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蜡月二十八了，按家乡的习俗，已该贴门画了，家乡过年有这样一段顺口溜：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门上花。到了蜡月二十八过年的气氛已十分浓愈了，在外的人已十分惶惶要回家过年了。算来我来北京打工已十个多月了，早已盼家心切了，特别是临近春节，更归心似箭。昨天老板宣布今天放年假。一夜也没睡好，天刚微明，我便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穿上，起了床，把沾满泥浆的衣服胡乱地包裹起来，打点好行李，把老板早已买好的火车票装在贴身的衣袋里，匆匆向火车站赶去。
火车站内外涌动着民工潮，摩肩接踵，相互磕磕碰碰谁也不在意，只是相互一笑而过。大冷的天，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笨重的行李，在人群中拥挤着，不知是急切回家心情的缘故，还是人多拥挤的原因嗖嗖寒风倒没觉得冷，总觉得浑身暖烘烘的。九点四十，才挤到站台上，火车徐徐开来，稳稳地停了下来，赶车的人又是一阵奔跑，寻找着自己的车厢，在拥挤中爬上了火车。因买的是站票，不奢望有谁会给我留个空位，我便在车厢的一头的角落找个位子，把行李放在地板上，我就势坐在行李上，这才舒了口气。火车终于启动了，慢慢地离开车站，而后提速，响着有节奏的咣铛声飞快地向前驶去。
车厢内终于稳定了下来，有的舒适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座位的也找个可坐或可倚的地方安顿下来。这时我发现在我的对面有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副非常漂亮的眼镜，透出文质彬彬的气质，他一个人占着两个座位，一个他坐着，一个放两个提包，我心想，那个放提包的位子是他同伴的吧，他的同伴可能是打水去了，也可能是解溲去了，我作着各种假想，可是停了好长时间，还是没人占那个位子，我欲张口让他让给我一个位子，但没敢张口，常言道：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万一他不 让，那多难为情啊；反正我坐在行李上，软绵绵的蛮舒适的，不就窝曲点吗，将就点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火车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由于车上的人已经很多了，车站没放多少人上来，这节车厢只上来三个人，一个年轻妇女，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随行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大叔，从大叔的衣着上看，他们是农村人。
大叔和抱孩子的妇女见车厢内人很满，也没往里挤。他们可能发现‘眼镜’旁有个空位，便径直向‘眼镜’走去。抱孩子的妇女说：“兄弟，这位子有人人吗？”
“有人”眼镜冷冷地说。
大叔说：“你看她抱个孩子，不容易，让她先坐一会，等你们的人来了，让她再起来，行吗？”
“那怎么可以”，眼镜不冷不热地说，“我够倒霉了，卧铺票没买到，，买了两个位子留着累了躺的“。丝毫没有让出座位的意思。
大叔用求告的语气说；"年轻人，你看这样好不好。。。。。。。”
眼镜不等大叔说完，忿忿地说:"农民，又是农民，都这么难缠”。尔后带着蔑视的眼神，把目光从大叔和抱孩子的妇女身上移向窗外。
我站起来给大叔他们解围说：”大妹子，来，坐我的行李上吧“。
大叔说:"这怎么行，你坐哪？”
我说：“我坐的时间长了，起来舒展舒展，就让大妹子坐我行李上吧，抱个孩子不容易。”
抱孩子的妇女在我的推让中，坐到我了的行李上，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火车早已驶出了站外，飞快地向前行驶着。
时间已过了中午，火车在又一个车站停了下来。车上下去了十多个人，车厢内略显松动了些，但还没有座位腾出来。人刚下完，又上来一群人，向车厢内挤去，最后挤上两个满嘴冒着酒气的年轻人。他俩见‘眼境’旁有空位，便挤了过来，走在前面的那个嘴里冒酒气的年轻人把‘眼镜’的提包拎起来放到地板上，一屁股坐到那里。
‘眼镜’怒气冲冲地说：”不能坐这里，这是我买的位子”。说着就拉刚坐下的年轻人。
走在后面嘴里冒酒气的年轻人上前凶凶地说：“他娘的，哪是你的位子？我哥们喝多了坐这里醒醒酒，你给我滚起来，让爷们坐那”。
‘眼镜’还要拉扯，站着的年轻人随手掴了他一个耳光，将漂亮眼镜打落到了地板上。另只手抓住‘眼镜’的衣服，把他拉了起来，自己一屁股坐到了那个位子上。
‘眼镜’好像一巴掌被打醒了似的，再也不敢争辩了，呆若木鸡地站在了一旁。停了好大一会，才弯下腰在地板上摸一阵子找到了自己的眼镜。戴上眼镜找了个可倚的地方，呆呆地倚了过去。
火车向前飞驰着。
两个满嘴酒气的年轻人旁若无人大大声嚷嚷着，“他妈的，啥世道，我朋友喝点酒，开车撞了个小妞，结果了她的小命，那么多人嚷嚷着要他偿命，死了一个不就算了，再搭上一条命，他妈的，瞎嚷嚷，关你们什么事了，他妈的，啥世道......"
另一个嘴里冒着酒气的年轻人，大声地嚷着：“他妈的，美国人怕中国人是不是，光在阿富汗打，来呀，来中国，来了我帮美国人把那些瞎嚷嚷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车厢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俩，谁也没说什么，碰到这样的酒疯子，谁找麻烦啊，这些小混混也翻不起大浪。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着。两个嘴里冒着酒气的年轻人嚷了一会，不知是看没人答理他们，也不知是累了，停住了嚷嚷。其中一个站起来向另一车厢走去。
停了好大一会，走向另一车厢的年轻人也没回来，‘眼镜’怯怯地问留在座位上的年轻人说;"哥们，我坐一会吧，站得腿都酸了。“嘴里冒着酒气的年轻人也没答理他，梛了梛身子算是同意了。
天近傍晚，火车在一个都市大站停了下来，‘眼镜’提起自己的提包和其他行囊，慌慌地向车门口挤去。这时去另一车厢的年轻人回来了，在同伴的耳边嘀咕了点什么，两人向另一车厢匆匆走去。
因为是大站，下来的人较多，车厢内不再显得那么拥挤了，‘眼镜’的两个座位腾了出来。我和大叔推让了一番，大叔和抱孩子的妇女坐到了那两个位子上了，我仍坐在我的行李上。又上来一批旅客候，火车又开始向前行驶了。
火车出站不久，不知是谁端开了车窗，一阵凉爽的裹着尘土的风刮了进来，尘土洒落在座位上和茶几上；斑斑点点的尘迹显得很是难看。抱孩子的妇女拿出一叠纸巾，分发给大家，转眼间尘迹被擦得干干净净。我把带着尘迹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车厢内再也找不到那些尘土的痕迹了。
夜幕降临了，车厢内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喧啸一天的车厢内安静了下来，偶尔从某处传来一两声窃窃私语。这时的车厢内显得是那样恬静，和谐........
火车发出有节奏的咣铛声向着神往的家乡驶去.......。（曹操长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