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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不在鼎”——先秦三代国家政权合法性的象征“九鼎”之传说

        先秦三代,指的是秦统一中国之前的夏、商、周三个朝代。在这三个朝代中,“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在于祭祀和打战。祭祀的过程其实也是统治者体现政权合法性的一种手段,而祭祀中最重要的礼器莫过于鼎。按照礼制,不同等级的人,使用的鼎的数量是有严格限制的,否则属于僭越。“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天子才配享用“九鼎”,诸侯用“七鼎”,士大夫只能用“五鼎”。

       


        “九鼎”象征国家政权,不仅仅是礼制上的说辞,在先秦三代,实实在在有“九鼎”实物,代表当时统治者政权的正当性。后因战乱,“九鼎”实物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无迹可寻。但是“九鼎”的精神和信仰,却慢慢融入中华文明的血脉基因中,形成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问鼎中原”、“一言九鼎”、“革故鼎新”,无一不是关于“九鼎”信仰的具体体现。


一、“九鼎”的来历

        先秦重要的编年体史书《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该书记载了东周前期二百五十四年间各国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和文化方面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是研究中国先秦历史很有价值的文献。在《左传》中,记述了关于“九鼎”的来历。

        上古时代(三代之前)的大禹平水患,定国土,划九州,设九州牧。将华夏大地划分为九个行政区,分别为冀州(河北、山西、辽宁)、衮州(河北、河南、山东交界处)、青州(山东、辽宁一部分)、徐州(山东南部、江苏北部)、扬州(淮河以南,东南至大海)、荆州(湖北南部、贵州、广西)、豫州(河南、湖北北部)、梁州(陕西南部、四川、云南、贵州北部)、雍州(陕西、甘肃、青海)。


        定天下后,禹远方图物,集九州牧上贡之铜,铸成九鼎。并事先派人把全国各州的名山大川、形胜之地、奇异之物画成图册,然后派精选出来的著名工匠,将这些画仿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所刻图形亦反映该州山川名胜之状,并将九鼎集中于王城。

        以九州之铜铸九鼎,再以九鼎象九州。自此,九鼎成为王权至上、国家统一的象征,成为夏、商、周三代传国之宝。“夏德衰,鼎迁于殷;殷德衰,鼎迁于周;周德衰,鼎迁于秦,至秦而九鼎亡。”


二、九鼎形制

        大禹铸的九鼎是什么式样?是方是圆?是四足还是三足?鼎内外有什么铭文和纹饰?

        据猜测,九鼎为一圆八方。圆鼎应为豫鼎,居九鼎之中,其余八鼎按照八州之方位环绕其周。

九鼎象九州模拟示意图


        《拾遗记》卷二载曰: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后世圣人,因禹之迹,代代铸鼎焉。

        这里阴数阳法据推测应与历法有关,阳法参照太阳,阴数则参照月亮。而雌雄金则可能与铜的硬度有关,硬度较高者为雄铜,反之为雌铜。

        九鼎上的图像,古今很多学者认为与《山海经》有关,也即认为《山海经》里描述的神灵怪兽就是对九鼎图像的描摹。

        毕沅《山海经新校正序》云:《山海经》海内经四篇、海外经四篇,周、秦所述也。禹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按其文,有国名,有山川,有神灵奇怪之所际,是鼎所图也。鼎亡于秦,故其先时人犹能说其图而著于册。

        洪亮吉在《春秋左传诂》中也说:今《山海经》海内、大荒等篇,即后人录夏鼎之文也。

        从以上古人学者的文著中,大抵可以知晓《山海经》的内容是对九鼎上图像的文字描述,《山海经》和九鼎之象物应该是有联系的。后世所发掘的东周、战国时期的铜器上的图纹,有的也与《山海经》中描述的神灵怪兽十分相似。

        那么九鼎的体量有多大呢?史书上也无确切记录,只是在某些史料中提到“每一个鼎都要九万人才能搬动。要运回九鼎,需要九九八十一万人”,这显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也说明了九鼎的体量应该不小。

        在出土的青铜器中,体量最大的是殷商鼎盛时期商王祖庚为其母铸造的“后母戊方鼎”,通高133厘米,重达833公斤。后母戊方鼎也是迄今世界上出土最大、最重的青铜礼器。按照夏代的国力和技术水平,应该超不过殷商鼎盛时期,故九鼎最大者豫鼎也不会超过833公斤重的后母戊方鼎的体量。


        “秦武王举鼎”的故事,也给了我们一个估算九鼎体量的信息。司马迁所著《史记.秦本纪》记载秦武王力大好戏,与任鄙、乌获、孟说三位大力士通三川,来到洛阳。见周室所藏传国之宝九鼎,以雍鼎代表雍州,应属秦国,思欲取走,乃与大力士孟说亲试其轻重。当时孟说举之离地半尺,力不能胜,急还于地。秦武王举时,鼎亦离地半尺,方欲转步,不觉力尽失手,绝膑(砸断自己腿胫骨)不治而死。

        目前人类能够抬起的最大重物记录是英国举重运动员创造的,他将457公斤的重物从地面提到大腿部位。假如“秦武王举鼎”的故事是可信的话,那么可以确认秦武王试图举的雍鼎重不超过457公斤,那么雍鼎400公斤也算是个不离谱的重量。

        但九鼎之中,最大者应为豫鼎,象征天下之中。豫鼎两倍于雍鼎还是可以想象的,那么豫鼎的重量大约800公斤是个相对合理的数值。这个数值并没有超过殷商鼎盛时期的后母戊方鼎的重量。

        基于以上推测,九鼎之中,豫鼎800公斤,其余八鼎400公斤是我们可以估算的相对合理的重量。即便九鼎如此体量,在当时国力、财力、科技较为落后的原始社会末期、夏代初期,已经能称得上是鸿篇巨制了。


三、诸侯争鼎

        春秋、战国东周王室日渐式微,群雄争霸,一些实力较强的国家诸如楚、秦等雄国皆对九鼎虎视眈眈。诸侯中觊觎九鼎之事屡有发生,其中最著名的要数楚王问鼎和齐王索鼎的故事

        公元前606年,楚庄王北伐陆浑之戎,进军周室边界,观兵周郊,以显示武力。周定王派大夫王孙满前去劳军。楚庄王向王孙满询问九鼎之大小、轻重。王孙满知其心怀叵测,针锋相对地回答说:“一个国家的兴亡在于有没有仁德和天命,不在于有没有九鼎和九鼎的大小轻重,周王室虽然衰微,但天命未改,九鼎的大小轻重是不能随便泄露的。”楚庄王又说:九鼎没有什么稀奇的,有足够的铜,谁都可以铸造,楚国在战场上所缴获的各种兵器就足够铸九个鼎了。王孙满则正告楚庄王:九鼎是神圣的镇国之宝。夏桀暴虐,被商朝推翻,九鼎传给商汤;商纣王荒淫,被周所灭,九鼎传给周武王,现在必然还保存在周室。楚庄王自讨没趣,悻悻而回。

        周显王时,秦国也曾兴师,索要九鼎,周人向齐国求救,并许诺以九鼎相酬。后秦国退兵,齐国问起九鼎,周大臣颜率对齐王说:多谢齐国帮助,愿献九鼎,只是不知道大王从哪条路把九鼎运回齐国呢?齐王说可以经过梁国或者楚国。颜率反对说:不可,这些国家均欲得九鼎,经过他们九鼎必会被夺。齐王就反问颜率该如何运到齐国呢。颜率诚恳的回答道,九鼎不像酱油瓶可以揣在怀里拿到齐国,也不像鸟和马一样能够自己飞快的跑到齐国。想当初周伐殷,得九鼎,一个鼎用了九万人,九个鼎总共八十一万人才运回来的。现在大王就算有足够的人和器械,问题是走哪条路才能到齐国呢?最后齐王也只能无奈放弃索九鼎的念头。

        颜率称运送九鼎需要九九八十一万人,显然是夸大之词。但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到当时诸侯国垂涎九鼎之情况。


四、九鼎的下落
        在《史记》中,司马迁明确说明了秦灭周后,九鼎入秦。但蹊跷的是,九鼎入秦后便销声匿迹了。作为象征王权和政治合法性的礼器,没道理在秦取得天下后不大书特书以显示始皇帝得天下的正当性。

        有一种说法是,人们普遍认为九鼎已传夏商周三代,既然秦灭周,九鼎入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实际上也可能周王自感国力渐微,恐九鼎不保,且国家财力困乏,索性就把九鼎毁了改铸货币。待秦灭周,压根就没有九鼎入秦的事情。

        还有一种说法,九鼎可能在秦国攻占周时,被士兵们私下盗走铸成了其他器物。盗取者恐被追责,谎称九鼎神器没入泗水不见了。

        或者,秦始皇确实得到了九鼎,后来被项羽焚毁或作为陪葬埋入秦陵。


        现代史学家顾颉刚则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他认为商代有很多诸如后母戊方鼎之类的青铜重器。周武王克商后,所得重器一定很多,于是择优移存,以安抚社稷民心。对外宣称“九鼎”,其实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表示很多,而不是真的就有九个鼎。由于深藏宫中,见者稀少,九鼎又很有名气,人们杂口相传,以讹传讹,经过七八百年的宣扬夸饰,九鼎逐渐神话,变为人间的庞然神器,具有神奇之力、非受命天子不可取。到了秦灭周,取尽其宝,所谓的九鼎也在其间。因为实际的九鼎远不及传说中的那么雄伟瑰丽,秦人就算看到了真正的九鼎也不会认为是九鼎,便从其他地方寻找。所以,九鼎被周人自毁是有可能的,被秦掠夺也是有可能的,只是秦人不识九鼎罢了,于是秦人认为九鼎遗失,世上再无九鼎。


        也许随着考古发掘的深入发展,未来有一天,充满传奇、神秘色彩的禹铸九鼎一事会真相大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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