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mon criminal 到底普通不普通
文/金太东
近日，在曾泰元老师开设的“英语词汇研究：词典视角”这门课上，曾老师让我们一起参与《韦氏高阶英汉双解词典》（Merriam-Webster’s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的勘误工作，即在最新版韦氏词典于大陆发行前做最后的审阅与修订。曾老师要求我们对各自所负责的内容进行中文翻译方面的复核与勘误，我所分配到的是词条better的部分释义与搭配及其相关例句部分，其中词组hardly/little/no better than所给例句涉及到另一词组common criminal的翻译，吸引了我的注意，也促成了本文。
该版韦氏词典对词组hardly/little/no better than所给的例句为：“If you ask me, he’s hardly/little/no better than a common criminal.”译文为：“依我说，他就是个普通罪犯。”此句示例的核心自然是hardly/little/no better than这一关于better的固定搭配用法，其意为“比……好不到哪里去”或“与……一样糟”，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这样的话，全句的翻译读起来就怪怪的：如果此句想要表达的含义是“他”比common criminal好不到哪里去（即与后者一样糟的话），那么此处的common criminal理应是一个具有较强贬义色彩的词，这样才能形成强烈的讽刺效果，而此处给出的汉语例句却将之译为“普通罪犯”，这显然不太符合原句那种贬损的语气。但凭借我们已有的词汇基础，common一词的核心含义就是“普通的；一般的”，且该版韦氏词典后面所收录的criminal词条，乃至业界享有盛名的《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中对于common criminal这一词组的翻译都是“普通罪犯”，那么此处译者借鉴其他词典的翻译处理，将之译为“普通罪犯”，同时保证韦氏词典内部的统一性，这样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那这个common criminal到底普通不普通呢？
我决定分别从common与criminal两个词条入手，寻找答案。首先，我翻阅的便是国内词条收录全、覆盖面广且业内权威的《英汉大词典》，并于其中common词条下的第八个释义中发现了该词组。原来，common不仅有常用的“普通的；一般的”含义，还有“众所周知的；臭名昭著的”含义，所给示例就是词组common criminal。由此作为例证，我之前的困惑便已消了一半。但我依旧心存疑虑，一是因为在其他很多英汉词典中，common criminal都作“普通罪犯”解；二是正因为词典中所给出的例词或例句大都没有语境，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常常会遇到困难，尤其是在翻译例句中某些带有感情倾向的词时，对于这些词的翻译以及句子整体情感色彩的把握，更是给词典编纂者加大了工作难度。因此，我决定搜索外媒新闻，看看外媒究竟会在怎样的语境下使用common criminal，以期更好地把握其情感色彩与含义。
我查询了美国NPR（National Public Radio）和CNN（Cable News Network），以及英国BBC（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在线新闻，并将其作为我搜寻例证素材的来源。检索后发现，外媒在具体语境中使用common criminal这一词组时，其所描述的对象往往是那些在国内或国际上都“声名显赫”、劣迹昭彰的人物。在NPR、CNN与BBC近段时间的新闻报道中，尤其是涉及韩国前总统朴槿惠被弹劾一案，他们都用了common criminal这一表达来形容韩方媒体口中的朴槿惠。比如在BBC一篇名为“South Korea Impeachment: What Happens Now?”的报道中，作者这样写道：“North Korea’s state media, which normally delays reporting international news, immediately reacted, calling Ms Park ‘a common criminal’.”（韩国国内媒体在报道国际新闻时通常有所滞后，但此次却立刻回应，称朴女士为“一名劣迹昭彰的罪犯”。）除此之外，CNN在回顾“波士顿马拉松爆炸事件”时，也将两名犯罪嫌疑人察尔纳耶夫（Tsarnaev）兄弟称作common criminals。而若干年前NPR关于维多克（Eugène Fran?ois Vidocq）[1]生平的新书的报道中，也使用了common criminal一词来形容这个被誉为“现代犯罪学之父”的男子。因此，结合具体语境我们不难发现，common在这一词组中并不是指“普通的；一般的”，而是指“众所周知的；臭名昭著的”，而common criminal也并非普通罪犯。
之后，我又用《牛津搭配词典》（Oxford Collocations Dictionary）的在线软件搜寻criminal词条，并查找与之相关的固定搭配与用法。在criminal作为名词表示“罪犯”的词条下，发现了common criminal的固定搭配，且在common一词前还有notorious与之以斜杠相隔。根据曾老师的介绍，在《牛津搭配词典》中，某些具有相似或相关语义的搭配，往往会采用这种标法。由此可见，此处的common与notorious在意义上是有关联的，这也进一步证实了作为固定搭配的common criminal应表示“臭名昭著的罪犯”。
通过多方查证，对不同英汉词典中common criminal释义的对比分析，并从common一词的词义以及criminal词条下的固定搭配用法两条路径入手，我总算可以较为肯定地说：common criminal作为固定搭配使用时，根据具体的语境可以判断，其所表示的应是“众所周知或臭名昭著的罪犯”，而非“普通罪犯”。
通过此番求索，我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曾老师上课所讲的“于不疑处有疑”的治学之道。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们应同时具备艺术家与匠人的两种特质：像前者一样，在平常无奇的日常中发现非凡之处；如后者一般，于探知求索的过程中步步深钻。毕竟，连common这么一个普通的词，都可以变得如此不凡。
[1] 维多克生活于19世纪法国，是世界上第一位私人侦探，但他有犯罪前科，并因此获罪入狱。其事迹广为人知，欧洲很多知名作家如柯南·道尔、爱伦·坡、雨果等都曾以他为原型创作。
★ 本文作者为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英语语言文学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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