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为慈右手悲
张秋月
一
一个世界上最爱女儿的男人，25岁的年华独自陪伴四岁的女儿，他怕女儿受委屈，从此一生未娶；他用一双既有父爱又有母爱的手，把女儿抚养大，他溶入女儿整个生命，把生命的全部给了女儿，而他59岁离开人世，他就是我可怜可敬的父亲。
难忘父亲病重那一幕，经检查确诊为胃癌。我如雷轰顶！大夫说，没别的办法，只能缓解他的疼痛。我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啦啦地滚下来。当我把泪擦干，装得轻松，进到病房来到父亲床前，我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装作无事地说：爸，大夫说是浅表性胃炎，住院打几天消炎针就好了。但那痛苦样子，让我心纠结在一起。
想到父亲即要离去，此生再没一个亲人的我，悲从心涌……泪像苦涩的药，强忍咽到肚里。我知道我生命的依靠、唯一的亲人就要走了，我不舍地把父亲的手，紧紧地握在我的手里，生怕一不小心这双手抛下我。我轻轻地抚摸着——那里有艰辛磨难留下的印记，那里有我的童年；饱经风霜的岁月，留痕在那双宽厚的手掌上，手上冰凉和粗糙的纹路，仿佛崇山峻岭，我的小手曾经在这寻找过温暖；寻找过母亲般的父爱！
父亲最后看我的眼神，让我一生难忘——那眼里有千言万语，在那一瞬间，仿佛在说：女儿啊，这辈子让你跟我受苦了，今生的缘分已尽，你要好好活着，我走了，来生我们再做父女吧。最后上眼皮和下眼皮不舍地合上了！我一个劲儿地点头，泪水像打开的闸门……此时，时间静止了！我的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我疯了似地呼唤着：爸爸啊！你怎忍心抛下你一手养大的女儿啊！我做您的儿女还没做够呢，您再陪我走一程吧！“今生如果不美好，我又何求来生，今生若不美好，我又何求来生？”我今生因为有了你的爱，我很幸福，我愿意和爸爸度完此生。
想起小时候不听话的我，那双手也曾经拍过我，让我记住：衣服要穿的干净整洁，不能让别人看出你像没妈的孩子。可是我淘气时就忘了。今天想起那巴掌拍我都是幸福啊！老天无情地把那双爱我的手带走了。风夹着雨，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伴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喊……
风走了，雨去了，大山倒了，连同父亲的大手一起带走了；山模糊了，天黑了，黑得我看不见摸不到父亲的双手，我被掏空了。
二
我记忆像手稿般迅速打开 ——四岁时爸妈离异，父亲把我从母亲怀里抱回来。从此他宽宽的肩膀，是我的坐骑、结实的后背，是我的摇蓝。 那时候我每次睡醒觉，不管黑天白天都哭着要妈妈，父亲用他那双温柔的手，擦去我脸上的鼻涕和泪把我背起；有时父亲举起双手把我送到他肩上，大手紧紧握着我的小手。我高高在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上的白云和夕阳的晚霞，我开心地放出银铃般地笑声。他会跑几步把我颠起来，我上下起伏着，此时父亲带着喘息的笑容像灿烂的晚霞，小手和大手彼此快乐着。
逐渐长大了，告别了父亲摇篮似的后背，又牵起父亲的大手，无论走到哪里我都离不开这双大手，即便晚上睡觉，我的手也得攥住父亲的手才能入睡；一次父亲工作受伤，手肿得像馒头，晚上睡觉我忘了受伤的手，翻身一把抓住爸的大手，爸爸咬牙忍着疼让我握一个手指，当我醒来愧疚地说：爸，疼了吧？没关系，你已经习惯了，我怕你不攥我的手睡不着啊。父爱像春雨沁润无声，绵绵悠长。
为了我不寄人篱下，八岁那年爸爸带我去了乡下。我每天像脱缰的小马，不是衣服刮破了，就是鞋裂口了，父亲用他那双大手笨拙地拿起针线，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逐渐父亲的针线活不次于那些妇女。
每到夏天连雨天，生产队雨休。只有父亲舍不得休息，穿着雨衣手拿雨伞，去五里地学校接我；有积水的路又像小时候把我背起，我手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脖子，脸贴在父亲的后背，听到父亲的心在欢快地跳动；父亲的双手紧紧地扣着我的双腿，生怕我掉下来。十岁的我那时既心疼父亲，又希望路延长点。同学都羡慕我，因为没有一个父母去接孩子，只有我独享这份爱。父爱如泰山、如天空如大海，充盈天地之间。
在那个贫瘠年代，家家吃代食品度饥荒。有次父亲起来做早饭，站在我头前，用手抚摸我的脸自言自语：咳，这孩子瘦多了，还这么小啊，正长身体的时候，解一次馋吧。那天早上，父亲为我做一次纯纯的玉米面糊——那是参些野菜可以吃两天的粮食啊！那碗玉米面糊糊是我今生吃得最香最难忘的美食。父爱是一汪清泉给女儿一饮一啜，丝丝缕缕深远。
父亲是我一生的眷恋，他苦难的一生是那样平凡，而对我的爱又是那样伟大。每当想起我心就隐隐作疼。可怜的父亲你还没享受我的回报；还没看到我工作拿第一月工资，您就离开了。这双既有父爱又有母爱的手，让我愧疚一生，思念一生，温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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