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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对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梳理与评价

     百年前第一次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被称为“新儒家开山之作”,备受世人(尤其是思想界)的关注,当时便被蒋百里赞誉为“震古铄今之著作”。

    该书出版60多年后,李泽厚在《中国现代思想史论》中便设置了“梁漱溟”的专题,围绕《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对梁漱溟的思想进行梳理、阐述,并如此评价:

   “梁作为与陈独秀、胡适、鲁迅同时的五四时期的思想领袖,相当敏锐地展示了中国近现代第二代知识分子的感受敏锐、思路开阔、建立思想范式(paradigm)的独创精神。直到今天,谈中国文化和中西文化比较,很多人仍然停留在梁所规范所描述的框架和问题中。”


李泽厚《中国现代思想史论》

   专题的一开头,李泽厚首先对梁漱溟的思想和著作做了概括介绍和评价:“就影响和名声说,梁漱溟要大于熊十力。他思想的成熟和著作的发表也较早,是五四时期西化派(陈独秀、胡适)的对立面。他的主要著作《东西文化及其哲学》(1921年)曾不断为现代革命人士所批判、反对,但此书与熊十力的著作一样,今天读来仍可以感到某种兴味。这就颇不简单了。熊十力讲纯哲学,梁漱溟却从文化立论讲哲学。根据自叙,梁自己喜欢佛家,但他从佛改儒,宣讲孔子,是因为'为中国人设想’,反对'浅薄’的西化主张。”然后,他便一边引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的重要文字,一边进行评论,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解读。

李泽厚概括介绍梁漱溟撰写《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出发点和主要方法:就是 “要求追寻更深一层的中西文化相区别的原因或因素。这个因素,梁追寻到底,认为是'意欲’(Will)”。

东西文化及其哲学

梁漱溟当时便相当明了地定义了什么是文化,什么是生活。

他说:“文化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那一民族生活的样法罢了。生活又是什么呢?生活就是没尽的意欲(Will)……和那不断的满足与不满足罢了。”“考究西方文化的人,不要单看那西方文化征服自然、科学、德谟克拉西的面目,而需着眼在这人生态度、生活路向。”

对此,李泽厚概括为:“把文化归因为生活路向和人生态度,把生活和人生又归因为“意欲”,这就是梁漱溟的文化哲学。”

梁漱溟还明确地指出了自己比较中、印、西三种文化的根据所在,称:“所有人类的生活大约不出这三个路径样法:(一)向前面要求;(二)对于自己的意思变换、调和、折中;(三)转身向后要求;这是三个不同的路向。这三个不同的路向,非常重要,所有我们观察文化的说法都以此为根据。”对于这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李泽厚没有着意点出,不过他如此阐述:


梁认为,西方文化是“以意欲向前为根本精神”,“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折中为其根本精神”,“印度文化是以意欲反身向后要求为其根本精神”。中、西、印三种文化的不同“就是生活中解决问题方法的不同”:西方是“遇到问题……对于前面的下手,这种下手的结果就是改造局面,使其可以满足我们的要求”。中国则是“遇到问题不去要求解决,改造局面,就是这种境地上求我自己的满足”。印度则是“遇到问题,他就想根本取消这种问题或要求”。


李泽厚还引用梁漱溟对西洋生活、中国生活、印度生活对比后所产生的另一重要观点:“(一)西洋生活是直觉运用理智的;(二)中国生活是理智运用直觉的;(三)印度生活是理智运用现量的。”并进一步阐述:“总之,在梁看来,中西文化具有根源的不同,这根源在于由意欲的不同行进方向而造成的生活的不同。这生活的不同又表现为理智与情感、直觉的关系的不同,表现为它们与处理人生的态度的关系的不同。”

梁漱溟指出了近世西洋人出现的很多问题:“西洋人近世理智的活动太盛太强……人对人也是划界限而持算账的态度,成了机械的关系。……至于精神生活一面,也是理智压倒一切”。“西洋人风驰电掣地向前追求,以致精神沦丧苦闷,所得虽多,实在未曾从容享受”。李泽厚则在引用和阐述这些文字时,揭示出梁漱溟的代表论调:


“所谓建筑在人际情感关系基础上的'东方精神文明’胜过建筑在个人主义竞争基础上的'西方物质文明’。”(李泽厚的阐述) 

人类文化要有一根本变革:由第一条路向改变为第二条路向,亦即由西洋态度改变为中国态度。(李泽厚引用梁漱溟的文字)

以对物的态度对人,人类渐渐不能承受这态度……以前人类似可说在物质不满意的时代,以后似可说转入精神不安宁时代。物质不足必求之于外,精神不宁必求之于己。(李泽厚引用梁漱溟的文字)

质而言之,世界未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的复兴。(李泽厚引用梁漱溟的文字) 


这便是李泽厚所指出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主要内容,而他所概括的梁漱溟的最后结论便是:


今日对待西方文化只能批判地接受和根本地改造,最重要地还是“批评地把中国原来态度重新拿出来”。

只有在复兴起这种“孔颜乐处”的人生态度的基础之上,才可以去学习西方。“只有踏实的奠定一种人生,才可以真吸收溶取了科学和德谟克拉西两精神下的种种学术、种种思潮而有个结果。否则我敢说新文化是没有结果的。”


以上所述,我们可以了解《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主要内容了。

不过笔者还想强调的是,李泽厚的文章中没有提到梁漱溟对西方化、东方化如何步步深入的分析步骤,没有提到梁漱溟在文中是如何对罗素、杜威、倭铿、柏格森、金子马治、北聆吉氏、泰戈尔等国际学者的观点进行剖析,也没有阐述梁漱溟对陈独秀、胡适、李大钊、梁启超等国内学者的观点是如何分析乃至批评的。梁漱溟在这些方面的态度,“虽于师友,无所避忌”,毫不客气地批驳了很多人的观点,以此立起自己的思想和主张,这在引起轰动的同时也必然引发很多争议。更何况《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出版是处在特定的社会背景中,所以必然卷入更为宏大的波澜当中。

当时的形势,诚如李泽厚所说:“在打倒传统和西化浪潮的高峰中,梁举起儒学孔家的旗帜,重新解释和估计传统,真可说是勇敢地'逆天下潮流而动’。”

梁漱溟、李泽厚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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