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所长
杰弗里?萨克斯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在30多年里,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到2008年,凯恩斯(Keynes)的需求管理论陷入沉寂。然而,伴随着此次金融危机,它开始重新主导奥巴马(Obama)政府以及英国工党(Labour)很多人的思维。现在到了对凯恩斯主义复苏展开重新思考的时候了。
伴随着凯恩斯主义的复苏,出现了这样一种看法:要抵消房地产市场大幅下挫的影响,需要短期财政和货币扩张。在美国,凯恩斯主义的复苏是由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经济学家兼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以及美联储(Fed)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所领导的。
美国选择的政策是:4年以来政府结构性(经周期调整)预算赤字都达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7%或更高;利率接近零;政府又一次呼吁在2013年实行经济刺激;美联储公布新政策,在失业率回到6.5%之前将利率保持在接近零的水平。自2010年以来,没有一个欧洲国家仿效美国的财政举措。然而,欧洲央行(ECB)和英国央行(Bank of England)在货币问题上与美联储相去不远。
由于缺乏令人信服的反事实,我们无法知道,这些政策在多大程度上成功(或者失败)了。但我们应对此持严重怀疑态度。承诺的就业复苏一直没有实现。增长仍然乏力。今年美国债务与GDP的比率几乎较2007年的大约36%提高了一倍,达到了72%。
凯恩斯主义者通常把南欧危机斥为财政紧缩的后果,然而,其主要原因是这些国家以及欧元区未解决的银行业危机。英国的经济放缓更多地与这场欧元区危机、北海石油产量下滑以及银行业不可避免的收缩有关,而非因为多年来旨在实现预算平衡的举措。
还有3个理由质疑凯恩斯主义的观点。首先,财政扩张大多是以暂时减税以及转移支付的形式出现的。其中很多资金可能被储蓄起来,而没有花出去。
其次,零利率政策有着美联储并不承认的风险:制造另一个泡沫。美联储未能意识到,2008年的泡沫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其在之前的6年实行的宽松流动性政策。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Hayek)有先见之明:过量流动性的激增可能会造成投资不当,导致繁荣后的泡沫破裂。
第三,我们真正的挑战不是像凯恩斯主义者们所辩称的那种大萧条,而是深入的结构性改革。凯恩斯主义者让美国政府相信,要么实行经济刺激,要么衰退。这一看法是有问题的。实际上,2008年末和2009年初,曾出现过短暂的萧条风险,但原因是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突然且拙劣的破产之后所引发的恐慌。
不管有没有经济刺激,我们的经济都不会回到危机前的状态。与假设稳定增长路径受到短期冲击影响的凯恩斯模型不同,我们真正的挑战在于,增长路径本身需要明显不同于过去,甚至不同于最近。
美国劳动力市场没有像凯恩斯主义者们所希望的那样复苏。实际上,多数高收入经济体在继续裁减低技能就业岗位,要么用自动化代替,要么转移到海外。尽管拥有大学学历的人群的就业率在上升,但仅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群的就业率却在下降。
基础设施行业是第二个例子。除了被大肆炒作的天然气开采热潮,基础设施投资大多陷入瘫痪。所有国家都需要转向低碳能源体系。美国的计划是什么?没有。现代化交通的计划是什么?没有。保护海岸线不受更频繁且破坏性更强的洪水侵袭的计划呢?没有。
数万亿美元的公共和私人投资因为缺乏战略而受阻。凯恩斯主义的方法不适用于这种长期经济管理,其时间跨度需要长达10至20年,涉及公共和私人投资以及全国和地方政府的合作。
我们的世界不愿服从机械性规则,不管是凯恩斯乘数还是预算削减与税收增加的比率。例如,英国需要在税收和公共关税的支撑下,扩大基础设施和教育投资。因此,支出削减不应像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所希望的那样,成为减赤的主要来源。经济学对政府作用的关注,不应局限于一年或一个商业周期,而应着眼于一个“投资周期”。
当世界正迅速且必然发生变化时,就像现在这样,指望一种“一般理论”是错误的。正如哈耶克曾经向凯恩斯建议的那样,我们需要一套适用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理论;它需要应对全球化、气候变化以及信息科技所带来的新挑战。(原载金融时报2012年12月20日)
本文作者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Earth Institute at Columbia University)所长