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应用加减二鬼汤治疗老年病经验

第 1248 期

作者 / 1王密密 2韩旭 1南京中医药大学 2江苏省中医院老年科

编辑 / 刘刚 ⊙ 校对 / 钱秀华

韩旭教授生于中医世家，先后师从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全国名老中医专家李七一教授、江苏省名中医胡铁城教授，擅长老年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脑梗塞、高血脂症、老年痴呆、失眠症等老年疑难杂病的中西医诊治疗。

韩师认为老年人因脏腑阴阳气血随日月增长而渐衰，或因起居无常、饮食不节、忧悲恚怒、劳欲过度、嗜好烟酒、罹患疾病等，加重气血阴阳失衡，并酿生“风、阳、痰、火、瘀”等病理因素。与小儿“稚阴稚阳之体”相比，老年人则属“残阴残阳之候”，残阴、残阳是老年人的生理特点，故治疗重在补气养阴、调和阴阳。笔者有幸跟随其抄方学习，深感韩师在临床上运用二鬼汤治疗老年病验之有效。兹将韩师应用加减二鬼汤的经验进行总结，以馈同道。

1 二鬼汤的方义

加减二鬼汤有益气养阴、活血通络之效，方中鬼针草、鬼箭羽为君，四君子汤为臣，丹参、当归为佐。鬼针草性温，味苦，无毒，全草均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散瘀、消肿等功效，民间常用它治疗肠炎、痢疾等疾病。

鬼箭羽味微苦涩性寒，无毒，入厥阴经，功能破血通经，解毒消肿，《药性论》云：“鬼箭羽破陈血”。药理研究表明其具有改善血液流变学和微循环、降血糖、调血脂及延缓动脉粥样硬化等作用。四君子汤中用太子参代替人参，与人参大补元气相比，太子参甘、微苦，平，归脾、肺经，体润性和、补气生津，更适合老年人的体质特点，清而兼补。丹参，味苦，性微寒，专入血分，古人有：“丹参一味，功同四物”之说，近代研究证实丹参能调整、改善血管内皮分泌功能的异常状态，改善微循环，促进组织的再生和修复。当归补血和血，现代药理发现当归有较强的抗凝血和抗血栓作用。老年人多瘀血内阻，两药合用，以奏养血活血之效。

2 二鬼汤的临床应用

2.1 老年性高血压

徐某，女，65岁，2015年9月26日初诊。患者素有冠心病、高血压病史，头痛时作，伴有耳鸣、手指疼痛，BP160/90mmHg，发作性面红，夜寐时好时差，二便调。舌红苔厚腻，质暗红有紫气，脉弦滑。

颅脑MR：双侧脑室白质缺血性改变；CT示基底节区腔隙性梗塞。辨证属阴虚火旺，挟痰瘀阻于少阳之络，治以育阴潜阳，活血通络，熄风化痰，处方：鬼针草20g，鬼箭羽20g，太子参 10g，焦白术 10g，茯苓 10g，丹皮 10g，丹参 10g，当归10g，明天麻 10g，土茯苓 40g，葛根 10g，焦山栀 15g，甘草5g，14剂，日1剂，水煎服。半月后复诊，头痛未发，但仍有头晕，夜寐好转，BP130/80mmHg，苔仍厚腻质红有紫气，脉弦滑，原方加胆南星10g，红景天10g，约1个月而瘥。于春节后血压又有小发作，至今未发，原方改膏方。

按：韩师认为，治疗高血压应当重视调气和血，协调阴阳；气为阳，血为阴，脏腑阴阳失调，气血亦即紊乱，若阴虚阳亢，阳升气逆，气血随壅，经络因而不利，《素问·宝命全形论》曰：“人生有形，不离阴阳。”

所以高血压病的治疗，在调节阴阳的同时要重视调气和血，活血通络。近年发现，鬼针草对血压具有良好的双相调节作用，高血压病人用药后可使血压降低，血压偏低者用药后可使血压升至正常，临床则多用作降压。用其降压不仅安全可靠，还可以避免某些降压药导致性功能障碍的副作用。既往的临床与实验研究均显示，随着高血压病程的进展，存在显著的微循环障碍和血液流变学异常，这符合中医血瘀证的特征，虞抟倡有“血瘀致眩”的观点，现代研究证实鬼箭羽汤具有降低血压、降低FINS、升高ISI、改善血液流变学指标等作用，推测其改善高血压病的作用机制可能与改善血液流变学有关。结合明天麻、焦山栀清热平肝熄风，土茯苓除湿、通利关节、葛根滋阴生津之功效，使病人血压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2.2 老年性糖尿病

王某，男，78岁，2010年3月10号初诊。患者糖尿病10余年，口服二甲双胍降糖效果不显，近日血糖升高，空腹10mmol/L，头重脚轻，下肢乏力，双下肢浮肿，口渴欲饮，尿频，寐中易醒，醒后难以入睡，二便调。舌红苔中厚根腻，质暗红，有紫斑，脉细弱。BP150/90mmHg，既往有冠心病、糖尿病、高血压、脑梗死、肾功能不全病史。辨证属气阴两虚，痰瘀交阻，水湿外溢，治以活血通络、滋阴降糖、熄风化痰为主，处方：鬼针草20g，鬼箭羽 20g，太子参 10g，焦白术 10g，茯苓 10g，丹皮 10g，丹参 10g，当归 10g，生地黄 12g，石斛 10g，天花粉15g，路路通10g，葛根12g，五味子10g，甘草5g，14剂，日1剂，水煎服。中成药：六味地黄丸2瓶，活力苏口服液4盒。嘱其平时注意控制饮食和锻炼。

二诊：药后诸症尚可，头重脚轻感减轻，但仍下肢乏力，查血糖7mmol/L，尿频减少，夜寐较前好转，舌脉好转。守原法出入，继服半月。

三诊：患者近日外感，食欲不振，下肢乏力减轻，每日活动增加，复查血糖6.3mmol/L，血糖渐至正常，寐可，舌脉如前，停中药处方，改服中成药糖脉康颗粒、格华止，其余中成药继服，嘱其平时注意控制饮食和锻炼。后随诊血糖偶有升高，注意饮食控制后血糖降低，中成药继服。

按：韩师在临床治疗老年人糖尿病时，将鬼箭羽、鬼针草与清热凉血生津的丹皮、生地黄、葛根、天花粉等相配伍，更适宜于老年人消渴病瘀血阻滞证病机，可降低老年人高凝的血液粘稠度，使病人血糖得到有效控制。韩师认为老年人消渴病久，阴损及气，导致肺脾肾三脏元气不足。

阴伤燥热则口渴欲饮，配伍生地黄、天花粉、葛根滋阴清热生津；肾虚失于开阖，下元不固而尿量频多，五味子收敛固涩，可固护肾气；气血瘀阻，经脉不通，则肢体麻木，配伍当归、路路通活血通络；气阴两虚，营卫不固，津液外溢，而自汗或盗汗，配伍四君子汤从而益气养阴，固护营卫；此外诸多研究结果表明，以鬼箭羽为主配伍其他中草药的复方治疗消渴病效果明显，特别是其降血糖效果优于降尿糖效果；实验结果表明，鬼针草醇提物高、中、低剂量组均对糖尿病小鼠模型有较好的降血糖作用，并能较好地改善糖尿病小鼠的糖耐量及提高小鼠的胸、脾指数，说明鬼针草醇提物对糖尿病小鼠的免疫器官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可防止免疫器官因高血糖导致的脏器损害，这对糖尿病并发症有一定的防治作用。

2.3 老年性荨麻疹

田某，女，66岁，2016年10月12日初诊。主诉：周身风团伴瘙痒3月余。诊见：头部、胸部、四肢见泛发的豌豆大小的鲜红色水肿性风团，表面灼热，咽部不适，扁桃体II度肿大，咳嗽重，舌质红、苔薄黄、脉细滑。诊断：慢性荨麻疹。辨证属风热内郁，营卫不和。治宜疏风解毒，清热泻火，凉血和营。处方：鬼针草25g，鬼箭羽 25g，生石膏 20g，丹参 10g，赤芍 10g，炙麻黄 6g，杏仁10g，生甘草5g，7剂，日1剂，水煎服。外洗：煎汤加水洗浴。

二诊：7剂后，患者陈述内服加外洗治疗效果甚好，风团块已小已少，咽痛及咳嗽消失，改处方为：鬼针草30g，鬼箭羽30g，7剂，代茶饮。外洗：煎汤加水洗浴。

后因他病至门诊就诊，询问其上次服药效果，患者陈述，药后全身风团已全部消失，至今未再发。

按：本例患者水肿性鲜红色风团，表面灼热，酷喜冷饮，舌质红、脉细滑，证属郁热已久，化毒，肺失宣降，治宜疏风解毒宣肺透邪。《名医别录》中记载鬼箭羽：“消皮肤风肿”。外感风邪，郁闭肌表，肺气不宣，不能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湿停留，发为水肿。鬼箭羽有祛风之功。风邪去，肺气宣，水道通调，以消水肿。鬼针草具有清热解毒、散瘀消肿、祛风活血、清利湿热等功效，能够有效治疗荨麻疹，现代研究证明其主含生物碱、鞣质、皂甙、黄酮甙、挥发油、胆碱等。分析其之所以能有效治疗荨麻疹，大致原因在于：（1）生物碱：能够提高机体对内毒性的耐受性，抗炎、抗过敏，为清热解毒的主要有效成分。（2）鞣质：具有散瘀消肿、收敛止血作用，使皮肤肿块疹退肿消，降低毛细血管通透性。（3）黄酮类：抗内毒素、抗炎、抗腹泻，对Ⅰ型变态反应（过敏反应）作用显著，通过稳定肥大细胞膜而减少炎性介质释放，抑制肥大细胞释放组胺，影响花生四烯酸等代谢，从而抑制炎性介质生成。（4）皂甙：具有抗病原微生物、抗炎、促进免疫功能。另外，鬼针草所含的挥发油也具有镇静、抗炎、抗过敏作用。方中麻黄、杏仁宣肺达表，通其腠理，逐邪外出；生石膏热除湿解毒；赤芍、丹参凉血活血，药证相符，效如桴鼓。

2.4 老年性风湿痹症

杨某，男，74岁，2016年2月3日初诊。患者既往有类风湿性关节炎病史，双手手指多个关节僵硬变形，关节僵硬晨起明显，红肿疼痛明显，左腕关节疼痛不能持握，右脚掌疼痛不能行走，时有腰痛，纳谷正常，夜寐可，小便频数，大便正常，舌暗、苔黄，脉弦细。西医诊断：类风湿性关节炎；中医诊断：痹症，证属风湿痹久，肝肾亏虚，痰瘀互结。处方：黄芪20g，鬼针草20g，鬼箭羽20g，炙桂枝10g，炒白芍10g，生地黄10g，熟地黄10g，天南星10g，巴戟天10g，露蜂房10g，淫羊藿10g，骨碎补10g，石楠藤15g，青风藤15g，威灵仙15g，白术15g，雷公藤6g，木防己12g，油松节12g，20剂，日1剂，水煎服。

外洗：煎汤加水熏洗患处30min，将处方药渣包扎敷贴患处，及时更换，切忌受寒，注意保温。

3月4日二诊：病情稳定，脚腕关节疼痛、手指关节僵硬均见缓解，但手指关节晨起僵硬仍然明显，双腿下蹲后起立困难，舌紫暗、苔黄，脉细滑。初诊方加知母10g，片姜黄10g，土鳖虫 6g，20剂，日1剂，水煎服。

外洗：煎汤加水熏洗患处30min，将处方药渣包扎敷贴患处，及时更换，切忌受寒，注意保温。

4月5日三诊：腕踝关节疼痛难忍，偶有腰际酸楚疼痛，下肢浮肿，舌暗红、有紫气，苔黄，脉细弱。方加路路通10g，片姜黄10g，乌梢蛇10g，续断10g，天仙藤10g，20付，日1剂，水煎服。外洗：方法同前。

4月24日四诊：双手手指关节晨起僵硬红肿已明显缓解，右脚掌偶有疼痛，但不影响行走。平时手指关节疼痛不显，受凉或吹风后手指仍有多个小关节疼痛。易汗出，颈部畏风，舌暗、苔淡黄薄腻，脉细。患者对治疗效果甚是满意，已基本满足其日常的行走要求，续上方进一步调治后逐渐好转。

按：近代医家认为，痹证的病因病机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除此之外，还有以下病因病机特点：其一，素体肾虚，寒湿邪盛深侵入肾，或先天凛赋不足，或后天失养导致肾虚，正不御邪；其二，冬季寒盛，感受三邪，肾气应之，寒袭入肾；其三，复感三邪，内舍肝肾。风寒温三邪深侵入肾，并已影响到肝，骨损筋挛，且病程较长，寒湿、贼风、痰浊、瘀血，互为交结，凝聚不散，经络闭阻，血气不行，加重病情发展。

《类证治裁·痹症》云：“诸痹……良由营卫先虚，腠理不密，风寒寒湿乘虚内袭，正气为邪气所阻，不能宣行，因而留滞，气血凝滞，久而成痹。”韩师认为痹症的治疗应从滋补肝肾、活血化瘀入手，同时兼顾外邪。在临床治疗时，着重强调鬼针草、鬼箭羽的使用，韩师曾言临床医师较少使用这两味药，或仅将此两药用于妇科月经病，而现代中药药理研究证明，鬼箭羽行散入血，既能破瘀散结，又擅活血消肿，祛痹定痛，凡是瘀血阻滞之证均可参用。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有免疫调节作用，对自身免疫性结缔组织病，如类风湿性关节炎、红斑狼疮、干燥综合征、硬皮病、白塞氏综合征等疾病，均有较好的治疗作用。现代药理研究证明，鬼针草可提高小鼠血清和脑组织SOD活力，降低MDA含量，提示其镇痛作用与清除自由基有关。周仲瑛教授也曾认为此两味药苦辛行散入血，药力较强，不仅限于瘀血阻滞冲任胞脉，因其善破血散结，活血消肿止痛，临床各类疾病，在整体证施治的前提之下，只要见瘀血或瘀血夹热，特别是有瘀热的病理因素，使用该药均能收良效。但该品性猛，具有破血动血之虞，用药时当注意药量，谨慎配伍，已有出血或有出血倾向的患者，需慎用。风湿痹证发病机理较复杂，治疗起来比较棘手，非一时之方可解决，需长期用药加之正确的日常护理，才能事半功倍。

I 版权声明：○ 本文摘自《中国针灸》1992年第2期第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