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枝能┃和万物互相指认

主管：六盘水文学院

2023第65期（总490期）

李枝能，男，贵州纳雍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选刊》《参花》《牡丹》《人民日报》《贵州日报》等全国报刊。诗歌入选《新世纪诗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中国诗歌大辞典》《百年新汉诗典藏》《贵州诗人四十年》等权威选本，著有诗集《且行且吟》《流年碎影》《李枝能诗选》等多部。

    中年辞（组诗）    

■李枝能

中年辞

中年，这易骨折的词

高山、河流、你及你的诗行

都喜欢拐弯抹角，伸手

摸不着门前流水敲击时光的节奏

那一声清脆的叮咚

岁月平淡，心静如水

头上添了几根银丝又有何妨

没很多理由让我放纵，这一把年纪

已经学会记住一些温暖的词

尽量让自己开心一些

点燃记忆，往事便从杯口流浪到指尖

一树的果子，半截青涩半截红透

腿和嗓音还算硬朗

只是在想，当年和我一块

咬着手指头的小屁孩

下半生我们还可以

迷失在天边，同一黄昏

我总是想醉酒模糊世界的倾斜

很多年以来，一直担心

此生不够诚恳

手握钥匙却认错了门

夜幕下静流的小溪水

四十年了还那样慈悲

不在星光里和万物互相指认

我平时总是想醉酒

以此模糊世界的倾斜

好像在诗歌里，在词语里起伏

心里的灯，让它在长夜恒久地静谧

我想我也有枯黄的时候

每一天都行色匆匆，形似浅薄

会不会回头而怅然

好多个黄昏，我准备停一停

或者去一棵不知名的树下

寻找一片被忽略的温柔

此时，风静下去了

我的衣角仿佛兜起了愁苦

我的哀伤也无法打落一场泪水

今天我记得的是消逝的部分

如同一个空啤酒瓶

就算重新拿起，也是贱卖

中年，中年

这几年，我所有的生活一直下滑

健康，记忆，阅历，乃至情感

亲人一个个去世

晚辈，又一个个长大

他们像渐渐失衡的跷跷板

以我为轴心演变和旋转

日子不咸不淡过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所有的人生积蓄

心想，只够摆一张小方桌

这几年，感谢遇见你

像船儿遇见了水，寺庙遇见了僧

空谷遇见了鸟鸣，而幸福

总是昙花一现

抽离，是永远的缺失

这几年，内心的尖利日渐磨平

我亦学会了闭嘴

学会了闭眼，学会了冷静

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之势

人到中年

一个人进屋、关门

用手挡住刺眼的一缕阳光

烦心的事情已经让人受够了

更多的也随时会来侵袭

到了这把年龄，身体素质越来越差

三级极高危组的血压，血糖也不稳定

常常让人头昏眼花

还有让人胆颤心悸的青春

和它流逝的样子

此刻慢下来了，云和风都慢下来了

美被过度利用，有了疲惫感，不动声色

光线也慢了，在风里摇摆

我只是尘世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一只鸟在田野上飞翔

一群大雁在芦苇荡

旁若无人地坠落，喧哗与激动

从不矛盾，在更远的地方

有秋虫的吟唱

无论你是否记得

有风起自你的窗口，此时灯影摇曳

吾爱，我今生不能再遇见你

人生近晚，乡关何处

千里之外，一袭黑衣把我裹得密不透风

人老了，哭出来会感到可耻

我们不同的语言你再也听不见

如同我的诗句，患上了孤独

吾爱，这些漫长白日里再没有梦可以做

我们仿佛雷声的花朵

背对河流，影子出水，香气找到来源

站在彼此的背后

来不及相爱，雨就落了下来

你感叹人世的时候，我心里升起黄昏

选好树枝，一起倒挂

你渐渐老迈的身体，如井

纵然我是月，也无法打捞你的素白

我们对着月光，随意捡起一个断章

足以完成一次灵与肉的交合

我一直是个怀揣泥土的人，遇见你

就有了瓷的模样

却没有人来告诉我每一条路都是晴朗

那些生满褐斑的小故事再次穿过泥墙

一朵菜花在小小的旋风里，打转

村庄已远，花开花谢

总是让人左右为难

落日温暖，坐在山坡上瞭望

满目都是流水

我想在清水里淘洗暮年

我喜欢万物在水面荡漾的样子

鱼儿拍起的水纹整齐如辞

这样真好，花蝴蝶有了去向

一头啃草的牛如同一个插曲

这些，都没有妨碍我们逸享以后的日子

我的纸质身体，足以写满许多谎言

写到你信以为真

吾爱，如果哪一天早晨醒来

找不到彼此，只要有微风吹过

我们都会微笑

无论你是否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