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心上无饵可钓风

心上无饵可钓风

 

◎ 朱成玉

 

 

一个人在钓鱼，旁边的商人问他：“你在干什么？”钓鱼的人说：“我在钓鱼。”商人不屑地看着他。钓鱼的人问商人：“你在干什么？”商人说：“我要奔波，然后就有时间钓鱼了。”钓鱼的人说：“我现在就已经在钓鱼了。”

在那条长长的垂向水面的鱼线上，你们是否听到了波动的音符——终日追名逐利，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出去太远，还能回归到本心吗？

从副职变正职，老李用了整整八年。正副一字之差，感觉却截然不同。干副职，就像一个小媳妇，说话轻声细语，走路不缓不急，急了，不稳重；慢了，无力度。现在好了，怎么干都是英明，急了，风风火火，勇于开拓；慢了，老成稳重，工作稳妥。但凡认识的人见了面，大老远就酵着笑容，必恭必敬问好。

他喜欢这种感觉，被人捧着的滋味很是奇妙。

可是最近，他总是莫名地感到疲累。

他喜欢钓鱼，周末的时候，便一个人去了郊区，他想利用钓鱼的时候，好好梳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虑。

他看到一个老人也在钓鱼，但方法甚是奇怪，他不禁驻足看了起来。

老人提着一根绳子，绳头拴着长长的一段猪肠子，臭烘烘的，扔到了水中。他不明白，钓鱼为啥要用猪肠子做鱼饵。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并未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示意他，仔细看着。

绳子慢慢下沉着，老人拽拽绳子，绳子再下沉，老人再拽，反反复复几次，老人猛地将绳子拽了上来，只见绳头挂着一个圆鼓鼓的大家伙，脖子伸得老长，四只脚在空中舞来舞去，用力下坠，可就是不松口，竟然是一只大龟。

老人一边向外拽着猪肠子，一边说：“钓鱼要先知鱼性，鲤鱼荤素皆可，然多喜荤，一条小小的蚯蚓就能钓到一条大鲤鱼；草鱼喜素，爱嫩草，用草打窝，将嫩草、菜叶、瓜果叶，晒蔫用线绑在钩上，百发百中；而这龟最狡猾，普通饵料，它只吃料，不咬钩，钓它不容易，可它最贪心，喜腥臭，猪肠子越臭越好，它吞进嘴里，嚼，嚼不动，吐，舍不得，就用力地往肚子里咽，等到明白上当了，可就吐不出来了，就等着挨刀放血吧。”

他忽然想到，此刻的自己不正像这咬钩的龟吗？权力大了，自然就有人来巴结，有人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那就首先需要给他好处。他开了这个口子，那口子就像破溃的堤坝，慢慢就收不住了。

如果他贪婪地不肯松口，迟早会出事的。想到这里，他的脊背一阵发凉。

垂钓的人不多，另一个老者看起来很是悠闲，不急不缓，大半个上午了，鱼篓里空空如也。他在旁边看了许久，发现他的鱼竿上竟然没有鱼饵。

“这怎么可能钓得上鱼来呢？”他好奇地问老者。

老者和颜悦色地微笑着说：“哪个说我要钓的是鱼啊？”

“不钓鱼你钓什么呢？难不成像那位老人家一样，钓乌龟？”

“我钓的是风啊，你看不见。”

没想到在此僻陋之地，竟遇到如此大隐。攀谈起来，得知此老者是个退休的厅级干部，比他高了好几个台阶，竟然如此云淡风轻。

老者说：“垂钓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一种享受，那么何必纠结你钓的是什么呢？我钓风，钓倒映在水中的云朵，都是好的。”

真是不虚此行。他猛然顿悟，人世间，沽名钓誉者众，钓雪钓风，钓云者寡。

古人寒江钓雪，滚滚红尘中，辟出绝尘之境，尽显孤寒傲骨之美；今人钓风钓云，挣脱名缰利锁，身心洒脱，逍遥于九霄之上。

每念及此，顿觉身心轻盈。

一个人所求无多，心上必然无饵，无饵也可垂钓，钓得来清风，钓得来白云，钓得来生命里一簇一簇的暗香。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