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南方人，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但是，我却一直偏爱着北方和西部，几十年来，始终在心理上维系着这种难解的情结。每当有机会出差或者旅游时，如果有南北之分的话，我往往不加思考地选择向北而不是向南。到底啥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
2001年6月下旬，我随团去陕西旅游，又一次踏上了西行的路程。
陕西，前前后后去过多次好。黄土高坡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历史的独特魅力曾给予我极大的吸引力。“江南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西安曾是13朝的古都，一千多年里先后有73位皇帝在这里执政。“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端一碗髯面喜气洋洋，没撮辣子嘟嘟囔囔”，这是当年秦人的自画像，也是秦地风情较直观的写照。古老文明的六朝古都长安，演绎着悠久而辉煌的中华文明。从被誉称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秦始皇兵马俑，到中国革命圣地延安，无处不尽显华夏儿女文明历史的源远流长。这一次，我仍兴致勃勃，不厌其烦地旧地重游。
我们先后游览了西安市的华清池、秦兵马俑、西安古城墙、大雁塔，黄陵县的轩辕庙、黄帝陵，陕西宜川县与山西吉县交界的壶口瀑布，延安市的栆园、杨家岭、纪念馆、宝塔山，华阴县华山等名胜古迹和革命历史遗址。我的北方情结也得到了又一次满足。
一路上，大家的“吃、住、行、游、购”得到了旅行社导游和司机的热情服务，使整个行程的心情都非常轻松愉快。特别是西安黄河旅行社的导游卜菊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20多岁，约1.64米的个头，身材苗条，皮肤白皙，脑袋后晃动着一扎马尾辫，说话办事快人快语，浑身上下充满了热情活泼的青春魅力。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不但在每个观光点熟练地讲解历史典故，在途中介绍陕西的风土人情和注意事项，还爽快地告诉大家一些有关自己家乡和个人的小故事，将一个北方女孩的可爱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下面这些话就是她告诉我的。
我小时候是在铜川市的一个小山沟里长大的，住在姥姥家。
山沟里很穷，住的都是窑洞，里面除了大土炕外，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有的人家炕上连铺垫的席子都没有。吃的都是窝窝头就咸菜。后来好起来了，吃的馍也都是白、黄、黑三种颜色。白的是第一道面做的，最差的是第三道面做的，颜色都发黑了。吃水很困难，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挑。
村里的人很迷信。在吃的问题上可以再省些，但搞起迷信来可不马虎，认真的很。特别是人生病时，愈加迷信，总认为是中了什么邪，想方设法驱邪。我小时候就曾随着大人一起参与过求神拜佛。
村里人性格豪爽，说话不拘小节。俗话说，“婆姨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在村里打骂女人是常见的事，起因都是闲言碎语。女人们一在一起便东拉西扯，道张说李的，免不了惹是生非。
村里的孩子多，一般都两个。即是现在也还是相当普遍。若生个男孩，可以一个，若是女孩，非生两个不可。
村里的孩子读书的不多。即是读了也大多不到小学毕业。姥姥那个村里开始有十四、五个女娃子读书，等到我四、五年级到镇上去读书的时候，也就剩下了我一个。而且女孩子们年岁不大都攀亲了，二十不到都结婚生孩子了。我所在的那个学校的校长，就曾经想把我许配给他的儿子。后来给姥姥一口回绝了。
学生们上学要走很远的路。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带上一个星期的馍、菜，到星期六才能回家去。我在镇上读书时，来回一趟姥姥家要三个多小时。中午吃饭时，一到11点，老师就准时放学，我便拼命往姥姥家赶。进门就吃，吃完又走。开始时，因姥姥做饭太晚，烫得很，我便大声嚷嚷：“姥姥，您还要不要我读书了？”后来，姥姥便早早做好饭，凉在锅台上。有时候姥姥用三道面做馍给我吃，又黑又硬，我吃不惯，便冲姥姥嚷：“姥姥，您待我不好。为啥不给我吃白馍？”姥姥一边骂我“白眼狼”，一边还是给我做白馍。我是跟姥姥长大的，两人很有感情。现在，每逢姥姥来了，我都要买好吃的给她吃，而且给钱一给就是几百。可姥姥不愿要，也不肯花。
我妈现在下岗了，自己开了个店。我爸是做生意的。爸爸个特别大，有208斤重。妈妈却瘦得很，长得非常好看。我长的像我爸，小眼睛。家人一开玩笑便说，你瞧你长对小眼睛，活像你爸。我今年比去年重了20斤，有111斤了。
我读的是旅游学校，中专毕业，考大学没够分。我今年24岁，妈妈说，谈对象可以，不到28岁别结婚，趁年轻多干点事业。
当她讲完这些质朴无华的故事后，笑着说：“以后再来西安旅游时可别忘了我这个陕西女孩。”她还主动给我留下了手机号码。这使我很感动。我向她承诺，一定把她说的这些记下来，写篇文章发表。
自那以后，九年过去了。这期间我虽然去了祖国的很多地方，却没有再去陕西，只是从报刊杂志和网络视频上看到那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依然深情地关注着北方和西部。
今天在家翻阅以往出差和旅游时拍摄的一些相片，看到了当年在华清池和同事及卜菊玲的一张合影。“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八字大张口，工字往进走，你一扭，我一扭，中间夹个盐篓篓，你一尝，他一尝，中间坐个马大王，心子底，月字旁，画个勾搭挂麻糖，推个车子上咸阳。”这个陕西女孩给我们打“面条擀的象腰带”的“biang biang面”谜时的音容笑貌又生动活泼的浮现在眼前。陕西女孩待人的真诚和热情，使人回想起来，就像是吃着一碗“biang biang面”，一线相牵，又宽又厚，嚼劲特筋，回味无穷。
她不由得使我想起了当年的承诺。于是，我又找出了那时为她所讲故事而作的记录手稿，整理成以上这段文字，以示对这位陕西女孩的怀念。“而今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在从事导游工作。我想，她应该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她一定比原来更成熟、更美丽、更发达了。
2010年5月28日于苏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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