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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在商丘所作诗文选

范仲淹在商丘写的艺文

 

1

睢阳学舍书怀

白云无赖帝乡遥,汉苑谁人奏洞箫。

多难未应歌凤鸟,薄才犹可赋鹪鹩。

瓢思颜子心还乐,琴遇 钟君恨即销。

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必怨山苗。

 

咏史五首

其一·陶唐氏

纯衣黄冕历星辰,白马彤车一百春。

莫道茅茨无复见,古今时有致尧人。

 

其二·有虞氏

成都成邑即天开,终践尧基咏起哉。

但得四门元凯至,九韶何必凤皇来。

 

其三·夏后氏

景命还将伯益传,九川功大若为迁。

讴歌终在吾君子,岂是当时不让贤。

 

其四·商人

履癸昆吾祸莫移,应天重造帝王基。

子孙何事为炮烙,不念嘻吁祝网时。

 

其五·周人

斧钺为藩忍内侵,商人涂炭奈何深。

不烦鱼火明天意,自有诸侯八百心。

 

送李弦殿院赴阙二首

其一

寂寥门巷每相过,亲近贤人所得多。

今日九重天上去,濉阳孤客奈愁何。

其二

霜露丘园不忍违,三年月日速如飞。

金门乍入应垂泪,因挂朝衣忆彩衣。

寄题许州钱相公(钱惟演)信美亭

华构高轩敞,名湖一面分。

星辰居上相,鼓吹燕中军。

山色来嵩室,风光彻汝坟。

杉篁涵晚翠,兰茝荐时薰。

坐啸频乘月,归怀几望云。

迥临黄霸俗,远味仲宣文。

万户方开国,三阶复致君。

斯亭比棠树,千载颂清芬。

 

寄西湖林处士

萧索绕家云,清歌独隐沦。

巢由不愿仕,尧舜岂遗人。

一水无涯静,群峰满眼春。

何当伴闲逸,尝酒过诸邻。

 

寄林处士

片心高与月徘徊,岂为千钟下钓台。

犹笑白云多事在,等闲为雨出山来。

 

 

四民诗

前王诏多士,咸以德为先。

道从仁义广,名由忠孝全。

美禄报尔功,好爵縻尔贤。

黜陟金鉴下,昭昭媸与妍。

此道日以疏,善恶何茫然。

君子不斥怨,归诸命与天。

术者乘其隙,异端千万惑。

天道入指掌,神心出胸臆。

听幽不听明,言命不言德。

学者忽其本,仕者浮于职。

节义为空言,功名思苟得。

天下无所劝,赏罚几乎息。

阴阳有变化,其神固不测。

祸福有倚伏,循环亦无极。

前圣不敢言,小人尔能臆。

裨灶方激扬,孔子甘寂默。

六经无光辉,反如日月蚀。

大道岂复兴,此弊何时抑。

末路竞驰骋,浇风扬羽翼。

昔多松柏心,今皆桃李色。

愿言造物者,回此天地力。

 

圣人作耒耜,苍苍民乃粒。

国俗俭且淳,人足而家给。

九载襄陵祸,比户犹安辑。

何人变清风,骄奢日相袭。

制度非唐虞,赋敛由呼吸。

伤哉田桑人,常悲大弦急。

一夫耕几垅,游堕如云集。

一蚕吐几丝,罗绮如山入。

太平不自存,凶荒亦何及。

神农与后稷,有灵应为泣。

 

先王教百工,作为天下器。

周旦意不朽,刊之《考工记》。

嗟嗟远圣人,制度日以纷。

窈窕阿房宫,万态横青云。

荧煌甲乙帐,一朝那肯焚。

秦汉骄心起,陈隋益其侈。

鼓舞天下风,滔滔弗能止。

可甚佛老徒,不取慈俭书。

竭我百家产,崇尔一室居。

四海竞如此,金碧照万里。

茅茨帝者荣,今为庶人耻。

宜哉老成言,欲攦般输指。

 

尝为商者云,转货赖斯民。

远近日中合,有无天下均。

上以利吾国,下以藩吾身。

《周官》有常籍,岂云逐末人。

天意亦何事,狼虎生贪秦。

经界变阡陌,吾商苦悲辛。

四民无常籍,茫茫伪与真。

游者窃吾利,堕者乱吾伦。

淳源一以荡,颓波浩无津。

可堪贵与富,侈态日日新。

万里奉绮罗,九陌资埃尘。

穷山无遗宝,竭海无遗珍。

鬼神为之劳,天地为之贫。

此弊已千载,千载犹因循。

桑柘不成林,荆棘有余春。

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

上有尧舜主,下有周召臣。

琴瑟愿更张,使我歌良辰。

何日用此言,皇天岂不仁。

 

 

 

2

上执政书

天圣五年月日,丁忧人范某,谨择日望拜,上书于史馆相公、集贤相公、参政侍郎、参政给事:某居亲之丧,上书言事,逾越典礼,取笑天下,岂欲动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乎?某谓居丧越礼,有诛无赦,岂足动圣之知耶?矧亲安之时,官小禄薄,今亲亡矣,纵使异日授一美衣,对一盛馔,尚当泣感风树,忧思无穷,岂今几筵之下,可为身名之计乎?不然,何急急于言哉?盖闻忠孝者,天下之大本也,其孝不逮矣,忠可忘乎!此所以冒哀上书,言国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庶乎四海生灵,长见太平。况今圣人当天,四贤同德,此千百年中言事之秋也。然圣贤之朝,岂资下士之补益乎!盖古之圣贤,以刍荛之谈,而成大美者多矣,岂俟某引而质之?况儒家之学,非王道不谈,某敢企仰万一,因拟议以言之,皆今易行之事。其未易行者,某所不言也。

恭维相府居百辟之首,享万钟之厚,风兴夜寐。未始不欲安社稷,跻富寿,答先王之知,致今上之美。况圣贤存诚,以万灵为心,以万物为体,思与天下同其安乐。然非思之难,致之难矣。某窃览前书,见周汉之兴,圣贤共理,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功可知矣。周汉之衰,奸雄竟起,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则当时致君者,罪可知矣。李唐之兴也,如周汉焉;其衰也,亦周汉焉。自我宋之有天下也,经之营之,长之育之,以至于太平,累圣之功,岂不大哉!然否极者泰,泰及者否,天下之理,如循环焉。惟圣人设卦观象,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非知变者,其能久乎!此圣人作《易》之大旨,以授予理天下者也,岂徒然哉?

今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弗用矣,士曾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朝廷无忧,则苦言难入;天下久平,则倚伏可畏;兵久弗用,则武备不坚;士曾未教,则贤材不充;中外奢侈,则国用无度;百姓困穷,则天下无恩。苦言难入,则国听不聪矣;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矣;武备不坚,则戎狄或乘其隙矣;贤材不充,则明器或假于人矣;国用无度,则民力已竭矣;天下无恩,则邦本不固矣。倘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磐固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由今相府致君之功也。倘不思变通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亦今相府负天下之过也。昔曹参守箫何之规,以天下久乱,与人息肩,而不敢有为者,权也;今天下久平,修理政教,制礼作乐,以防微杜浙者,道也。张华事西晋之危,而正人无徒,故维持纲纪,以延岁月,而终不免祸,以大乱天下。今圣人在上,老成左右,岂取维持之功,而忘磐固之道哉!

某窃谓相府报国致君之功,正在乎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备戎狄,杜奸雄,明国听也。固邦本者,在乎举县令,择郡守,以救生民之弊也。厚民力者,在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也。重名器者,在乎慎选举,敦教育,使代不乏才也。备戎狄者,在乎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也。杜奸雄者,在乎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也。明国听者,在乎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也。

夫举县令,择郡长,以救生民之弊,何哉?某观今之县令,循例而授,多非清识之士,衰老者为子孙之计,则志在苞苴,动皆循已;少壮者耻州县之职,则政多苟且,举必近名。故一邑之间,簿书不精,吏胥不畏,徭役不均,刑罚不中,民利不作,民害不去,鳏寡不恤,游墮不禁,播艺不增,孝悌不劝。以一邑观之,则四方县政如此者十有七八焉,而望王道之兴,不亦难乎?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谓相府有不救其弊之过矣。如之何使斯人之徒为民父母,以困穷其天下?

又朝廷久有择县令郡长之议,而不遂行者,盖思退人以礼,不欲动多士之心,故务因循而重改作也,岂长世之策哉!倘更张之际,不失推恩,又何损于仁乎!今约天下令录,自差京朝官外,不过千数百员,自来郊天之恩,鲜及州县。若天下令录,自大礼以前满十考者,可成资日替,与职官;七考以上,可满日循其资俸,除录事参军;则县令中昏迈常常之流,可去数百人矣。盖职官、录事参军,不甚亲民,为害亦细。此谓退人以礼,士岂有怨心哉!其间课最可尚,论荐颇多,俟到铨衡,别议畴赏。前既善退,后当精选。其判司簿,不由举荐。初入令录之人,并可注录事参军。如无员缺,可授大县簿,仍赐令录之俸。其曾任令录,有过该恩,合入本资者,可依初入之例。颁此数条,入令者鲜。然后委清望官于幕职、判司簿尉中历三考以上,具理绩举充。其川、广、福建县令,可委转运使等,就近于判司簿尉中举移,庶从人便。若此后诸处县令,特有课最可旌尚者,宜就迁一官,更留三载,庶其宣政者可以成俗,其侥幸者自从朝典。如此行之,三五年中,天下县政可澄清矣。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思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某又观今之郡长,鲜克尽心。有尚迎送之劳,有贪燕射之逸。或急急于富贵之援,或孜孜于子孙之计。志不在政,功焉及民!以狱讼稍简为政成,以教令不行为坐镇,以移风易俗为虚语,以简贤附势为知己。清素之人,非缘嘱而不荐,贪黩之辈,非寒素而不纠。纵胥徒之奸克,宠风俗之奢僭。况国有职制,禁民越礼,颁行已久,莫能举按。使国家仁不足以及物,义不足以禁非,官实素餐,民则菜色。有恤鳏寡,则指为近名;有抑权豪,则目为掇祸。苟且之弊,积习成风,俾斯人之徒,共理天下,王道何从而兴乎?某恐来代之书论得失者,亦谓圣朝有不救之过矣。

然朝廷黜陟郡长为难者,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而速侥幸尔。故知县两任,例升同判;同判两任,例升知州。奈何在下之时,饰身修名,邀其清举;居上之后,志满才乏,愆于素持?止能偷安,未至复餗,故贤愚同等,清浊一致。此乃朝廷避怨于上,移虐于下,俟其自败,民何以堪!故郑庄公伺共叔自弊,而春秋罪焉,以其长恶也。《易》曰:“覆霜,坚冰至。”由辨之不早辨也。此圣人昭昭之训,岂用于先王,而废于今日哉!近年诸处郡长,以赃致罪者数人,皆贯盈之夫,久为民怨。如此之类,至终不败者,岂止数人而已乎!虽转运使、提点刑狱,职在访察,其如位望相亚,怨仇可敌,非致败露,鲜有发明。宜乎论道之间,激扬天下。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皇上凝命,于今六载矣。以军国重大,未可行远古之道。今郊礼之余,宜宣大庆。可于两制以上,密选贤明,巡行诸道,以兴利除害,黜幽陡明。舒惨四方,岂同常务!可命御史严谕百僚与出使之官,绝书刺往还之礼,仍翌日首涂,以禁请托。苟利天下,大体何伤!所出使之官,宜以宣庆之名,安远听也。其诸道知州、通判,耄者、懦者、贪者、虐者,轻而无法者,堕而无政者,皆可奏降,以激尸素;又四方利病得以上闻。未举巡守之礼,而遣观风之使,非不典也。然后委清望官,于朝臣同判中举诸郡长,于朝臣知县中举诸同判。今后同判之官,非著显效,及有殊荐,虽或久次,止可加恩,郡国之符,不当轻授。其知县之人入同判者,宜比此例。如此行之,天下郡政其滥鲜矣。今一司一务,犹或举官,一郡之间,生灵数万,反可轻授予人乎!愿相府为天下生灵而行之,为国家盘固基本而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天下幸甚幸甚!

某前所谓官有定制,不欲动摇,惧其招怨谤而速侥幸者,两宫圣人临轩命使,激扬善恶,澄清天下,何怨谤之有乎!自兹以降,非举不授,举官之责,厥典非轻,何侥幸之有乎!如所举之人果成异政,则宜旌尚举主,以劝来者。圣朝未行此典,盖亦缺矣。

县令长既得其才,然后复游散,去冗僭,以阜时之财者。何哉?某观天下谷帛,厥价翔起,议者谓生灵既庶,使之然矣。某谓生者既庶,则作者复众,岂既庶之为累哉!盖古者四民,秦汉以下,兵及缁黄,共六民矣。今又六民之中,浮其业者不可胜纪,此天下之大蠹也。士有不稽古而录,农有不竭力而饥,工多奇器以败度,商多奇货以乱禁,兵多冗而不急,缁黄荡而不制,此则六民之浮不可胜纪,而皆衣食于农者也,如之何物不贵乎?如之何农不困乎?某谓谷帛之贵,由其播艺不增,而资取者众也;金银之贵,由其制度不严,而器用者众也。或谓资四夷之取而使之然,则山川之所出,与恩信之所给,自可较之,非某所敢知也。今更张之制,繁细非一,某敢略而陈之。

夫释道之书,以真常为性,以清净为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智者尚难于言,而况于民乎?君子弗论者,非今理天下之道也。其徒繁秽,不可不约。今后天下童行,可于本贯陈牒,必诘其乡党。苟有罪戾,或父母在,鲜人供养者,勿从其请。如已受度,而父母在,别无子孙,勿许方游,则民之父母鲜转死沟于壑矣。斯亦养茕独、助孝悌之风也。其京师道观,多招四方之人,宜给本贯凭由,乃许收录。斯亦辨奸细、复游散之要也。天下寺观,每建殿塔,蠹民之费,动踰数万,止可完旧,勿许创新。斯亦与民阜财之端也。

又古者兵在于民,且耕且战。秦汉之下,官库为常,贵武勇之精,备征伐之急也。今诸军老弱之兵,讵堪征伐!旋降等级,尚费资储。然国家至仁,志在存活。若诏诸军年五十以上,有资产愿还乡里者,一可听之,稍省军储,复从人欲。无所归者,自依旧典。此去冗之一也。又诸道巡检所统之卒,皆本城役徒,殊非武士,使之禁暴,十不当一。而诸州常患兵少,日旋招致,谷帛之计,其耗万亿。以某观之,自京四向千里之间,或多寇盗,盖刨置巡检,路分颇多,而卒伍至羸,捕掩无效,非要害者,悉宜罢之。所存之处,资以禁军,训练既精,冠盗如取。况千里之内,抽发非难,又使少历星霜,不至骄惰。彼无用之卒,可减万数,庶使诸郡节于招致。此去冗之次也。又京畿三辅五百里内,民田多隙,农功未广。既已开导沟洫,复须举择令长,使询访父老,研求利病,数年之间,力致富庶。不破什一之税,继以百万之籴,则江淮馈运,庶几减半,挽舟之卒,从而省焉。此去冗之大也。

至于工之奇器,败先王之度;商之奇货,乱国家之禁。中外因之侈僭,上下得以骄华。宜乎大变浇漓,申严制度,使珠玉寡用,谷帛为宝。此又去僭丰财之本也。今盛明之代,何事而不可行乎!囊者国家禁泥金之饰,久未能绝。一旦使命妇不服,工人不作,于今天下无敢衣者。使其余奢僭,皆如泥金之法,亦何患不禁乎!

又播艺之家,古皆督贵。今国家有劝农之名,无劝农之实。每于春首,则移文于郡,郡移文于县,县移文于乡,乡矫报于县,县矫报于郡,郡矫报于使。利害不察,上下相蒙,岂朝廷之意乎!

若县令郡长,一变其人,乃可诏书丁宁,复游散之流,抑工商之侈,去士卒之冗,劝稼穑之勤。以《周礼》司徒之法约而行之,使播者艺者以时以度,勤者惰者有劝有戒,然后致天下富之寿之,彼不我富、不我寿者岂难革之哉!此则厚民力、固邦本之道也。观夫《国风》之《七月》、小雅之《甫田》,皆以农夫之庆,为王化之基,岂圣人不思而述之乎!故周、汉、李唐,虽有祸乱,而能中兴者,人未厌德,作乱者不能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固也。六朝、五代之乱,鲜克中兴者,人厌其德,民者有以革天下之心,是邦本之不固也。然则厚民力,固邦本,非举县令,择郡长,则莫之行焉。

或谓举择令长,久则乏人,亦何道以嗣之?某谓用而不择,贤熟进焉;择而不教,贤孰继焉。宜乎慎选举之方,则政无虚授焉;孰教育之道,则代不乏人。今士林之间,患不稽古,委先王之典,宗叔世之文,词多纤秽,士维偷浅,言不及道,心无存诚。曁于入官,鲜于致化,有出类者,岂易得哉!中人之流,浮沉必矣。至于明经之士,全暗指归。讲议未尝闻,威仪未尝学,官于民上,贻笑不暇,责其能政,百有一焉。《诗》谓长育人材,亦何道也?古者庠序列于郡国。王风云迈,师道不振,斯文销散,由圣朝之弗救乎!当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俟何时而教育哉!乃于选用际,患其才难,亦由不务耕而求获矣。

今春诏下礼闱,凡修词之人,许存策论,明经之士,特与旌别。天下之望,翕然称是。其间所存策论,不闻其谁,激劝未明,人将安信?倘使呈试之日,先策论以观其大要,次诗赋以观其全才。以大要定其去留,以全才升其等级。有讲贯者,别加考试,人必强学,副其精举。复当深思治本,渐隆古道。先于都督之郡,复其学校之制。约《周官》之法,兴阙里之俗。辟文学掾,以专其事。敦之以诗书礼乐,辩之以文行忠信,必为良器,蔚为邦材,况州县之用乎!夫庠序之兴,由三代之盛王也,岂小道哉!孟子谓得天下之英材而教育之,一乐也,岂偶言哉!行可数年,士风丕变。斯择材之本,致理之基也。

又李唐之盛,常设制科,所得大才,将相非一。使天下奇士,学经纶之盛业,为邦家之大器,亦策之上也。先朝偶属多务,暂停此科。今可每因贡举之时,申其坠典。必有国士,继于唐人,岂非邦家之盛选欤!勿谓未必得人,遂废其道。此皆慎选举、敦教育之道,亦何患乏人哉!

倘国家行此数事,若今刑政之用心,则无不成焉。前代离乱,鲸吞虎噬,无卜世卜年之意,故斯道久缺,反为不急之务。既在承平之朝,当为长久之道,岂如西晋之祸,而有何公之叹者乎!愿朝廷念祖宗之艰难,相府建风化之基本,一之日图之,二之日行之,不以听刍荛为嫌而罢之,则天下幸甚幸甚!

至于岩穴草泽之士,或以节义敦笃,或以文学高古,宜崇聘召之礼,以厚浇竞之风。国家近年,羔雁弗降,或有考盘之举,不踰助教之名,孝廉之士,适以为辱,何敦劝之有乎?

又流外之官,澄清未至,沿之则百姓受弊,革之则诸司乏人。将使群谤不兴,众心知劝,不若敦仍旧之制,加奖善之方。自簿尉两任,有举奏者,许入录事参军;录事、参军有举奏者,许入职事官,或换三班使臣。既有进身之阶,岂无畏法之志!设使流内之人无迁进之望,而能尽公者必亦鲜亦。今后百司新入之人,或采其艺能,或出于仕族,行藏必审,考试必精。避役之人,无图之类,严革其弊,高为之防。既激其流,复澄其源,亦何患流外之冗乎!

某又谓育将材,实边郡,使夷不乱华者,何哉?盖闻古之善御戎者,将不乏人,则师战而不衄,边不乏廪,则城围而不下,狄疑且畏,罔敢深入,此刘汉所以长也。不善御戎者,将在贵臣,边须远馈,故战之则衄,围之则下,狄无疑畏,乘虚深入,此石晋之所以亡也。今兵久不用,未必为福。在开元之盛,有函谷之败可龟鉴矣。何哉?昔之战者,耄然已老;今之壮者,嚣而未战。闻名之将,往往衰落;岂无晚辈,未闻边功。此必庙堂之所思也。仍闻沿边诸将,不谋方略,不练士卒,结援弭谤,固禄求宠。一旦急用,万无成功。加以边民未丰,边廪未实,下武之际,兵寡食足,如屯大军,必烦远馈。则中原益困,四夷益骄,深入之虞,未可量也。于时庙堂之上,虽有皋陶之谋,伯益之赞,不亦难乎!

夫天下祸福,如人家道,成于覆篑,败于疾雷。圣朝岂恃其太平而轻其后计?王衍之鉴,岂曰不明?清谈之间,坐受其弊。盖备之弗预,知之弗为,许下之兵,日血十万,岂不痛心哉!今西北和好,诚为令图,安必虑危,备则无患。昔成周之盛,王道如砥。及观《周礼》,则有大司马阵战之法粲然具存。乃知礼乐之朝,未尝废武。

今孙吴之书,禁而废学。苟有英杰,受亦何疑?且秦之焚书也,将亦愚其生人,长保天下;及其败也,陈胜、吴广岂读书之人哉!况前代名将,皆洞达天人,嗣续忠孝,将门出将,史有言焉。今将家子弟,蔑闻韬钤,无所用心,骄奢而已。文有武备,此能备乎!今可于忠孝之门,搜智勇之器,堪将才者,密授兵略,历试边任,使其识山川之向背,历星霜之艰难。一朝用之,不甚颠沛,十得三四,不云盛乎!至于四海九州,必有壮士,宜设武举,以收其遗。唐郭子仪,武举所得者也,斯可遗乎?又臣僚之中,素有才识,可赐孙吴之书,使知文武之方,异日安边,多可指任。此皆育将才之道也。又沿边知、同,精加举择,特授诏命,专谋耕桑,三五年间,丰其军廪,此实边郡之道也。将材既育,边郡既实,师战而不衄,城围不下,狄疑且畏,敢深入乎!纵有搔动,朝廷可高枕矣。

前代御戎,其策非一。唐陆贽议缘边备守之术,请置本土之兵,勤营田之利,与今事宜相近,可约而行也。本土之兵者,若今之北边有云翼招收之军,更可增致,作为奇兵。至于营田之利,宜常兴作而加焉。愿相府为国安危思之,五代之乱非远也;为河朔生灵思之,景德之前未久也。今相府劳一夕之思,绝百代之耻,无使中原见新羁之马,赤子入无知之俗,则天下幸甚幸甚!圣人曰:“微管仲,吾其被左衽!”又曰:“民到于今受其赐。”管仲,霸臣也,而能攘戎狄,保华夏,功高当时,赐及来代,况朝廷之盛德乎!

某又谓朝廷无过,生灵无怨,以绝乱之阶者,何也?盖天下奸雄,无代无之,或穷为夜舞,或起为大盗。伺朝廷之过,执以为辞;幸生灵之怨,吊而称义。不然,亦何名而动哉!今明盛之朝,岂有大过?亦宜辨于毫末,杜其坚冰。或戚近挠权,或土木耗国,或禄赏未均,或纲纪未修,或任使未平,斯亦过之渐也。

某敢小举其失以言之。国家戚近之人,不可不约,除拜之际,宜量其才,非曰惜恩,俱乎致寇。若力小任重,则挠权乱法,增朝廷之过,启奸雄之志。《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所谓盗者,其奸雄之谓乎!今道路传闻,或缁黄之流,或术艺之辈,结托亲近,邀求进贡,或受恩赐,或与官爵。此挠权之渐矣,可不畏乎!夫赏罚者,天下衡鉴也。衡鉴一私,则天下之轻重妍丑从而乱焉,此先王之所慎也。

又土木之兴,久为大蠹。或谓土木之费,出自内帑,无伤财害民之弊,故为之而弗戒也。某谓内帑之物,出自生灵。太祖皇帝以来,深思远虑,聚之积之,为军国急难之备,非诌神佞佛之资也。国家祈天永命之道,岂在兹乎!如洞真寿宁之宫,以延燎之灾,一夕逮尽,岂非天意警在帝心,示土木之崇,非神灵之所据也?安可取民人膏血之利,辍军国急难之备,奉有为之惑,冀无状之福,岂不误哉!一旦有仓卒之忧,须给赏之资,虽欲重困生灵,暴加率敛,其可及乎!此耗国之大也,可不戒哉!倘谓内藏丰盈,用不可竭,则日者黄河之役,使数十州之人极力负资,奔走道路,岂惜府库之余而不用之耶!故土木之妖,宜其悉罢,岂相府之不言乎?两宫之不听乎?

又文武百官之禄,取兵荒五代之制。或职轻禄重,或职重禄轻,重轻之间,奔竞者至。大亨之世,犹患不均,岂圣朝之意乎!所宜损之益之,以建其极。

又今三司之官,差除颇异,禄赐弗轻,何知弊而不言,多养望以自进?天下金谷,决予以群胥,掊克无厌,取怨四海,使先帝宽财之命,弗逮于民,和气屡伤,丰年寡遇,曾不谓之过乎?盖由三司之官,不制考限,不责课最,朝受此职,夕求他官,直云假涂,相与匿祸。天下受弊,职此之由,岂圣朝之意乎!宜其别制考课,重议赏罚,激朝端之俊杰,救天下之疲瘵,其庶几乎!

又古之勋臣,赏延于世,今则每举大庆,必行此典。自两省以上,奏荐子弟,并为京官。比于庶僚,亦既优矣。而特每岁圣节,各序子孙,谓之赏延,黩乱已甚。先王名器,私假于人,曾不谓之过乎?非君危臣僭之朝,何其姑息若是耶!遂使萌序之人,塞于仕路,曾未稽古,使之司民。国家患之,屡有厘革,然但革其下而不革其上,节于彼而不节于此,天下岂以为然哉!我相府岂惜一孺之恩,不为百辟之表乎!

远恶之官,多在寒族,权贵之子,鲜离上国周旋百司之务,懵昧四方之事,况百司者,朝廷之纲纪,风教之户牖。咸在童孺,曾无激扬,使寺省之规,剥床至足,公卿之嗣,怀安败名。未赏试难,何以致远?非独招缙绅之议,实亦玷钧衡之公。

此则禄赏未均,任使未平,纲纪未修之类也。斯弊已久,何可极乎?惟我相府能革其弊,能变其极,而天下化成,不为难矣。

晋赵王伦、石勒之徒,心窥天子,口责丞相,岂非奸雄之人,伺朝廷之过乎?又今久安之民,不经涂炭,劳则易怨,扰则宜惊。猛将谋臣,威信未著。况边民尚困,边廪尚乏,苟有骚动,馈运所艰,武备未坚,狄志可聘,既挠之以征战,或以加之以饥馑,生灵穷匮,奸雄奋迅,鼓舞群小。血视千里,此五代之鉴昭昭焉,非止方册之有云,抑耳目之可接也。我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亦尝有事四方,劳于馈运,而生灵不敢怨,奸雄不敢动者,何哉?一则五代余民久在涂炭,乍睹明盛,如子得母,纵有劳役,未甚曩昔,此生灵不敢怨也。又当乘天开之运,震神武之威,征伐四方,动如山压。况躬擐甲胄,备尝艰难,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此奸雄所以不敢动也。所谓彼一时此一时尔。今朝廷岂谓当时之易,而不虑今时之难乎?

又谓保直臣,斥佞人,以致君于有道者,何哉?有若人未之病,则苦口之药鲜进焉;国未之危,则逆耳之言鲜用焉。故佞臣易进,直臣易退,其致君于有道也难哉!及其既病也,药必错杂而进,故鲜效焉;及其既危也,言必错杂而用,故鲜功焉。盖佞人在矣,直臣远矣,其悔之也难哉。今朝廷久安,苦言而不用者,势使之然矣。

天深戒而不变者,祸可畏矣。伏闻京师去岁大水。今岁大疫,四方闻之,莫不大忧,此天之有以戒也,岂徒然乎?而京师之灾,甚于四方,何哉?盖京师者政教所出,君相之所居也,祸未盈而天未绝。故鉴戒形焉,不独恐惧其心,必使修省其政,国家之德尚可隆,天下道尚可行也。倘弗惧于心,弗修于政,渐盈于祸,渐绝于天,则国家四海,将如何哉?或谓国家之灾,由历数而定,非政教之出。若如所论,则夏禹九畴之书,果妖言耶?岂欲弃而焚之乎?苟天下有善,则归诸已;天下有祸,则归诸天。岂圣朝之用心?愿黜术士之言,奉先王之训,必不谬矣,必无过矣。于保直臣,斥佞人,则两宫二圣之心,如日星焉,孰可蔽其明乎?纵有行伪而坚,言伪而辩,试于行事,人焉廋哉!

某往日不极言,而今极言者,学陋之人,思虑未精,又亲安之时,上惧失禄,不幸亲今亡矣,朝廷或怒之,自顶至踵惟忠也,又何忧乎?倘相府思变其道,与国家作长久之计,固其基本,一旦王道复行,使天下为富为寿数百年,则福在国家,功在相府,得与天下生灵,长见太平,幸甚!幸甚!

窃以五代以来,诸侯暴酷,视民如芥,生杀由之。皇朝龙兴,典章一宽。真宗皇帝至仁如天,尽心于此,内则举执法之吏,外则创按刑之司,徒、流之间,无敢差者。若今于教化之道,复如刑名之用心,亦何患不至乎?今缙绅之间,多议按刑之司,无益于外,亦思之未深耳,如得其人,纠察四方,绝斯民之冤,协先帝之志,岂无益乎?得人而已。不可谓川之既平,可坏其防也。今王刑既清,王道可行,此天下士人,为相府惜其时也。或曰天下之事,犹指诸掌,岂相府弗克行乎?亦在两宫之意尔。谓人主在上,或喜怒生杀,或好恶邪正,则谏诤之际,为臣不易也。若乃修四方之政教,正百司之纲纪,澄清风俗,相府之职也。岂必两宫之意乎?

倘相府疑某之言,谓欲矫圣贤之知,为身名之计,岂不能终丧之后,为歌为颂,润色盛德,以顺美于时,亦何必居丧上书,逾越典礼,进逆耳之说,求终身之弃,而自置于贫贱之地乎?盖所谓不敢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是不为身名之计明矣。观前代国家,当其安也,士人上言,论兴亡之道,非圣主贤相,则百不一采。及其往也,则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今日之言,愿相府采其一二,为国家天下之益,不愿后之史臣,收于简策为来代之鉴。

狂斐之人,诛赦惟命,以庙堂深严,恐不得上,乃敢于相门下,名致此书,庶有一达于聪明,干犯台严下情无任惶恐激切之至。不次,某死罪惶恐再拜。

《范仲淹全集上》第210

南京书院题名记

皇宋辟天下、建太平,功揭日月,泽注河汉,金革尘积,弦诵风布。乃有睢阳先生赠礼部侍郎戚公同文,以贲于丘园,教育为乐,门弟子由文行而进者,自故兵部侍郎许公骧而下凡若干人。先生之嗣故都官郎中维、枢密直学士纶,并纯文好学,世济其美,清德素行,贵而能贫。

祥符中,乡人曹氏,请以金三百万建学于先生之庐。学士之子殿中丞舜宾时在私庭,俾干其裕;故太原奉常博士渎时举贤良,始掌其教。故清河职方员外郎吉甫时以管记,以领其纲。学士画一而上,真宗皇帝为之嘉叹,面可其奏。今端明殿学士盛公侍郎度文其记,前参知政事陈公侍郎尧佐题其榜。

由是风乎四方,士也如狂,望兮梁园,归欲鲁堂。章甫如星,缝掖如云,讲议乎经,泳思乎文。经以明道,若太阳之御六合焉; 文以通理,若四时之妙万物焉。诚以日至,义以日精。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然则文学之器,天成不一。或醇醇而古,或郁郁于时。或峻于层云,或深于重渊。至于通《易》之神明,得《诗》之风化,洞《春秋》褒贬之法,达礼乐制作之情,善言二帝三王之书,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盖互有人焉。若夫廊庙其器,有忧天下之心,进可为卿大夫者;天人其学,能乐古人之道,退可为乡先生者,亦不无矣。

观夫二十年间相继登科,而魁甲英雄,仪羽台阁,盖翩翩焉,未见其止,宜观名列,以劝方来。登斯缀者,不负国家之乐育,不孤师门之礼教,不忘朋籍之善导,孜孜仁义,惟日不足,庶几乎刊金石而无愧也。抑又使天下庠序规此而兴,济济群髦,咸底于道。则皇家三五之风步武可到,戚门之光亦无穷已。他日门人中绝德至行,高尚不仕,如睢阳先生者,当又附此焉。

[解说]书院即应天府书院,应天府旧名睢阳,亦名睢阳书院或睢阳学舍。为五代至宋初名儒戚同文讲学之所,生徒常百余人,戚不仅学识渊博,精通经史,且师德高尚,乐善好施,学风严谨而淳厚,先后登第者五、六十名。宋真宗大中祥符二(1009)年邑人曹诚就其地筑舍150间,聚书1500余卷,广招生员,为北宋培养了大批人材,范仲淹就是其中的皎皎者,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反朱说名及第,景三年(1036)以书院改为应天府学,给学田40顷,与石鼓、岳簏、白鹿同称四大书院,庆历四年(1044)范仲淹主持新政,天下州县建学,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为国育材,又将应天府学升为南京国子监(即大学),可见其在北宋教育史上的重要地位。天圣五年(1027)晏殊闻仲淹之名,延聘执教书院。仲淹能有机会执教母校,便恪尽职守,勤劳恭谨,严立法度,督导得方,凡给学生所试之题,必以身先之,一时名声大振,四方学者,辐凑于此。其后以文学出名于乘举考场和仕宦朝廷的,皆其所教也,如中茂材异等科的张方平,便是范仲淹的学生之一。天圣六年(1028)范仲淹以满腔热忱,为母校写了这篇《南京书院题名记》,叙述书院创办的历史,大力颂扬了书院优良的学风,和为国家社会培养了大批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的功绩,作为教育家的范仲淹,欲以南京书院为典范,向全国推广,以典型带动全国教育事业,以便“使天下庠序规此而兴,济济群髦,咸底于道。”从而振兴全国教育事业,这就是这篇记文的目的所在。许多历史学家都以范仲淹执教南京书院为北宋教育事业的振兴的启始,由此可见范仲淹在北宋教育史上的地位了。

 

代人奏乞王洙充南京讲书状

右,臣闻三代盛王,致治天下,必先崇学校,立师资,聚群材,陈正道。使其服礼乐之风,乐名教之地,精治人之术,蕴致君之方。然后命之以爵,授之以政,济济多士,咸有一德,列于朝则有制礼作乐之盛,布于外则有移风易俗之善。故声诗之作,美上之长育人材,正在此矣。

国家崇儒敦古,右文致化,三京五府,多建庠序,当州近辅之郡,宜崇治本。兼至圣文宣王庙,已有学舍三十余间,有修学进士二十余人,非有讲贯,何以发明?臣窃见贺州富川县主簿、充应天府书院说书王洙,于天圣二年御前进士及第,素负文藻,深明经义,在彼讲说,已满三年。伏望圣慈特与除授当州职事官、兼州学讲说。所贵国家教育之道,风布于邦畿,进修之人,日闻于典籍。士务稽古,人知向方。干冒圣威,臣无任。

[解说]本文是天圣六年(1028)范仲淹因母丧丁忧居应天府(河南商丘),被南京留守晏殊聘请掌应天府学,他代晏殊为朝廷写的一篇举荐王洙的奏状,王洙小仲淹八岁,与石延年都是范仲淹在睢阳学舍的同窗好友,与范多有诗唱和,范曾多次举荐王洙,王洙是北宋前期学识渊博,造诣高深的学者,并有出色的政治才干,在这篇举状中阐明了教育对“治天下”的重要性,和“宗儒敦古,右教致化”的教育思想,也是范仲淹早期的重要的教育论文之一。

 

南京府学生朱从道名述

天圣纪号之六载,枢密留守侍郎齐郡公,以东朝旧德,右弼上贤,将启秉钧之猷,沿图分政之任。善下成乎江海,浩克乎天地。诚时之际,无隐不及。居一日,曰:“祖宗之都,仪开万邦。道德之所兴,礼乐之所出。风化不作,四方何仰哉?”乃首访胶庠,躬省弦诵。敦六籍以恢本,发四科以彰善。于是人乐名教,复齐鲁之盛;士为声诗,登周召之美。既而丘园初秀,阀阅令嗣,拳拳允集,济济如归。

沛国朱生,世敢冠冕,幼苦霜露。悯先构之将坠,忽中陵之见育。公特命就学,果知向方。豹以革而有文,鸿亦渐而无咎。公又嘉其迁善,以“从道”而名焉,仍命字之,云:在《复》之六四曰“中行独复,以从道也”。言能体中而行,特从于道,以斯而复,君子之象,请字曰“复之”,庶左右于名矣。

然则道者何?率性之谓也。从者何?由道之谓也。臣则由乎忠,子则由乎孝,行已由乎礼,制事由乎义,保民由乎信,待物由乎仁,此道之端也。子将从之乎,然后可以言国,可以言家,可以言民,可以言物,岂不大哉!若乃诚而明之,中而和之,揖让乎圣贤,蟠极乎天地,此道之致也。必大成于心,而后可言焉。朱生其拜公之命,勉之哉!抑文于学者,道之器也。以君子乘之,则积而不败;不以君子乘之,则满而致复。朱生其拜公之命,慎之哉!

嘻!子未予于教也,弗学而志穷,如玉之示攻,如泉之在朦,昧焉而弗见其实,汩焉而莫朝于宗。子既予于教也,克学而神晤,如金之在铸,如骥之方御,跃焉可成乎美器,腾焉可致乎夷路者也。某观士人中有青衿诗书,素发畎亩,名不登籍绅之议,目弗接轩冕之姿,彼何不遇之甚哉!朱生进德有渐,属文未几,始登庠序之列,乃被岩廊之知,此何遇之甚哉!系雨门之济美欤?抑我公之善教欤?论者曰:公之旨也,岂徒正雨之名,曷将成而之德,激清学校,腾休都邑。俾夫多士从善,庶邦成流,格美俗于诗书,被颂声于金石,致我宋之文,烦焉复三代之英。抑公之盛德乎!朱生振迹于盛德之下,发名于善教之始,何必申儒之剧论,岂异夫子之荣褒者哉!当夙夜怀之,不附我公之令训也,其庶几乎!

 

说《春秋》序

 

圣人之为《春秋》也,因东鲁之文,追西周之制。褒贬大举,赏罚尽在。谨圣帝明王之法,峻乱臣贼子之防。其间华衮贻荣,萧斧示辱,一字之下,百王不刊。游、夏既无补于前,公、谷盖有失于后。虽有丘明之《传》,颇多冰释,而素王之言,尚或天远,不讲不议,其无津涯。今褒博者流,咸志于道。以天命之正性,修王佐之异材,不深《春秋》,吾未信也。三《传》房公有元凯之癖,兼仲舒之学,文席之际,精义入神。吾辈方叩圣门,宜循师道,粹属词比事之教,洞尊王黜霸之经。由此登泰山而知高,入宗庙而见美。升堂睹奥,必有人焉。君子哉无废。

 

赋林衡鉴序1

人之心也,发而为声;声之出也,形而为言。声成文而音宣。言成文而诗作。圣人稽四始之正,笔而为经;考五声之和,鼓以为乐。是故言依声而成象,诗依乐以宣心,感于人神2,穆乎风俗,昭昭六义,赋实在焉。及乎大醇既3,旁流斯激,风雅条散,故态屡迁,律吕脉分,新声间作。而士衡名之体物,聊举于一端;子云语以雕虫,盖尊其六籍。降及近世,尤尚斯文。律体之兴,盛于唐室。贻于代者,雅有存焉。可歌可谣,以条以贯。或祖述王道,或褒赞国风,或研究物情,或规戒人事,焕然可警,锵乎在闻。

国家取士之科,缘于此道。九等斯辩,寸长必收。其如好高者鄙而弗攻,几有肴而不食;务近者攻而弗至,若以莛而撞钟。作者几稀4,有司大患。虽炎炎其火,玉石可分;而滔滔者流,泾渭难见。曷尝求备,且务广收。故进者岂尽其才?而退者愈惑于命。临川者鲜克结网,入林者谓可无虞。士斯不勤,文何以至?撰述者既昧于向趣,题吕者复异其好尚。绳墨不进,曲直终非。

仲淹少游文场,尝禀词律。惜其未获,窃以成名。近因余闲,载加研玩,颇见规格,敢告友朋。其于句读声病,有今礼部之式焉。别析二十门,以分其体势5:叙昔人之事者,谓之叙事。颂圣人之德者,谓之颂德。书圣贤之勋者,谓之纪功。陈邦国之体者,谓之赞序。缘古人之意者,谓之缘情。明虚无之理者6,谓之明道。发挥源流者,谓之祖述。商榷指义者,谓之论理。指其物而咏者,谓之咏物。述其理而咏者,谓之述咏7。类可以广者,谓之引类。事非有隐者,谓之指事。究精微者,谓之析微。取比象者,谓之体物。强名之体者,谓之假像。兼举其义者,谓之旁喻,叙其事而体者,谓之叙体。总其数而述者,谓之总数。兼明二物者,谓之双关。词有不羁者,谓之变态。区而辩之8,律体大备。

然古今之作,莫能尽见,复当旅次,无所检索,聊取其可举者,类之于门。门各有序,盖祥其指9。古不足者,以今人之作者附焉。略百余者,以示一隅,使自求之,思过半矣。虽不能贻人之巧,亦庶几辩惑之端10。命之曰赋林衡鉴,谓可权人之轻重,辩己之妍媸也。所举之赋,多在唐人,岂贵耳而贱目哉?庶乎文人之作,由有唐而复两汉,由两汉而复三代。斯文也,既格乎雅颂之致;斯乐也,亦达乎韶夏之和。臣子之心,岂徒然耳!

若国家千载特见,取人易方,登孝廉,举方正,聘以伊尹之道,策以仲舒之文,求制礼作乐之才,尚经天纬地之业,于斯述也,委而不论,亦吾道之志欤!时天圣五年正月日,高平范仲淹序。

1、刊本此篇系于本卷《上大名府主王侍郎启》之后。

2、于,原作“干”,据天历本、丛刊本改。

3、既,原作“即”,据右引改。

4、稀,四库本作“希”。

5、势,原作“执”,据四库本改。

6、理,原作“礼”,据  刊本、四库本改。

7、谓之述咏,丛刊本脱去“谓之”二字。

8、辩,原作“辩”,按文意改。

9、盖,原作“盍”,按文意改。

10、同8

 

 

四德说

《易》有说卦,所以明其象而示其教也。卦有四德,曰元亨利贞。虽《文言》具载其端,后之学者或未畅其义。故愚远取诸天,近取诸物,复广其说焉。

夫元者何也?道之纯者也。于《乾》为资始,于《坤》为发生,于人为温良、为乐善、为好生,于国为行庆、为刑措,于家为父慈、为子孝,于物为嘉谷、为四灵。其迹异,其道,统而言之,则善之长也。

夫亨者何也?道之通者也。于天为三辰昭会,于地为万物繁殖,于人为得时茂勋,于国为圣贤相遇、为朝观会同、为制礼作乐、为上下交泰,于家为父子、为夫妇、为九族相睦,于物为云龙、为风虎、为鱼水。其迹异,其道同,总而言之,则嘉之会也。

夫利者何也?道之用者也。于天为膏雨,于地为百川,于人为兼济,于国为惠民、为日中市,于家为丰财、为富其邻,于物为驺虞、为得食鸡。其迹异,其道同,总而言之,义之和也。

夫贞者何也?道之守者也。于天为行健,于地为厚载,于人为正直、为忠毅,于国为典则、为权衡,于家为男女正位、为长子主器,于物为金玉、为獬豸。其迹异,其道同,统而言之,则道之干也。

行此四者之谓道,述此四者之谓教。四者之用,天所不能违,而况于天下乎!况于万物乎!故君子不去也。天微四德,天道不行;地微四德,坤仪不宁;人微四德,则无令名;国家无四德,则风教不伦;物无四德,则祥瑞不生。

惟《乾》《坤》之德,统其四者焉,除卦则鲜克备矣。惟圣人体《乾》而行,后之希圣者,亦鲜克备矣。尧舜率天下以仁,乾元之君也。汤武应天顺人,开国除乱,履其亨而阐其利者也。夏禹治水,《乾》之成功,干其事者也。体其元而兼其三者,尧舜也欤!后之人孰能生知?宜乎跂踵而勤行矣。处必亲仁,元之基也;动能俟时,亨之始也;进思济物,利之方也;守诚不回,贞之道也。四者未能兼行,则出乎彼而入乎此,出乎此而入乎彼。周旋进退,不离四者之中,如是则其殆庶几乎!

《范仲淹全集上》第187

 

泰州张侯祠堂颂

生祠,民报德也。制置公本汝颍之奇,以文武事朝廷,为勋臣于四方。而尝战守秦塞,制胜非一。招降属寇,全活甚众。抚南夷以乂远俗,使北疆以寻大信。光华之命,所响凝绩。天禧中,国家以盐铁馈运之计重于东南,命公领之,于兹八年。公夙夜不懈,阙政咸举。初,淮浙之间盐民告困,海利云剥。公请振崇、泰、楚三郡亭人,岁增课数十万石。三郡盐课亏者十年,公访其利害,请加买直、蠲积负,行数事以苏之,课乃大增。与杭、秀、海三郡盐场。岁入课四十万石。又尝苏、秀间太湖涨溢,害于甫田,公请导入于海,复租六十万石。白沙郡大江之北,有湾数里,风涛为险,舟楫不利,公于是开长芦西河以济之。又高邮之北,漕河屡决,阻我粮道,破我农亩,公于是作堤二百里,旁置石限,平其增损,以均灌漕焉。惟兹海陵,古有潮堰,旧功弗葺,惊波荐至,盐其稼穑,偃其桑梓。此邦之人,极乎其否。公坚请修复,乃兴厥功。横议嚣然,仅使中废。公又与转运使胡公再列其状,朝廷可之,仍许兼领是郡,以观厥成。起基于天圣三载之秋1,毕工于六载之春。既而捍其磊灾,蠲其积负。期月之内,民有复者业,射诸田者,共一千六百户,将归其租者又三千余户。海陵民因潮之患,而倚阁其租者三千余户。天圣四年,敕依制置司奏,候堰成日定夺。今渐复焉。抚之育之,以简以爱。优优其政,洽于民心。于是请肖公之仪,以奉于祠,期子孙之不忘乎!秉笔者故作颂焉。

我公雄杰,经制楚越。鉴洞毛发,诚揭日月。建利除孽,代天工发。海陵嗷嗷,古防弗牢。万倾良膏,岁凶于涛。民焉呼号,不粒而逃。公闻憯怛,乃按乃察。草奏屡达,狂议四遏。心过金铁,对天不夺。宸听既聪,宰谋既同。展矣胡公,协力谐忠。兵民交充,与防之功。般般偃偃,百里而远。去矗不散,山亘不断。如天作限,奠万家产。朝以公贤,兼于蕃宣。伤者我全,疾者我痊。逋亡几千,咸复于田。公义不爽,欲报弥广。建牙列壤,将有攸往。众图其象,以永瞻仰。列星之精,列岳之灵。仪焉亭亭,神焉荧荧。居千百龄,此邦镇宁。既宁既聚,涛莫我苦。比比牖户,鳞鳞场圃。而翁而坚,于歌于舞。天子穆清,诸侯经营。民兮乐成,谷兮登盈2。作为颂声,告于神明。

1、三,天历本、刊本、康熙本、四库本作“二”。

2、穀,右引作“榖”,误。

 

 

易义

乾上乾下,内外中正,圣人之德位乎天之时也。德,内也;位,外也。九二,君之德;九五,君之位。成德于其内,充位于其外,圣人之德,居乎诚而不迁。有时舍之义,故曰“见龙在田”;德昭于中,故曰“利见大人”。“天下文明”,君德也。圣人之位,行乎道而不息。有时乘之义,故曰“飞龙在天”;位正于上,故曰“利见大人”。“乃位乎天德”,于是乎位矣。或者泥于六位之序,止以五为君。曾不思始尽八卦,三阳为干,君之象也,岂俟于五乎?三阴为坤,臣之象也,岂俟于四乎?震为长子,岂俟重其卦而始见于长子乎?明夫乾,君之象。既重其卦,则有内外之分1。九二居乎内,德也;九五居乎外,位也。余爻则徒其进退安危之会而言之,非必自下而上次而成之也。如卦言六龙,而九三不言龙而言君子,盖龙无乘刚之义,则以君子言之。随义而发,非必执六龙之象也。故曰易无体,而圣人之言岂凝滞于斯乎?

咸,阴进而阳降,兑,阴卦。艮,阳卦。上下交感之时也,与泰卦近焉。泰卦,“天地交而万物通”。咸卦,“天地咸而万物化生”。然则泰卦三阴进于上,三阳降于下,极于交而泰矣,故曰“万物通”。咸卦阴进而未尽逹也,阳降而未尽下也,下卦犹有二阳。感而未至于泰矣,故曰“万物生”而犹未通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感之无穷而能至乎泰者也。感而不至,其道乃消,故至腾口,薄可知也。

恒,阳动阴顺,刚上柔下,震,阳也,刚动于上,巽,阴也,柔顺于下。上下各得其常之时也。天尊地卑,道之常矣。君处上,臣处下,理之常矣。上阳卦,天与君之道也。下阴卦,地与臣之道也。男在外,女在内,义之常矣。震为长男,巽为长女。天地、君臣、男女各得其正,常莫大焉。诸卦多以有应为吉,此卦六爻皆应而爻无元吉者,何也?夫吉于应者,相求以济之时也。常者,上下各得其所之时矣。故以“刚柔皆应”为常,而不以获应为吉2。是以士之应常也3。在于己,不在于人。诸侯之常也,在于政,不在于邻。天子之常也,在于道,不在于权。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尧舜为仁,终身而己矣,其知常也哉!

遁,阴进阳退,二阴进之于内,四阳退之于外。柔佞入而刚正出,君子遁去之时也。夫柔胜于刚,则小人制君子矣,辱可逃乎?柔夫胜刚,则君子辱可远也,未见制于小人焉。此卦二阴而四阳,柔未胜刚,小人始浸而长也。君子知吉之先,辩祸之萌,思远其时也,可不遁乎?故遁之为义尚乎远也。是以最在内者,有“遁尾”之危;最在外者,有“肥遁”之利。子曰:“知几其神”。始可与言遁也已矣。

大壮,刚以震而阴摧,内刚外震,二阴剥为。君子威而小人黜,政令刚严之时也。阳于阴为大也,阳进阴退,大者壮而小者丧矣。夫“雷在天上”,万物以震,威行天下,万邦以恐。天地之壮见乎雷。圣人之壮见乎威。壮而不节,于天下暴矣,壮其丧矣。是以“君子非礼弗履”,以保其壮也。故九二、九四,以阳居阴体,刚而处巽,乃复获乎“贞吉”,余爻皆不克全其壮也已。

晋,顺而上行,奉于文明,坤,顺也。离,明也。君子嘉遇显进之时也。夫上无文明,贤斯遁矣。今文明丽于上,君子可不进乎?其进也,柔顺内融,内卦坤也,有柔顺之义。则上不拒其逼矣,故曰“君子以自昭明德”。盖“明出地上”,如日之升,君子当其象也,岂复昧哉?其伊尹之时欤!

明夷,阴上明下,其义病矣。火入地中,其光翕矣。蔽贤伤善之时也。夫文明在上,则贤者遂进;文明在下,则善人用伤。其商之未世耶,君子用晦,然后免于其难。然则文王其不用晦乎?何以尝幽之耶?文王盖有国焉,德加于人,晦之难也。故以文明入于难,终以柔顺而出矣。箕子虽无政焉,而最近于暗,故自辱其身以晦其道,然后乃免。故文明在下,难哉,圣贤其犹病诸!变斯时者,惟九三乎?“得其大首”,其汤武之事欤!

家人,阳正于外,谓五也。阴正于内,其二也。阴阳正而男女得位4,君子理家之时也。明乎其内,礼则着焉;内卦明也。顺乎其外,孝悌形焉。外卦顺也。礼则着而家道正,孝悌形而家道成。成必正也,正必成也。圣人将成其国,必正其家。礼则着而家正,然后天下之家正。天下之家正,然后孝悌大兴焉。何不定之有?故曰:“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然则正家者,贵闲其初也。故初九有悔,闲得其道具,乃首得“悔亡”。至于九五,“王假有家”,则天下化成,故“勿悔”而“吉”也5

睽,火炎泽润,其性不同。炎从上,润从下,其道远而不接,物情睽异之时也。阴阳不接而天地睽,日月不接而尽夜睽,礼义不接而男女睽,君臣不接而上下睽,情类不接而万物睽。夫然,则天地万物之理从何而亨乎?故睽之时义不可久也,必变而通之,合睽以成其化。天地睽也而阴阳合焉,其体睽,其义合。尽夜睽也而日月交焉,男女睽也而礼义成焉,上下睽也而君臣会焉,万物睽也而情类聚焉。夫未合之时,体乖志疑,动虞蹇难,求援而济者也,故其爻皆以有援免。至于上九,睽极而通,则“说弧”“遇雨”,“群疑亡也”。

蹇,止于险中,险难在前,未可进之时也。难其名,兴屯卦近焉。屯亦难也。然则屯已“助乎险中”,难可图也;蹇犹止乎险中,难未可犯也。惟二为王臣,得位应五。君在险中,而兴己应,始可匪躬而往焉,余皆往蹇而弗济。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其庶几乎!

解,动乎险外,出险散否之时也。小人为险,君子乃否;小人既退,君子乃振。故六五象曰:“君子有解,小人退也。”是故天地否散,雷雨并兴;圣贤否散,庆施遂行。武王发粟散财,其有解之时也矣。

损,山泽通气,艮为山,兑为泽。其润上行,取下资上之时也。夫阳,宝也;阴,虚也。下卦二阳,上卦二阴,取阳资阴,以宝益虚者也。虚者反宝,则宝者反虚矣。然则下者上之本,本固则邦宁。今务于取下,乃伤其本矣,危之道也。损之有时,民犹说也;兑为说。损之无时,泽将竭焉。兑为泽。故曰“川竭必山崩”,此之象也。无他,下涸而上枯也。“百姓不足,君孰兴足?”其斯之谓 

益,赐来而助柔,损有余而补不足,上卦阳多,故曰有余。下卦阳少,故曰不足。自上惠下之时也。天道下济,品物感亨;圣人下济,万国咸宁。益之为道大矣哉!然则益上曰损,损上曰益者,何也?夫益上则损下,损下则伤其本也,是故谓之损。损上则益下,曾任下则固其本也,是故谓之益。本斯固矣,干斯茂矣;源斯深矣,流斯长矣。下之益上,则利有竭焉;上之益下,则因其利而利之,何竭之有焉?是故木以动也,上木下动,涉大川而无患;雷风兴也,上风下雷。与万物而无疆。明益之道,何往而不利哉?

7,一阴处高而群阳伐之8,以大制小、以正黜邪之时也。时皆刚正,柔佞岂得而据乎?夫君子道微之时,法令常密,而或失之者,何也?内有小人也。小人道微之时,法令常显,而无忌者,何也?内皆君子也。此卦一柔而乘五刚,危可知矣;五阳而决一阴9,易可知矣。故“扬于王庭”而不忌,赏罚明行之际欤!舜举八元而去四凶,此其时矣。

萃,泽处于地,兑为泽,坤为地。其流集矣。上说下顺,其义亲矣。物情和聚之时也。上以说临下,下以顺奉上,上下莫不聚乎!天地亨而万物以类聚,大人亨而天下以义聚。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彖言“刚中而应”者,取其上下相应,以成萃聚之义而已。若夫萃天下者,岂私其应哉?必也以虚受人,然后能萃其天下。故九五以大人之位而“匪孚”者,以其应之于,不能尽天下之诚,惜哉!无私则至矣。

升,“地中生木”,其道上行,君子位以德升之时也。夫高以下为基,木始生于地中,其举远矣。圣人日跻其德,而至于大宝;贤者日崇其业,而至于公圭。以顺而升,物不距矣。故爻无凶咎,初则“大吉”,二则“有喜”,三则“无疑”,四则“用亨”,五则“贞吉”,惟上六极而犹升,则为冥昧。若能知其消息,犹可为利,故曰:“冥升,利于不息之贞。”

困,水在泽下,泽方竭焉,其道不加于物,君子困穷之时也。夫水者,浸于外而后施于物。今伏于其内,何施之有?是则川泽竭而伏其流,君子困而隐其道。困于险而不改其说,坎,险也;兑,说也。其惟君子乎,能固穷而乐道哉!苟不安其困,欲尚口而去之,穷斯甚矣。知此时者,卷而怀之,极然后反,其困必亨,故曰“困亨”。夫子之于陈蔡也,岂其忧乎?

井,水为泉之底10,井道治而其施外彰,君子居德迁应惠之时也。夫井居其地而不可改,其泉之出也,无所不利。君子居于德而不可移,其惠之迁也,无所不仁。唯井也,施之而不穷,存之而不溢。惟德也,常施于人而不见其亏,独善其身不见其余11。故曰:“井,德之地。”不其然乎?

革,水火相薄,变在其中,圣人行权革易之时也。夫泽有水则得其宜,今泽有火,是反其常矣。天下无道,圣人革之以反常之权。然而反常之权,天下何由而从之?以其内文明而外说也。内卦文明,外卦兑说。以此之文明易彼之昏乱,以天下之说易四海之怨,以至仁易不仁,以有道易无道,此所以反常而天下听矣,其汤武之作耶!苟道德不去,难汤武日生,当为天下之助,何反常之有焉?

鼎,以木顺火,鼎始用焉,圣人开基立器之时也。夫天下无道,圣人革之。天下既革而制作兴,制作兴而立成器,立成器而鼎莫先焉。故取为义,表时之新也。汤武正位,然后改正朔,变服章,更器用,以新天下之务,其此之时欤!故曰“革去故”而“鼎取新”。圣人之新,为天下也。夫何盛焉?莫盛乎享上帝而养圣贤也。享上帝而天下顺,养圣贤而天下治,不亦盛乎?

震,雷相从而兴,威动万物,内外皆震,君子心身戒惧之时也。万物震,其道通焉;君子震,其德崇焉。君子之惧于心也,思虑必慎其始,则百志弗违于道;惧于身也,进退不履于违,则百行弗罹于祸。故初九“震来”而“致福”,慎于始也。六二“震来”而“丧贝”,履于危也。六二乘刚。夫震者,长子之道也。长子有威,“惊远而惧迩”,然后能主宗庙之器,而祭祀不辍也夫!

艮,山相当而各止其所,内外不相兴,六爻皆无应。上下静之时也。天地动而万物生,日月动而昼夜成,圣贤动而天下亨。今其止者,君子理不可之时也。故此卦无元亨贞之德者,以其道不行焉。然止之为道,必因时而存之。若夫时不可进,其止矣;高不可亢,斯止矣;位不可侵,斯止矣;欲不可纵,斯止矣。止得其时,何咎之有?故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非君子,其孰能兴于此乎?

渐,山止生木12,日益其高,君子渐进之时也。夫内止而不躁,外巽而不争,以斯而进,不亦渐乎?长女得位乎其外,故曰“女归吉”。然则女生而知其嫁也,必渐而及时,然后有归焉;君子学而知其仕也,必渐而成德,然后有位焉。故升高必自下,陟遐必自迩。干阳渐进而至于在天,坤阴渐进而至于坚冰。天地不能逾,而况于人乎!苟内不止而躁,外不巽而争,则失渐之道,犯时之忌,岂正邦之有焉?

丰,文明以动,无往不亨,王道开大之时也。夫雷电之至,隐者彰而否者亨;圣贤之造,困者通而幽者显。于是制乎礼,以序天下之伦;作乎乐,以兴天下之和。物物昌而无不大也,是以谓之丰。然则日之动也,下离晶也,上震动也。丰于正中焉;文明之动也,丰于皇极焉。过乎正中,日斯昃矣;过乎皇极,文明亏矣。故曰“宜日中”,进于大而戒盈也,丕哉!

旅,火丽山而不久其处,君子羇旅之时也。君子羇旅之时,处无其位,何能兴物大通?然则内止而不动于心,外明而弗迷其往,以斯适旅,故得小亨而贞吉,夫旅人之志,卑则自辱,高则见嫉,能执其中,可谓智矣。是故初“琐琐”而四“不快”者,以其处二体之下,卑以自辱者也。三“焚次”而上“焚巢”者,以其据二体之上,高而见嫉者也。二“怀资”而五“誉命”者,柔而不失其中者也。君子旅之时也,道其然乎!

巽,风从至而物莫之违,上下皆顺,命令宣行之时也。夫上下弗顺,虽令不从。今上下皆顺,故可申命而行事也。若夫巽之为德,其失也伪。非君子体之,则入乎柔邪之道矣。观其名虽近于谦焉,然则谦之为体,内刚而外柔,谦卦,坤外艮内,坤柔而艮刚也。降于体而不降于德者也,是以“亨,君子有终”。巽之为体,内外皆柔,可以行权,未可以终义。惟五以“中正而志行”,乃得“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是故谦之六爻皆无凶咎,巽之六爻则美恶半矣。

兑,泽重润而上下皆说,君子推恩敷惠之时也。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今复重之,民说而无疆者也。劝天下者,莫大乎推恩而惠,则“顺乎天,应乎人”,而王道亨。不然者反此。若夫威以先民,民重其劳;威以犯难,民重其死。故周文为台而人谓神灵者,忘其劳也;楚子下令而人如挟纩者,忘其死也。然则说之为德,其失也佞。上下皆说之时,必内存其刚正,然后免佞之情,故曰“说以利贞”。

1、分,原缺,据天历本、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补。

2、应,原缺,无名氏以旁行小字校补。

3、应,天  本,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无此字。

4、得,原作“则”,无名氏以旁行小字校改。

5、悔,康熙本、四库本作“恤”。按周易家人:“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则作“恤”于义为长。

6、六五,原作“五六”,据天历本、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及周易解卦本文改。

7、夬,丛刊本作“夫”,误。

8、伐,原作“代”,据康熙本、四库本改。

9、阳,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作“刚”。

10、水,右引作“木”。按周易井卦:“彖曰'木’巽乎水而上水,井。”孔颖达疏:“此卦坎为水在上,巽为木在下,又巽为入。以木入于水而又上水,井之象也。”周易井卦又云:“象曰:木上有水,井。”则作“木”于义为长。

11、独善其身,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作“独善于身”。

12、山止生木,北宋本、天历本、丛刊本、康熙本、四库本同。按周易渐卦:“象曰:山上有木,渐。”渐之下卦为艮,上卦为快。艮为山,巽为木。然则渐之卦像是山上有木。同上生木,其生长这过程是渐进之过程,因此卦名曰渐。则作“山上生木”,似于义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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