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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手指作品 | 母亲的“经书”

母亲的“经书”
 
◎ 冯剑芳
 
 
腊月里的的一个早上,下了一场薄雪。母亲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左手腕骨折,住进了医院。啥活也做不成,还得花钱,母亲有些惆怅。“老天爷让你歇着呢!”弟媳宽慰着母亲的心。出院的时候,在我有点任性的央求下,母亲才跟我回家。

早上,等我听见声响,母亲已经挎着胳膊在厨房忙碌,看到母亲被绷带勒住的手指肿胀得发亮,我的心猛地一抽,似油煎一般难受。

打我记事起,母亲的手背就比正常人厚两三倍,一年四季高高隆起,手指头也比别人粗上一两圈。一到冬天,又红又肿,四处皴裂,那些小口子就张着嘴,往外流着脓血,直到夏天结痂。手背上白一块,紫一块,那是为了撑起这个家,又多添的一道道伤疤。

母亲喂猪,是我家的第一支“晨曲”。“就你吃得急,别抢!你,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猪食是花生的藤蔓磨成的草面拌上热乎乎的白菜帮,或者萝卜缨,再添上点精饲料。母亲说起她的猪,就像说起她的孩子,谁精明,谁老实,谁挑食儿嘴刁,谁泼实好养,她如数家珍。到年底,我家的猪总能卖个好价钱。总有几天,母亲望着空落落的猪圈轻轻摇摇头。有一年,家里只养了一头猪,这头猪很淘气,竟然喜欢冲出猪圈往外跑,年底没能上膘。父亲决定自家杀了吃。它被抓的时候仿佛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裂开嗓子“吱——吱——”地叫着,仿佛在乞求人们刀下留情。它被抬出猪圈的时候,我看见母亲背过身去,用她长着冻疮的大手,偷偷抹着眼泪。晚饭时,父亲不无惋惜地告诉母亲,猪肚子里面有十余头小猪崽,母亲放下的碗,再也没端起。

春天,麦苗返青,我和妹妹跟着母亲去浇水。我们站在田垄边,竖着耳朵听流水淙淙地灌溉庄稼,满一个畦的时候,我们喊声“到”,母亲麻利地脚下一蹬,双手一用力,三下两下,铁锹带起厚厚的土,落在垄沟上。“哗”,水流改变了方向,母亲还未痊愈的手背却崩了几个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地往外冒。贪玩的我们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任务”,撇下母亲去捉“黑老包”,拧“柳哨”去了。十亩地的庄稼全靠母亲一人。父亲先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后来又去乡里的计生委工作,一到农忙时节,父亲就有加不完的班。

秋天,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三个去摘棉花。她伸出大手,厚厚的手掌把盛开的棉花一把攥住,往上轻轻一扬,肉墩墩棉花就全部听话的跑到她的手掌心,被塞进绑在腰上的包袱里。“一定要把棉花摘干净,否则残留下来的“眼睫毛”晚上就会飞到你的眼前,让你睡不着觉。”母亲一边示范一边叮嘱我们。我和弟弟学着母亲的样子,一招一式地摘着棉花,只有妹妹猴急地跑到了最前面,落下许多“眼睫毛”。母亲也不急,跟在妹妹后面打扫战场。渐渐地,包袱里的棉花越来越多,我们都拖不动了,母亲也艰难的挪着步子。雪白的棉花倒在蒙茸茸刚刚泛绿的麦田上,堆成高高的小山。红艳艳的夕阳像车轮那么大的时候,“小山”变成了“大山”。“幸亏有你们,我一个人得摘到什么时候啊!”母亲颇感欣慰,我们姐弟三个仰起自豪的笑脸。我身为长女,为家庭有所担当的责任心,大概是这时候来的吧!


棉花收成最好的那一年,母亲奢侈并且坚决地请求父亲买来一台收音机。“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故事和歌谣浸润了我们的童年;《白眉大侠》,《窦娥冤》……在评书和舞台剧中我们成长:明是非,养浩然正气;《梅花三弄》,《四小天鹅舞曲》……耳边忽然传来的名曲是我们最早的艺术启蒙。

“家纵贫寒,也须留读书种子”,母亲文化不高,也懂得这个道理。谁考试得了第一名,母亲就带谁去新华书店,可以挑选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

一边种着小麦,母亲的手便又红又肿。她把棉花枝杆上剩余的,绽绿的棉桃晒在太阳底下。冬天的夜里,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和母亲一起剥花桃。睡觉前,母亲用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不冻手的偏方熬制成热汤。热气慢慢浸润手背,我们把温热的汤水捧在手心里,打在手背上,裂开的口子,疼得母亲不时呲一下嘴,可这时,分明又是她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那时候的冬天,滴水成冰。母亲站在院子里,伸出红肿的双手从半自动洗衣机里打捞着衣服,她不让我们姐弟三个触着凉水,她怕,怕我们的手像她一样。

缝纫机“哒哒哒哒”地唱着歌,母亲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变出我们一家人四季的衣衫:我的偏襟小袄,妹妹的泡泡肩小褂,弟弟威武的军装,父亲笔挺的裤子。母亲带上她的大顶针,飞针走线,穿过厚厚的鞋底,换来我们脚下的舒适。我们的棉衣总要比人家厚实一些,手套也常被调皮的男生称为“熊掌”。

熟透的西红柿最便宜,母亲买来满满的一大盆。我们姐弟把切好的西红柿一瓣一瓣塞到玻璃瓶里,母亲把它们放到锅里蒸,自制番茄酱就做好了。到了冬天,拿出来做成西红鸡蛋面,那味道,别提多鲜多香!

那些清贫的岁月里,母亲的手是一团火,为我们驱走严寒,带来幸福,平安,喜悦和诗意。

“遗子黄金满赢,不如一经”,母亲亲身躬行,不正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学习的“无字经书”吗?

母亲坐在沙发上打盹儿,我把炖好的鸡腿端到她的面前,母亲还不习惯我的照顾,接过我手中的碗:“我自己来,自己来!”

母亲呶呶嘴:“你看,这书写的真好!‘人老了,嘴却没有老,依然喜欢唠唠叨叨’,这好像是在说我呢!”

茶几上摊放的是作家朱成玉的书,母亲不知道,我把作家写母亲的文章反复看了多少遍,我多想把她也写进自己的文章里,写一写她留给我们的胜过千金的“经书”!
 
注:冯剑芳,金手指成员。此文发表于《知识窗》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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