到处是鸡受惊吓后掉落的可怜的鸡毛。那黄鼠狼作案的过程也真是令我惊心动魄!为了鸡的安全,就让鸡晚上休息在院子里的杨树上。但狡猾的狐狸会围绕着树转圈子跑,有些鸡连惊带吓和看着狐狸转圈而头发晕自动掉下树让狐狸抱去享用了。后来我发明了悬空鸡窝,而且鸡、粪分开,既安全又通风卫生,鸡从此再也没有被黄鼠狼和狐狸威胁祸害过。我家的猪养在院子西边的窑洞里,一个很矮的墙挡着猪出不了圈子,但狼进去是很容易的,但狼因和我们是邻居,却从未祸害过我家的猪。狼还真的有君子风范(村子里的猪被狼祸害的事件时有发生)!院子的西边有一条大沟,名叫冤枉沟。下大雨发的山水会经冤枉沟直接奔流到十几里远处的黄河里。冤枉沟的名字因何而来,从前发生过什么奇异的事情,无从考证。我时常会听到有妇人在沟里凄凄惨惨可怜的号哭。可能是家中光景不顺,日子艰难,或受了什么委屈,只能跑到这荒无人烟的沟里放声痛哭,向上天宣泄悲愤。当然也有人会用一根绳子直接吊死家中,一了百了。我那时也是时常靠野草野菜榆树皮充饥。有一次,我在邻村的一条沟里一户人家新开的院子里发现了种的南瓜(我们叫北瓜),真的欣喜异常,便埋头啃了个饱,然后跑到村里叫上河南长垣县的讨饭孩子们一块跑去也享了一次饱餐。就那样,我还是时常被饿的躺在炕上头不晕站起来头就晕。前段去湿地看白天鹅,和我在迁移之前是邻居的兰见了我,还提起那时我饿的头晕的事情。

我住的地方虽然荒凉冷僻,但夜里却是很热闹的。每当夜深人静后,群狼会嗥叫着从我家院东上边的路上经过到村里找食吃;远近山崖上的各种怪鸟恐怖的叫声,此起彼伏,一夜不停。时常令人冷气透骨,几多伤感,频做恶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鬼魅传闻也不绝于耳。一说,有天夜里,一个鬼来到了一家妇人的窗户外,看到屋子里的妇人正在纺棉花,每当妇人纺出线举起手往下卷线时,鬼便把线吹断。就这样,妇人一直纺不成线,气得说,真是见鬼了,边取出根绳子上了吊。鬼却暗暗发笑。二说,有一人外出在夜路上,不断碰上没有下巴的鬼,最后吓得只好住宿到一家客店。半夜忽然觉得有水往脸上滴,睁眼一看,屋子顶上吊着一颗血淋淋的猪头,猪头上的血吧嗒吧嗒的滴在他的脸上。原来那鬼还是跟着他。三说,有一人夜里走路,看到前面有个村子,便住进了一户人家。早上醒来后,却是躺在一座坟前,原来夜里看到的村子是一处乱葬岗。还有一说法是,各种鬼魂夜里会到出飘荡。某人家里来了一位带孩子的妇人,主人招待了妇人,妇人离去时给主人还留下了饭钱,但到天亮后,却发现钱全是冥币。原来他接待的是位夜游鬼。还有一说法是,白天正当午时,也是鬼魂游荡的高峰时候,或者说,正当午时,人行的路就成了鬼路,人出门尽量避开这个时辰。村里有一男人下身患病后一直痊愈不了,走路都需要拄着棍子走,神人说他在路上撒尿正好撒在游荡的鬼身上了,鬼顺势捏了他下身一下。

  伴随着鬼故事在耳边的飘荡,村里的人死后也不断的往我家门前的“鬼市”里掩埋。村里人家里出了鬼事情,也是把鬼往我们住的方向送。我们走的路上经常有送鬼撒的草木灰圈子,圈里有纸人和桃树枝。有一次,村里一户人家身怀有孕的年轻媳妇因大出血不幸死去,也往我住的地方掩埋。但被村人阻止住了。因怀孕的妇人死后,会变成“气候” ,传说“气候”会在白天黑夜随便游荡,碰上人会把人吃掉。掩埋在我的家门前对村人也是不利的,村人还要到沟里垦荒拾柴打猎。其家人只好把死人埋葬到五里地外我们迁移前老村的一大块地里。但掩埋时还是让其家里人把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其家人出30元钱高价请了一位远村人。那人为了挣这30元钱,喝了半瓶烈酒后,便跳进棺材里用镰刀割开肚皮,将孩子取了出来,然后往肚子里填上食盐,再把口缝上,就算是把“气候”破解了。但毕竟是年轻凶死,人们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只能孤零零的埋在那远离村子四、五里地的地方。后来那位破肚取孩子的人腿一直疼的走路不方便,说他不该挣那30元钱。人们也都流传说他是沾上了不祥之气。

鬼故事也好,埋死人也好,反正我住的地方鬼气是越聚越浓了。我们也越来越怕这个鬼地方了,鬼在我心中的位置也越来“高大”了,越来越占据重要位置了。一次,村里一户人家打窑建院挖出了人骨,让我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给他们捡骨头,然后他们拿去掩埋。掩埋时,他们边埋边说:“不是我们要占你住的地方,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就去找毛泽东,找毛主席,是他要我们住这儿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我听了此话,仿佛觉得原来鬼还是活着的,还是要缠活人的事啊!后来我好奇的问家人:“毛主席是谁,毛泽东是谁?”家人觉得我问的很好笑。都笑着回答说:“毛泽东就是毛主席,毛主席就是毛泽东。”我还是没有弄懂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两个人怎么就成了一个人呢?不过,这个问题也是由鬼的事情引起的。

母亲为了我们一家的安全,为了使我们一家免受鬼的灾害,为了我们住在鬼市里能和鬼和谐相处,诚敬神灵,忌吃荤腥,忌吃葱姜蒜韭等被认为与生灵有关说法的食物。经常向神灵磕头烧香,祈求勿让鬼魂邪灵混进家门。那时,我身体孱弱,经常生病。一旦病倒,总是高烧不止,头目晕眩,恶心呕吐,不思饮食,梦里也是天旋地转,说胡话。即便如此,也是很少找医生医治,究其原因,一是没钱寻医,二是怀疑鬼神作祟。每次病倒后,母亲就要磕头烧香,用一片纸叠成留有口子的三角形纸袋,然后用手捏住在香火的上面边转圈边反复小声说:“孩子病了,求你老人家给点神药,让孩子病好的快些。”最后把三角纸袋下面的小角撕下来(因认为里面已经有了神药),让我用水服下。如果病还不见轻,就在供奉神灵的桌上放一个碗,碗里倒上水,再取三根筷子用手扶住垂直放在碗里,一边不断扶直筷子,一边不断的问话:一问,是否家里已故的亡人来家里想转转看看?二问,是否家里已故的亡人没钱花了,来家里想要钱?三问,是否家里已故的亡人来家里想看看孩子?四问,是否村里哪一位亡人来家里串门来了?五问,是否鬼市里哪一位亡人来家里串门来了?六问,是否鬼市里哪一位亡人没钱花了,想来要点钱?如果问到那里三根筷子正好站住了,就说明是哪一位亡人来了。如果来的是比母亲辈分大的亡人,母亲就说:“我们都是草木之人,不知道您老人家来了,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如果来的是和母亲平辈的亡人,母亲就会带点嗔责的口吻说:“我们都是草木之人,哪知你来了,来了就来了,不要让孩子生病。”如果是来看孩子的亡人,母亲就说:“以后不要随便来看孩子,你不知道你现在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你摸孩子孩子受不了。” 如果是鬼市里或者是不明来历的游魂野鬼,母亲就说:“咱们都是可怜人,你不要让孩子受不了,不要和我们草木之人一般见识。”总之,只要筷子离开手自己能站住了,就算查对上号了,就说明病是由某亡人引起的。对此,一是供品敬奉,二是我也给磕头,三是晚上烧送冥币冥衣。对冥币我们不叫冥币,而是叫冥洋,对银元我们也不叫银元,而是叫现洋。冥币是让人在木块上刻得版,在上面涂上墨水,把刻有“冥国银行”的图案拓在白粉脸纸上,就是冥国银行发行的钱币了。活人花费很小的成本,亡魂们就有钱了。他们的来钱路比活人容易的多了。

母亲诚敬神灵,就有了诚敬神灵的圈友了。不少大娘大婶们就常来我们在“鬼市” 的家里串门拉家常。距我家30多里外的村里有位神婆,神婆的名气很大。想找神婆看的人,本人亲自去也行,让别人带上随身衣物或者手帕交给神婆察看也行,神婆都能明镜高悬,神奇断案。我和母亲翻山越岭去了神婆的家里。神婆说有一位神仙在我家落脚保护苦难的凡人(我忘了神的称呼了,有神的亲自护佑,我感觉安全感大多了)。我家有神现场办公,母亲的圈友们家里有了不顺利的事情,就来磕头烧香求神消灾保佑。有一年,圈友里发生了令我感到神奇的事情。外村有一位母亲娘家的亲戚,和我是同辈,但比我年龄大的多;我称其为姐,她称母亲为姑姑;是一位非常老实厚道本分不识字的人。经常来我家。对母亲非常孝顺亲昵。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疙瘩,却突然能代替神为凡人消灾看病了!我忘了她代替的是什么神。因她常来我家,就在我家为求神的人指点迷津。当有人向她述说了家里发生的现象后,不大一会她的神就上来了。其神色挺严肃怕人的。她盘腿坐在炕上,两手紧握成拳在胸前左右转动,以低声吟唱的形式回答问题。她真的是位不识字的老实人,但她唱出来的内容真得是成篇成段成句,而且唱出那么多神奇的内容。常令求神者泪流满面,频频点头称是。将咨询者不断提出的问题回答完后,就累的躺倒了。稍事休息后,便起身恢复了常态。

中   篇

艰难的岁月就这样在与神鬼的交融中踉跄前行着。由于我家的窑洞是坐南面北极其缺乏太阳光线照射的窑洞,农村称“南阴窑”。常年住在阴暗潮湿的土窑洞里,加上起早贪黑艰辛劳作和吃糠咽菜的苦日子,母亲的身体渐渐不支,而且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每至冬天,夜夜咳嗽喘息吐痰难以入眠,常常病倒茶饭不思。但一家的穿衣吃饭还得靠母亲拖着病体日夜劳作。因此,我学会了照看病人、帮母亲搓棉花纺线的活计。我纺的线粗细不匀,只能作为织粗棉布用。母亲病倒后,我有时间就边纺线边与母亲做伴说话。母亲的圈友们得知母亲病得卧床不起后,时常前来看望。客人往往是未进门便开口说话。我听到有客来访,便羞的立即停止这妇女才干的纺线活。客人进门后说:“听说你病了,怎么还能纺线啊!”母亲回答说是我在纺线。客人惊奇的说:“我就说,进门前就听到纺线车响,还思衬说你的病好了。”说完,就看我纺的线,连夸说纺的好。有时候,我纺线的声音被路过家门的村人听到了,人们会对其他人说,老婆的病好了,听见还在家里纺线。

恶劣的生活条件,不仅母亲病情加重,而且母亲发现我们也有了咳嗽的症状。就决计不能再在这个鬼气盛行的地方住了。我们想和村里人们住在一块的愿望也像绝症病人求生一样的强烈渴望。母亲就不断的寻找大队干部述说困境,希望给批划一座院基。但母亲不知道找干部办事不仅是述说困难,而是还要请吃送礼的。都是一个村的,你的情况你不说人家心里也明镜似地清楚。有头脑灵活的所谓“有本事”人家,请村干部到自己家里吃顿“四盘八碗”,再喝两盅小酒,想让办的事情就拍板定案批办了。而我家的院基始终都没影子。

多年之后,我已成了十七八岁的壮劳动力了,无论村里那一家有了红白事、打窑、盖房、建院、筑墙、为亡人打墓的事情,我都去帮忙,而且总是在重要的岗位上。有一次,村干部家里也修建住宅,我也一样去帮忙干活。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干部在我们没有任何要求的情况下,在村里一个坡段上与家人相遇后,就顺手往路西边的一块空地指了指,说,这块地基就归你家了。

那块地基是一处乱葬岗坟地,是早已没有了后代的坟,坟里的亡人早成了没人疼没人爱穷的没钱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孤魂野鬼了,或者说可能已坠落、蜕变成了穷凶极恶的鬼了,谁要再占领拆迁他们的地盘,他们还不给你玩鬼命才怪!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个关于坟场的事件,说的是在1971年8月的一个早上,西班氏南部离柯多瓦市的内尔梅芝村,一个老妇和她的幼孙正在厨房里闲坐,突然间,小孩子紧张地大叫起来。他看见一个突然出现在粉红瓷砖上的脸孔,表情无限凄惨。家人赶紧去擦,只见眼睛越擦越张得大,面容变得更加凄惨,更令人毛骨悚然。 家人惊慌失措,便把地面上的瓷砖掀去,改铺混凝土。但三个星期后,第二个脸孔出现了,而且比第一个更加清晰。后来政府开始调查,当工人们把地面掘起,才发现地下是一个中世纪的坟场。伴随脸孔的出现,录音机录得了人类听不到的声音怪异的语言和悲苦的呻吟,跟地面鬼脸的痛苦神情正相配合。

说实话,也只有像我家这种情况才会要这样的院基地。就这样一块没人敢要的地方,我们也会万分高兴:我们终于能和村人住在一块了!终于不因为晚上想到村里玩,在回家的夜路上怕狼怕鬼了!终于能摆脱病魔的纠缠了!终于不因挑一担水在途中歇几次才能挑到家!终于不因为从地里干活收工后,村里人饭都快做熟了,我们才回到家!

于是我们立即动手先整理地基。因是一片坟地,就必须要先把坟场清理出去。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首先,地面上大量的坟包和村人倾倒的土和垃圾就得多少天也干不完。然后再把墓穴也得全部清理出去。每一个墓穴都在七八尺深,有些地方是坟套坟,就是说新坟埋进了老坟,新坟已没有了后代,那老坟更不知是那一个年代的坟墓了。有些坟墓里的棺材板还是油漆的,依稀还有清代帽上的红缨子,看来当年也算是有钱人家。每天晚上我一个人都要坚持在坟地里干到很晚。到底此地有多少墓穴,根本搞不清。黑暗里那些呲牙咧嘴、黑窟窿眼睛、少胳膊碎腿的亡灵常常呈现在我的面前。对这些东西,母亲知道的,就由母亲按着她的方式去处理,母亲不知道的我就统统的随土倒掉了。我想,反正我光景就这样了,看鬼你能把我怎么样!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处腐烂残留的碎骨,我一直向下挖,却一直挖不完,最后实在是挖不动了,就干脆不挖了。这院子前后要挖几百方土,我要干到何时啊,两只手已是血泡套血泡了,有钱人家谁受这么大的罪啊!“你一定不愿意腾位置你就永远住这里,我也不反对。”这没有挖完的碎骨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后来家人在这个位置上竟然当茅房用。我真是没办法了。反正责任我一人承当了,亡灵有何不满就找我好了!

“晴天乌云遮人急,无奈惊尔在此息。腊月北风本性寒,烧钱化纸送心意。”,这是我给从这儿所有清理出去的亡魂们的赠言。没有钱了就找我,冥国的钱银我就会发行制造,这方面我不用去求人,我会给你们奉送。

我没有推卸责任,没让他们去找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席。

虽然是建了新院子,实际上,我们还是没有逃出鬼的圈子,依然在更为凝聚百年鬼气的鬼氛围里居住生活。不过,我这所宅院进门出门是村里唯一的既不上坡也不下坡的宅院,别无第二家。

下   篇

在农村的数年间里,咱是拼了命的多干活多挣工分。与同龄人相比,社员们在评工分时,提前将我评为成年人劳动日工分待遇。也就是说,同龄人出一天工的报酬是8分工,而我已是10分工。我干活扎实、苦干,不偷懒、不耍滑。比如:锄地时,别人锄一锄盖一锄;开垦田地时,别人刨一撅头盖一撅头,这些忽悠集体的事情,我实在是做不到。割麦时,别人只图早割到地头早歇息,麦穗掉的满地都是,麦茬也留的高,麦茬留的高了,队里的牛能吃到的麦草就少了。这些我都做不到。队长气得在他们后面大骂,吆喝社员们来看我割过的麦。

除过白天出工干活外,我还尽量干晚上的活,挣晚上的工分。比如:夜里提上马灯加班浇地,寒冷的夜里,一不慎双脚就踩进了水里;在油坊榨花油,连续三天三夜未眨一眼,未停一下;粮食、棉花等各种农作物收获归仓后,我就和保管员夜里住在仓库里看仓库。

因为想要多挣工分,就要多加班,要加班就要与黑夜有关,就要与野外有关,在野外,就要与野外的鬼有关。

我们耕种的土地经艰苦的平田整地,从山外凿洞引水后,用学大寨时候的宣传语说,就是“座座平展展,亩亩水浇田”,是全县闻名的“过黄河,跨长江”村。但因这里早年是古老的荒野,地下隐藏着许多早已看不见的,已失去后人照看的墓穴,因此也流传着许多荒野游魂的传说。此从这里成为水浇地后,就时常出现下陷的墓穴。晚上浇地时,突然就会听到因墓穴下陷,空气被挤压而发出的嗞嗞响声,紧接着是水往墓穴里流的哗哗哗响声。在这四外无人黑糊糊的庄稼地里,完全是一种突然有鬼从地下冲了出来的感觉。有时候在水田里走动时,真怕脚下的地突然陷下去。其实,经历多年狼窝鬼窝的历练熏陶,我早已不是一般的胆量了。十四、五岁上初中时,学校在距家几里地的外村,村与村之间是一段荒凉的路径。晚上自习下课后,学生要成群结伙才敢回家,而我就无所为了。更令一般人不敢想象的是,如果是月光明亮的夜,我敢从一处阴气森森的荒岭路上迂回独自回家。这条路比绕大路能稍近一点,但也有几里地的路程。那可是一般成年人都不敢走的路。有一次,这条路中途一颗柿子树下的地堰根处塌出了一堆白花花的人骨,而我依然从那里走过。我似乎已修炼成了不惧神鬼的野孩子。

在收获棉花时的一个夜里,我和一位成年人在距黄河水不远的一大片荒野地里守护棉花。因总有人夜里偷摘棉花。那是一块长针地,就是说地块特别长。成年人守南头,我守地北头。我从一块玉米已长得比人高出许多的地里悄然接近棉田。但由于夜色太黑,我突然掉进了一个不知是何时因浇地而塌陷的墓穴里,我的肩膀以下全在墓穴里,黑暗里,我并未打开我带的三节手电筒,我怕光亮惊扰了偷棉贼。我从墓穴里趴了出来,从棉花地里巡察过去与成年人相会合。那个过程也算惊心动魄的。有一段时间,邻村人在黄河滩捞河柴、收割豆子。为了防止他们经过我们队里的谷子地时偷割谷穗,生产队派我去看护。谷子地还是在这旷野里。邻村人故意回来的很晚。在经过谷子地头时,男人们故意大声吆喝拉车的牲口。媳妇姑娘小孩们就冲进了地里。我在地中间只听到镰刀割谷穗的一片响声。但我并未大声喝止。而是一声不吭的往割谷子的人群移动过去。我估计她们吃不住我这一反常的举动。果然,她们发现了黑暗的谷地里一个黑影子在飘向她们。她们蓦然间哭喊惊叫着争先恐后逃出了谷地。我随即隐身不见了。都是邻村人,我也算是给她们一个面子。不过我的方式也正好是利用此地此情此景所能产生的心理效应。她们肯定是认为在这鬼魂飘忽、数里无人烟的荒漠旷野出现了灵异现象。此后,他们也再没有割谷穗或者很晚才从这里经过。

在此顺便说一个白天在这里发生的有点后怕的故事:在靠近路边的一块地头有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坟墓。民间传说新坟墓不能轻易接近,而老坟墓是可以任意接近的。所以,我们来这里上工干活前,或者干活期间休息时,经常坐在坟墓头打扑克或聊天,尤其是秋日冬日,靠在坟头上,享受着阳光的温暖,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还别有一番温馨。我更是坟头的常客。但令人大为惊恐的是,有一天,我发现坟头居然塌了一个大窟窿,看着深得有点看不见底的大窟窿,真是隐隐的后怕。原来我们一直是坐在悬空的土上面啊!这是什么年代的坟头,墓穴会如此的深,雷人的是,坟包居然声东击西的不在坟穴上面。

在田野为生队看护庄稼财物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收麦期间需要看护没有运完的麦;玉米熟了要看玉米;棉花采摘时要看面花,棉花苗拔了要看棉苗,那是要分给社员们做饭烧火用的上等柴禾;刨红薯时要看红薯。凡正只要是野外夜里需要看的活一般都少不了我。

野外夜间的空气确实很新鲜。多是睡在小平车上。早晨醒来后,往往被窝已被露水湿了一层,平车上也布满了露珠滴。每一次未睡着前,我都会长久的仰望着深蓝色的茫茫夜空:满天的星星比赛着眨眼睛,细看,星星后面的深处还有似亮非亮的星星也在变换着表情;有些星星特别的亮,甚至是耀眼;还有会移动的星,据说那是人造星星;经常会有流星划破夜空,我们称为贼星,上点岁数的人都知道,在院子里晾晒的小孩子的衣服,晚上一定要收回来,因怕贼星落在衣服上,孩子长大会变成贼。我知道天上有土星、水星、木星、火星、冥王星、天王星、牛郎织女星,但那一颗是哪一位,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认识了北斗七星。观察星星多了,也会看出一些名堂来。有许多星星在一个夜里,在一个时间段里,在四季里是不断变换位置的。有三颗非常明亮、竖排着的星星,是在一个夜里变换位置最为明显的星星,我会用它的位置来推断什么时候是半夜,什么时候是天快明了。据说,每一个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天上都有一颗代表着自己生命的星星。那么,我的星星在哪里?我经常夜宿荒野,我的那颗星一定能发现我所在的位置,你是我的星星,你一定在为我做伴,你一定会用你的神力护佑着我。那些精灵古怪一定不会来欺负我,甚至会看在你与天神们住在一块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何况,我能来到它们这个寂寞的世界里为它们做伴,它们还能好歹不分了!

有一段时间,我和生产队长在一处荒野看棉花,因棉花已经开的雪白了,但社员们一时间还顾不上采摘,只能安排人在夜里先看护着。夜里我们睡在一个不到6平米的小窑洞里。窑洞口下面不到一公尺处是通向邻村的水渠,水渠边是一条不太宽的路,隔过路的地堰下面就是十几亩大的棉花地;窑的西边是一块大岔地,地的埝根一圈是乱七八糟的坟墓,大约有六、七座吧。有天夜里,因天黑前下起了小雨,队长就没有去。看来夜里我一个人要在这里坚守岗位了,要为集体利益和鬼魂及有可能出现的偷棉贼大眼瞪小眼了。

其实,还有你更想不到的是:我是要彻底和鬼魂融成一体了!因为,有位比我岁数大一点的姑娘因祸凶死后,其尸体就曾经放在这个小窑洞里。一般人如过知道路边的窑洞里放过死人,尤其是年轻的死人,恐怕夜里都不敢到这里通行,更不用说一个人敢睡里面。何况我还是个未成年人。

我睡下不大一会,雨就停止了。据我的经验,在乡村的各条路上,夜里总会有人因种种原因急行在夜路上。那晚也不例外。半夜时分,四周静悄悄的,影影绰绰的棉花地一眼望不到头。蓦然,我听到了有人走路的声音。其实这声音距我还在近200米处,但我为什么就能早早听到了呢?因为我的头几乎是枕在地上,中间虽然隔了一个枕头,但却是那种装了麦草的硬枕头,也很传音的,同时,能判断出夜行人与我的距离,这也是在这种鬼地方实践出来的经验。(呵呵,就算是我说的离谱了,我相信,没有几个人敢去实验。)开始听到的走路声是很微弱的,要等到好大一会,走路的声音会越来越大,最后,夜行人会带着两腿裤子之间相互摩擦的响声,从我面前匆匆经过。看着行人似乎背后有人追似的急匆匆的样子,显然是因在这荒郊野外,神鬼呼吸都能听到的地方经过的时候,带着恐惧的感觉在走路。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路边黑洞洞的窑里还躺着一个会呼吸的灵魂,你说,此地此刻,我突然号他一声,其结果会怎么样?我看,就算是大白天,我在那里突然号他一声,恐怕也会把他吓个半死。

下面这个故事也是非同寻常。那是一个黑咕隆咚的夜,我在距黄河水不远的一块地里看护棉花柴。也就是我们迁移之前居住的村子东边的地方。这里早已荒芜人烟。地块的两个边是斜坡式的断崖,北边崖下是一个一公里宽的乱石滩,五龙庙沟的涧河水和冤枉沟发的山水从乱石滩中间经过流向黄河。东边的崖下是千亩黄河滩,南面一公里处是早已荒芜的老县城。总之,方圆几里地以内也是纵横交叉的田园和树林。在夜幕笼罩的大地上,这里成了神秘的所在,而四周地块里点缀的新老坟墓使这里神秘的气氛更是进一步得到了升华。凉习习的秋风从黄河滩里不断的吹来,秋虫的鸣叫声在四周的草丛里此起彼伏不停的叫着。偶尔会听到狗的吠声。狗叫的地方是西面的方向,是距这里有三里地远的山根处,正是怕那里的人夜里来分享我们的劳动果实。但由这一切形成的神秘气氛对我都都还不是最大的威胁,最麻烦的是那位因村人忌讳怕变成“气候”的女鬼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所以,不会轻易有人因集体利益来这里冒险的,即便是没有被“气候”吃掉,沾上邪气、晦气伤害了一家人也不是小事。村里一些人聪明的很,平时想参军保家卫国的人们,在准备与苏联修正主义分子决战和对越反击战时,就躲得不见了。为村里供水的山洞里塌方出了险情,派谁去谁都列举了此身有病症而推辞不去。还是我这个从狼窝鬼窝里活过来的“二杆子”带头去了。人们看到我这个有点像书生般的人都去了,才有几个平时真的是二杆子的把式也去了,去的工匠也是平是人称“二杆子”的人。后来我们也算是难友了。

在冷凄的荒野里,我睡在用棉花柴铺成的“床”上,关注着偷柴贼,也关注着“气候”的来访,毕竟是村人们都惧怕的厉鬼加屈死鬼啊(她是在既年轻又因无救治条件下怀恨身亡的)。对那些被黄河水淹没了坟茔的无家可归的无坟鬼、那些在黄河里淹死的、黄河上游遭灾漂流下来的、发山水淹死的大小冤魂就顾不上关注了,任它们随意的飘荡去吧。

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你在地那头,我在地这头。同在一块地,相煎何太急?

(画外音)你受难遭劫的星星,压碎了吧你期望的深心,此后,你只有黑暗的无穷,是昨夜秋风搅着落花,黑夜轻曳薄纱衣裙,一个失群的雁儿散布苍韵,我只有空望飞云箭归虚寂之乡,那时我埋葬了我的青春………

我抱着不可名状的心,似乎在流泪的心,天地人鬼合一,渐入梦境。

清晨,当红扑扑的圆脸太阳从黄河水与天际交融处的迷雾里冉冉升起的时候,当群鸟啾啾跳跃在我的周围的时候,我结束了又一个与鬼魂零距离相融的夜。    

尾    声

由于我不寻常的经历,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鬼魂传说的再奇妙惊人,我都会嫣然一笑;无论再大的坟场鬼影,我都会处变不惊,闲庭信步。那年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画皮》,暗夜里,当呲牙裂嘴的鬼魂向书生门上悬的剑上喷血的镜头出现时,没想到满场观众突然发出惊恐的叫声。后来有影评说是恐怖教育,说是恐怖的有点过分了。可我真看不出恐怖的地方在哪里。我想,假如观众都像我这样,导演就白忙活了。

中条山下有个烈士陵园。那年,乡政府建文化中心时,在六角亭上需要一幅烈士陵园的画。任务分配给了我。我独自一人前往写生。到了陵园后,正好是正午时刻。太阳当顶,周围死一样的宁静。多年来,陵园发生过许多吓人的传奇,一般人在这个时辰是不敢一个人靠近陵园的。而我不但是一人在这个忌讳的时辰来了,而且翻墙入内,完成了写生画稿后,欣然离去。

2006年,我在在县城计划建新宅院时,利用晚上时间出去参观考察宅院式样。县城西南有一个小区,穿过小区,有一片荒野被规划成了宅院基地,已经建起了许多半成品宅院。夜色里,看到西边的墙根还有一排黑乎乎的坟茔,有些坟头还放着大小花圈,说心里话,黑暗中,那一幢幢无人居住的院落,加上门前一二尺高随风摇头晃脑的荒草,真像《聊斋》里的鬼宅,又像荒漠里挖掘出的古城堡。真的是鬼气森森。你说,有谁会在夜里敢来这里闲转。不过,还真的是增加了见识,我发现有的门楼上的大字是用荧光材料制成的,在黑暗里发着微微的光亮。要是白天根本发现不了。看完这里,我便从坟墓旁的一个地堰攀上去,从一大片玉米地里穿行过去,经过一个浇地用的深水井,来到了一处大片低洼荒郊地段。因下面的土被拉去烧砖用了,地面比较平整光亮,天热时期,在这里闲转着被习习凉风吹拂,也甚觉惬意。有一条路从西面的坡上下来,经过低洼地段,然后再上到东面的坡上可以迂回到县城里。非典期间,人们发现这里是一个锻炼身体的好场所,白天会来这里打羽毛球。但晚上没有人敢来。因为,洼的墙根全布满了坟头。有天下午我在这里闲转,接近黄昏的时候,突然从东面传来阵阵号哭声。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棺材奔向了洼地深处。我知道那是一个因掉进黄河淹死的小孩抬在这里掩埋。但新坟也好,老冢也好,都不影响我晚上来这里惬意转游。每来到这里,我会潇洒的像坟茔们招手说,大家好,我又来了!我似乎还听到魂灵们鼓掌欢迎的声音。我觉得在这里游玩是很自在自然的的活动,没有想到与怕字有关。但后来离这里不远的村子里的一位朋友知道后,大惊,说:“哎呀,我们村里的人们晚上根本不敢从那里走过的,那里坟太多了。”

故事讲到这里就要结束了,读者会问,你的题目是《怀念鬼》,怎么没看到与怀念相关的内容啊!是的,我应该说说为什么要怀念鬼。按说鬼有什么好怀念的呢?怀念的原因就在于多年来有一个现象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我看到神婆神汉以及阴阳先生们一直都很忙,因为一直有大批的人们求拜他们,需要他们解救自己家里发生的鬼魂之灾。你说,我经历了这么多的鬼事件,鬼魅怎么就没给我出过让我下不了台的难题呢?就说我当年住在鬼市里,死人埋葬后,就要有“出殃”的情况发生,就是说,死人的灵魂要在晚上到生前的家里看一看,转一转。在“出殃”的晚上,谁要是碰上,重者要命,轻者脸上会被打下印记。因此,连死者的家人都要外出回避。但我一年四季几乎夜夜都出去到村里去玩,从未回避过与出殃有关的时辰,走的也完全是和埋人时走的一条路,但魂灵们什么时候都没有为难过我。

当我在荒郊野外与那么多的鬼魂们零距离在一起的时候,你说,它们对我下手迫害不是更容易吗,但它们没有。那位在墓穴里的鬼魂,因双手撑不住将要塌陷的坟墓,也要等我们离开后才松手。

当我为了住到新的院子时,为难了那么多的灵魂,我也没有见到它们什么时候给我出过难题,好像还帮助过我。

我在村里建的那座新院子,每逢下大雨,村里的水会汇集成汹涌的溪流,咆哮着从我用土坯垒的窑洞东边两米多远的坡段上奔流下去,这样,日子久了,会对我的窑洞构成很大的威胁。和我与路面相隔的一家就是我儿时帮助为其捡骨头的人家。他们的窑洞远远靠在坡段的后面,坡段只是与他家的院子相邻,水对他家的窑洞威胁程度要小的多。村干部让我们到村里把计划盖戏台子用的石头拉下来把水渠修筑一下,对窑洞和路都是个保护。在铺垫水渠底的时候,这家和我一块干活的主人,一直把渠底铺的靠他们那面高高的,我们这面低低的,这样,流下去的水就会靠在我们这边流。因我年纪小,人家是成年人,我也不好意思提出反对意见。只能眼睁着窑洞继续受到威胁。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大水通过的时候,没有按着那家人的意思往下流,而是在靠他们那边的水渠底冲了个大窟窿,水从窟窿钻进去,冲刷了一条新的渠道,彻底流在他们那边。就这样,按说中间还隔着一条路,依然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对我们的威胁是越来越小了。这完全是天意。那家主人看了也只是干瞪眼,没有任何办法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因白费了一番心思。这件事多年来一直让我感到奇妙无比。哪可能是魂灵们护佑着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吾在江湖漂泊年甚,屡有磕撞。然,吾心不明,淤滞吾者,多见不测。是日,恍然有悟:定是那群灵经年与吾成朋,嘻佑前后,对与吾不测者,路见不平,拔气相向了。

你说,难道这不值得怀念吗!

.........

大漠长空马蹄扬,落日如山路漫长

一骑千里绝尘起,身后烟云铺满天

红红的太阳这边升,月亮那边落

你我都是这条路上匆匆的过客

但愿我的故事只是个传说

只是个传说

一支时断时续的狂歌在暗夜的上空回荡、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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