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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余年后、我们重相会之三

(二)第一个朋友的故事 ——在麻风村的日子

       在那遥远的地方——麻风病人居住的乡村

  我来探访的第一批朋友,是两夫妇,这一次我住在他家。男主人去年年底生了一场大病,十分凶险,现在仍然在康复时期,我看到他已没有以往意气风发、高谈阔论的丰采;每天按时看养生节目的电视,无欲无求的模样;相信各种养生禁忌,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电脑是万万不能接触的,辐射会杀死脑细胞。”诸如此类还有很多。而他是与我同龄的“老庚”,只比我大一两个月。

记得他在六十年代初从医学院毕业分配来医院工作,一个风神潇洒的有为青年,我的老公立即与他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记得他来来医院不久,医院准备送他去进修五官科,这时我老公极力“策反”,希望他加盟外科。他们是同校的学友,老公在这以前是医院唯一有资质的外科医生,而外科业务是需要一个有力的团队的,这是很普通的常识,而那些一切以阶级斗争为唯一常识的人当然不这样看。

如果说内科是医院的灵魂,那么外科就是医院的脊梁、医院的一道亮丽风采。记得在学校教我们外科的医学院当时还年轻的房教授,得意洋洋的在课堂上对我们这一群小姑娘说:“外科,是内科加技术!”听得我们大眼瞪小眼,从此我与外科医生结缘可能与此不无关系。确实,外科医生在一群医务人员中总是那样抢眼!外科医生的果断、甚至凌厉的工作作风是外科业务的特点和需要。当年刚刚出校门的年轻医生,正是豪情万丈的年龄,我们这位朋友死活不愿意去学习五官科,虽然受我老伴当年的鼓动,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梦想呢。

话说到了史无前例的年代,医院这一些业务尖子在革命左派眼里就是一个小小的“裴多菲俱乐部”,经过运动初期的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和运动纵深时期的风云变幻、风流云散,大家有一段时间彼此没有任何联系。这次聚会我才向他们问起,那两年你们在哪儿?(这一些人,都是医务人员,约七八人,在68年9,24揪出来捆绑挂牌、游街并关进牛棚以后,我与他们及他们的家人就很长时间失去联系。)

女主人告诉我,那两年他在麻风村工作,开始他一个人去了一年,后来她也去一同呆了一年,(她也是医务人员)并在那里生了第二个孩子。

麻风村?!我瞪大了眼,一个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在麻风村工作?我问他们,在那里是做一些什么啊?我心想,或者麻风病人也需要做手术,或者处理伤口吧,麻风病人不是有一些烂手烂脚的吗?她说,一个礼拜去查一次房,全副武装地穿着防护服,看了病人以后开处方,麻风村有自己的医务室,有一个自己是麻风病人的医务人员负责处理,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工作。喝!倒是蛮轻松的,反正当时只是让他们还保留着一个饭碗,谁还关心老百姓对医疗的需要呢?(听老同学说,亲耳听见革命左派说,让她‘这些人’自生自灭!可能对待他们也是基于这一种心态吧。)

他们告诉我,麻风村的医疗站在离县城四十里的×公社,再翻一座山进入大山深处,距公社三十多里,一个群山环抱、渺无人烟的地方。山洼里一幢孤零零的平房,有四五个人(包括一个站长一个炊事员)。与最近的村子也有几里路,麻风病人有二三十个,距离医疗站三四里,分散居住,轻病人也种庄稼蔬菜,各自为生,政府给一些补助。

她说,在那里他们经历了两次惊吓。一次,她丈夫×医生,去外面买米,回来时天色已晚,别人给他一根“枞膏”照明(即松树节有油脂的部分),他走到山上时,不小心失手将这根点着的松柴掉落在山坎下茅草丛里,顿时火苗直窜,幸亏他那时年轻身手矫健,急忙跳下山坎将火踩熄灭,如果引起山火就罪加一等死定了。可是这样一来,四周一片漆黑,只好摸索着走了一段路,估计离医疗站不远了,就高声叫喊,站里的同志远远地回应了,一颗心才放下来,要知道当年是有老虎为患的。她自己在还没有调到一起时,利用一次在附近工作的机会,走小路去看他,结果迷了路,当时是冬天,天黑很早,她一路心惊胆战地寻路,发现一个老百姓房子,到那里找到一个老百姓(其实是一个麻风病人),才给她指点道路,摸黑到了一个可能不远了的地方,也是高声叫喊着,听到远远的微弱的声音传来,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听到这里,我也眼睛湿潤了,这样的山区的惊险的经历,我也饱尝过,我们当年有好几对这样的患难夫妻呢。

     兽中之王的下场

而当年使我们惊魂的老虎,终于在70年代初的某一天被人打死,放在县城文化馆院子里展览。我刚好在县城逗留了几天(不记得为什么事情),也赶去看看热闹。那老虎应该是华南虎,有一只大水牛那么大,头尾有好几米长,色彩斑斓,四脚站立,看去令人不寒而栗,难怪说虎死不倒威。这一只地球上最高贵的动物之一,百兽之王,在这个荒唐的年代,终于被这些愚昧的人类置于死地,从此在这个地区再没有华南虎的踪迹。这一只老虎后来不知道是怎样处理的,是制作成为标本,还是成为虎皮褥子虎骨酒,就不得而知了。无法无天的年代,人命尚如草芥,还提什么保护动物,听都没有听说过。

在写这一篇博文之前,我给这位外科医生的朋友发短信,问了两个问题。一,你们一个星期工作一天,其余时间你们做什么?二,在那渺无人烟的荒凉地方呆了两年,你对过去、将来是怎么思考的?

朋友给我回信,原文如下:“在那里其余时间去××处赶场,去山上采野果木耳,去××大队(所在的大队)的几个农民朋友家里玩,去××处买米(都是附近大队),有时去县城一转,容易过日子。我和×××(后来分配来的一个青年医生)常在一起听收音机,知道国际国内动态,那日子不会太久,思想开朗愉快。”

朋友的回信使我吃一惊,我原以为他们在那荒凉的地方度日如年,当然后面的两句话我可能只相信一半,那是69~71年,后来他们到另外的公社卫生院工作,像我老伴后来一样,做一点中小手术,直到80年开始拨乱反正才回到县医院,一个外科医生十年的大好年华过去了。不过,我相信他们从来没有绝望过,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和我老伴这一批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不断学习进取,取得不俗的成绩,令人刮目相看。他们对过去的事情似乎忘记,因为要迎接工作、生活中新的挑战,而无暇顾及。这就是这一代人,中国的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听说知识分子还有一定的标准,姑妄称之。)他们的命运,他们的作为,他们不是什么名人,但是他们是历史的见证中的一个,今天我写下这些,是希望那历史的悲剧不要重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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